秦始皇大传-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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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一死,赵军已失去斗志,又恢复以前一战即走,未见胜负就大批投降的老样子。
秦王政十九年,王翦、羌瘣起定东阳地区,杨端和攻破邯郸,先擒赵王,迁居房陵。
赵公子嘉率宗族数百人逃亡代地,自称代王,收容残兵败将,也得到十万之众,东与燕国合军,列阵易水之西,和屯兵中山的秦军相对峙。
赵代地大饥荒。
秦王政征服中原,君临邯郸的宿愿终于得偿。
但他忘不了儿时所受的那些侮辱,他要藉到邯郸劳军的的机会报这些仇。
行前他曾去看过中隐老人,报告亡赵的喜讯,但老人却面带忧色地告诉他:
“成功太快,绷得过紧,应该注意在赵地笼络人心,尽量起用当地人,这样才能使赵地安定下来,减少将来伐燕定齐的后顾之忧。”
秦王政当然恭谨奉命,在公的方面如此,私仇却必须要报,他自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这次灭赵,齐虹的功劳最大,秦王政问她要什么奖赏,齐虹说功劳最大的应该是蒙武,假若没有他的信任和支持,她根本不会有这大的耐心和勇气。
秦王政笑着问蒙武要什么,蒙武什么都不要,只要能与齐虹长相伴,弥补她这三年所受的离别之苦和周旋敌人之间的委屈。
秦王当然没有理由不答应。
齐虹自杀了李牧后,良心始终不安,她半开玩笑地告诉蒙武,要不是想到他还在等着她,李牧自刎的那刹那间,她真想跟着自刎,以谢李牧和赵国!
蒙武紧拥着她,用一些老话安慰她,他说:
“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秦国,而是为了消弭天下的战祸,让普天下百姓享受永久和平。”
他答应她,一旦天下统一,他们就会归隐,在渭水畔找一块土地耕种,男耕女织,垂钓渭上,绝不再过问政事。
“我不会织布怎么办?〃她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那就多帮我生几个孩子,免得你无事可做,又拿刀弄剑的,简直不像个女人!”
12
秦王政进入邯郸城,举行了一项极盛大的献俘和入城式。
邯郸凡是秦王政要经过的街道全用水冲洗过,然后再铺上细黄沙,以免车马经过时尘土飞扬。
秦王政和王后选定他们常携手同游的市集为必经点,行宫则是设在他曾住过的赵悦别院,赵王宫虽然华丽壮伟,但他不想住进亡国之君的宫中。
他只下令,将赵宫最精致最能代表赵国建筑风格的丽宫,整个搬移到咸阳重建,另外赵宫的钟鼎古朴、雕刻和壁画,也原封不动地搬到咸阳的赵宫里。
他目前在咸阳宫中有赵、魏、韩、楚、齐和燕等室,未来他要将这些室扩充为赵、魏、韩、楚、齐和燕宫,整体迁丽宫只是个试验性质的开始。
王后认为这种做法要浪费很多的人力和财力,而且不见得能恢复原状。秦王政坐着告诉她,战争消耗的人力和财力更多,赵国有的是贵族地主和军官俘虏,藉此劳动他们筋骨一下!让他们也尝尝平民兵卒的长途跋涉、日夜劳苦的滋味。至于恢复原状,这些俘虏中多的是技师和巧匠,只要告诉他们,恢复原状成功就恢复他们自由,不成功就要他们的头,他们自己就会想出方法来。
王后满腹的不高兴,但不好说什么,这是男人的事。
在进城的当天,地方政府发动邯郸城所有男女老幼都到街上欢迎,真是万人空巷,热闹非凡。欢迎的民众中多的是愁眉苦脸、满腹亡国之恨的人,但也有不少人是真心欢迎,谁当王都是完粮纳税,今后不必打仗,兵役、徭役、田赋和各种苛捐杂税一定会少了很多。
秦王政和王后共乘一部六七黑马拉的敞篷华盖车,王后手中还抱着两岁的小胡亥,他似乎非常懂事,端坐在王后怀里不动,只用两只灵活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左右看热闹。
前面开道的是三千虎贲军,一色的黑盔黑甲,连旗帜都是黑色,上面绣着斗大的〃秦〃字和白龙彩凤的王室图腾。在他们后面是数百名执斧钺的郎中,他们骑着一色的白马,身着黄色饰袍。
秦王及王后车后是丞相将军所乘的副车,再后面又是侍中、郎中和虎贲军。
赵王迁及丞相、宗室大臣及将军百余人,全都穿着白色囚衣,颈上带着象征铁链的黑色组索,跪伏在城门口迎接,他们已经跪在那里近两个时辰。
按一般惯例,这时胜国君主应下车扶起慰问,以示安抚和自己的宽宏大量。但秦王政却一眼看到这个浪子君王俊秀脸上所露出的可怜相,火气就往头顶上冒,尽管王后捏他的手示意,前面的仪队也将马放慢,等着秦王按例而行。
但秦王政只看了御车的赵高一眼,口中说了两个字:速行!”
前导仪队和整个车队速度加快,跪在城门口的这些高贵俘虏都不知道下面一步该如何做法。
秦王政皱着眉头在想:
“桀纣虽然无道,兵败被围时还知道举火自焚,哪有这种贪生怕死、不顾羞耻的国君!”
晚间住下以后,秦王政夫妇为这件事起了争吵,这是多年相处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就寝前,王后埋怨他不照国际礼节惯例行事。
“这样对他还是容忍的,依我的脾气,全部斩首算了,也让秦国文武大臣看看,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没有骨气的人!”
“老爹临行交代,战胜国对战败国应该宽大,才能安抚人心。〃王后劝戒他说。
“那是安抚一般民众的心,而不是安抚亡国昏君和这般腐化无能的文武大臣的心,〃秦王政笑着说:“你没看见欢迎我们的赵国民众,一个个都是那样兴高采烈,他们是在感谢我帮他们除去这群骑在他们头上的统治败类。”
“但愿如此,不过赵国人民松散自由惯了,一旦骤然将严厉的秦法加在他们头上,恐怕他们会承受不了。〃王后又说。
“要严开始就严,归秦后一切照秦法待遇,这也表示将赵人视为秦人,并无偏颇歧视。秦王摇头说。
“你真是雄辩,我总觉得你说的话不对,却找不到驳你的理由。〃王后也跟着他摇头。
“这就是我超过其他历代君王之处!〃秦王政得意地说。
“这只是胜利的开始,不要太得意忘形,〃王后不想再谈下去,她想转变话题:“明天我想不要像今天这样招摇,而是轻车简从,重游一下我们过去曾同游过的旧地,好吗?”
“有你在身边,旧地是否重游已经不重要了,明天我还有很多事要办。”
“什么事白天办不完,还要在晚上办?”
“明天气我就要准备杀人!〃秦王政的口气和脸上都充满杀气。
“杀人?邯郸围城之战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王后沉痛地说:“你和我都是生在邯郸,在这里度过童年,总会有一点感情,一些美好的回忆!”
“有,当然有!〃秦王政有点激动地站起来在室内走动:那就是和老爹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但如今你已在我身边,老爹也住在咸阳后宫,邯郸剩下的只有我痛苦的记忆,我恨这里的虚伪做作,更恨这些侮辱过我和我母亲的人!明天开始,我要报复,而且是集体报复!”
王后本来想说,虽然这些人侮辱他和他母亲,但都是些不解事的孩子和爱道人长短的妇人,这样也罪不至于死,何况她们背后议论的大部分是事实。
但她看到他眼神燃烧着的仇恨之火,她惊吓住了,一个男人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多变?女人的眼神简单明了,喜、怒、哀、乐,表情都非常明显,但她整个人还是原来的样子,美丽的女人不管带着任何眼神,她还是美丽的,丑的也是如此。但一个男人却会因眼睛的表情改变整个人的外观。
秦王政在她眼中如今就是个似不相识的陌生人,充满仇恨、恶毒,手上沾满血腥的丑陋陌生人!她还想用自己对他的影响力作最后的努力制止他。她正色地说:
“我跟你来邯郸是为了寻求旧地重游的欢娱,我已等待了这么久。”
“我杀人何尝不是一种寻求旧地重游欢娱的方式,我期待这一天比你期待得更久!〃秦王政狞笑着说。
“我明天就带胡亥回咸阳,我无法眼睁睁看到你乱杀人!〃她使出最后的撒手锏,希望他会软化。
以往她的这手撒手锏可说是百试不爽,只要她说要离开他,那怕是留他一个人在南书房,他都会陪小心软化下来。但出乎她的意料,今天他却是冷冷地说:
“也好,你先回咸阳,我还要到中山视察王翦部队,代地寒冷,又是前方,不适合你和孩子去。”
“你真的疯了!〃她忍不住说出目前心中对他的看法。
13
天色已近黄昏,落在地平线上的夕阳红得像涂上了一层血。
时值初冬,傍晚的西北风吹在脸上,已经有那么点刺痛,人们心底的感觉是冬天又来了。冬天表示冰封大地、河流,将人关在家里,将野兽囚在洞穴里,将象征生命的绿色从眼中消失。
冬表示沉睡,意味着死亡。
一百多个穿白色囚衣的囚犯,在秦军的鞭子驱策下,已经挖好一百多个土坑,一人多长,大半人深,站在里面,正好露出一个头。
这些人都是前赵国宗室子弟,有的在亡国时正担任亲贵大臣,如今却是黄土满脸满身,虽然上身打着赤膊,背上胸前还滴着大颗的汗珠。
他们挖掘面前这排自己的坟墓,已挖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平日只会弹瑟弄琴、抚摸女人的手,现在都已磨破了皮,一拿着锄头和土箕就会有彻心的痛,但身后拿着皮鞭的秦军并不怜惜他们,只要他们稍停下来,鞭子就抽在背上,一鞭一条血痕,比手磨破更痛。
现在总算挖好了,各人站在各人的坑前面,等候监工的一名秦军校尉验收。
挖出的新土堆在坑的四周,颜色特别鲜艳,还带着浓浓的泥土芳香。
他们真的已精疲力尽,好想倒在坑里睡上一觉,这比躺在任何美丽女人饱实的胸膛更舒适。
他们不知道嬴政为什么要玩这种恶作剧。他传令全国,寻找儿时玩伴,他们自认命好,新来的征服者竟是他们的童年旧识,今后飞黄腾达且不必说,至少他们安全已得到了保障。
他们中间也有人怀疑过,他们小时候曾欺侮过嬴政,他是不是会找他们报复?其他同伴就告诉他,小孩子在一起,谁没有恶言相向过?谁没有打过架?他要是记仇,就不会这样积极找他们了。
于是他们纷纷出来应召,甚至有很多已藏在安全处所的人也出来了,就像躲在洞中的蛇受不了洞外青蛙的香味。
嬴政集合了他们,特别赐宴招待,给他们安排最好的住处,没事还找他们话旧。
这样一来,最胆小谨慎的兔子也会钻出洞来,等到他看看想找的人差不多都找齐了,他一翻脸,全部下邯郸大牢,再想见他的面都见不到。他们真不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现在,有些自命乐观的人还在安慰同伴:
“不会有什么的!嬴政只是吓吓我们,开开玩笑,小时候我们欺侮过他,他要我们坐了几天牢,又做了半天苦工,挨了这多鞭子,也该补偿过来了。”
有的人并不这样乐观,他们哭丧着脸,两腿发抖,并不是因为冷,双眼含泪,是因为恨自己笨!
也有些胆大的人,开始咕哝含糊不清地骂。
验工校尉检查了每个人所挖的洞,不够长的挖长,欠深的加深,最后他总算满意了,他命这些人穿好上衣,排成一列,各自站在自己所挖的坑前面。他难得地展开笑容说:
“主上等下会来看你们。”
这些人面面相觑,还是不能完全会过意来,嬴政总不会为了小时候吵骂几句,就真的将他们活埋,说什么他们也是赵国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他要是这样做,还想不想治理赵国?想不想笼络赵国高级阶层的人心?
这时,城门方向尘土飞扬,有数十七和十多部车向这边疾驰而来。
“一定是嬴政来了,我倒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三十多岁面目英俊的人说,他父亲是前赵国丞相。
“别找麻烦了,说说好话,求他饶饶我们。〃说话的人是郭开的大侄子,猥琐的程度可和他叔叔媲美。
果然一马当先的正是嬴政,他只带了数十名郎中护卫,他骑在马上的样子潇洒英挺,比他实际年龄还年轻。
他微笑地骑马绕了土坑一圈,微笑着对这些儿时玩伴说:各位辛苦了,你们已尝到平时为农、战时当兵挖土锄地的苦楚了!”
众人见到他和言悦色,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该饶了我们了吧?有什么得罪处,这些处罚也该够了!”有人喊着说。
“大王,你自小爱恶作剧,这次未免太过份了吧?〃有人这样大声叫。
“唉,牢也坐了,工也做了,还要我们做什么,就说吧,不要再跟我们猜哑谜了!〃也有人叹息。
“……”
“……”
七嘴八舌,大家抢着说话。
“再有,我是想你们死!〃秦王政脸上仍带着微笑,眼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