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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红衣女孩-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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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不时的,有人想逃跑,任何人企图逃跑,都会被立即打死,他们把一群妇女、小孩从人群里拉出来,我婶婶齐乌尼亚就在其中。她突然穿过广场,试图逃走,子弹嗖地飞过,她倒在了地上,就在我的身边,她跑丢了一只鞋。几个人把她拖到了路边,把她与其他尸体扔在了一起。    
    祖母和我的手彼此握得更紧了,那是我惟一能感觉到的事,我们非常安静,一动不动。如果有人敢叫喊、敢哭,或者发出任何声响,就会被打死。我不想被打死。    
    现在,开进广场几辆卡车,警报在广场中迅速传来,像一阵疾风,许多人离开了人群,跑向卡车,其他一些人被挥着棍棒的人赶向卡车。祖母紧紧地抓住我。    
    人们被装到了大卡车上,穿皮靴的人殴打着,把他们赶到车上,狗在后面猛咬着他们的脚后跟。有几个已经爬到车上面的用胳膊肘和拳头护卫着他们的地盘,他们踢着那些想爬上来的人。一些人根本爬不上去,落在了后面,另一些人干脆扔掉所有的东西,还有些人被压在了重重的行李下,这些人马上就会被打死。死的人就躺在我旁边的地上,我看见血汩汩地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白雪。这是雪还是尘呢?


第一部分  记忆的底谷6、不断地抓走人

    雪和尘已经不再有什么区别了。血漫过了鹅卵石,到处都是散落的行李、手提箱、手提包、天鹅绒包装的书。尖叫声夹杂着呵斥声,汇成了不断的咆哮。我凝视着躺在我旁边死了的人的眼睛,他们好像是玻璃的,张得大大的,毫无希望的,而且他们仍旧哀求地看着我。我闭上了眼睛,这样我就不用去看这些死去的人的眼睛,我努力使自己成为隐形人,居然做到了。现在,我远了,远离了,什么也触摸不到我了。    
    房间里的人相互大喊大叫:“我们注定要离开这所房子到街上去!”他们抓起能看到的任何东西,跑下楼。    
    我想跟他们一起跑下去,可外祖母一动未动,她坐在椅子上,缝纫着。我听到大厅里靴子的声音,狗叫的声音。他们上楼来了,进我们的房间了。我害怕得失去了知觉,祖母站起来,抓住我,把我推到桌子下,然后她站在桌子前保护着我。这一切都非常迅速,门被撞开了,我看见了黑色闪亮的靴子,我看见祖母的腿和穿在灰色拖鞋里的小脚,坚定地扒在地板上,被立刻清除掉了,像一阵暴风雨中干枯的树枝。我听见祖母挣扎着,绝望地尖叫着求命,我从来没有听她这样尖叫过,她的尖叫是我听过的最痛苦的声音,我的心都碎了。    
    我想从桌子下爬出来,抱住她。可黑色的、狂吠着的狗就在我的前面,堵住了我奔向外祖母的路。连成线的唾沫从狗的嘴里滴出来,掉在肮脏的地板上。于是我呆在桌子下,坐在那儿像一只兔子,用双手捂住耳朵,我不想听到她被穿皮靴的人拖走、推到楼下的尖叫声。    
    爸爸回来的时候,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我仍旧坐在那下面。靠近我的是一把空空的椅子,上面有五颜六色的软垫,外祖母常常坐在那上面。父亲到处找我,在桌子下发现了我。    
    看着空空的椅子,我想他知道了一切。他挨着我在地板上坐下来,双手紧抱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助地前后摆着头。    
    我想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可是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嗓子已经哑了。我一点都不想离开我在桌子下面的藏身处,我想永远地呆在那儿。    
    而后,父亲坐在了床边,仍旧默默地前后摆着头。父亲看起来像我曾见过的站在路边摇晃自己的孩子。妈妈回来了,看到父亲的样子,扔掉手中的包,挨着父亲坐下来,他们默默地抱在了一起。我也想和他们这样抱在一起,可我离不开我的藏身处。在我身后,过去是摆放缝纫机的地方,有人正在啜泣。我就这样在桌子下呆了整整一个晚上,我闭上眼睛,可我的耳朵能听到发生的一切。穿皮靴的人又在四处走动,他们抓走了更多的人。拂晓的时候,重型卡车开过了街道。    
    萨宾,妈妈的妹妹,来看我们了。“罗米卡,”她对着我说,罗米卡,长成了多么漂亮的小姑娘!我认为萨宾长得很漂亮,她笑起来那么爽朗,看起来那么快乐。不像妈妈一样,那么忧伤。她黑色的头发上系了一块鲜艳的方巾。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舒服?”妈妈羡慕地问。萨宾卖东西,她挣钱。     
    “你有自己真正的店吗?”我问。    
    她笑了,拍拍随身携带的小格子花呢手提箱,“这就是我的商店。”我想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是她没有打开。    
    “小心点。”妈妈警告说,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担忧。但是萨宾根本不担心她自己,她担心她丈夫———葛朗特斯。他是个工程师,是第一批进入集中营的人,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葛朗特斯会有什么事发生呢?”她总是只叫他的名。“没有葛朗特斯我真不知该怎么活。”她低声说,把头靠在妈妈的肩上。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又笑了,她抱着我,把我搂得紧紧地亲我,把我举起来,带我在空中转圈。    
    “罗米卡!”她说。“我可爱的小罗米卡!慢慢长吧,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男人跪在你的脚下。当时,我不明白萨宾的意思,我想她是不是在说那些死去的人在雪地中躺在我的脚下。    
    妈妈温柔忧伤地说,“她长得像你。”然后她把萨宾送到了门口。    
    “小心点!”妈妈说,向她道别。    
    一天天过去了,恐怖的气氛越来越浓重。喊叫声也越来越可怕。    
    没有人再以正常的声音说话,他们要么大喊大叫,要么哭喊或者耳语。当我们不得不走到街上时,我们总是快跑。像瘦弱的灰色的动物,躲在我们的藏身处,看着他们是如何对待其他的动物的。他们不断地抓走一些人,而后把他们杀掉。所有的人都在低语:“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谁呢?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他们都在快跑,低声说着。短消息报道、流言和一张张的纸条塞到人们手里。妈妈不再去工作了,她躲在家里照顾我。


第一部分  记忆的底谷7、蓝色证件

    一天,萨宾的格子花呢手提箱丢在了街上,打开着、空的。    
    后来,有人来交给我爸爸一枚戒指。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有人给爸爸送来一袋土豆或两袋白菜,爸爸总是以戒指作为交换的。可这次是有人给爸爸戒指,而爸爸没有给他任何东西作为回报。他抱住这个人,他们一起在床边坐下了。我从桌子下钻出来,爸爸看起来脸色灰白,像一个老人。戒指放在了桌子上,上面镶着一颗红宝石,宝石上雕刻出两个互相盘绕的标志。我想把它戴到爸爸的手指上,爸爸同意了,疲倦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    
    “非常漂亮。”我说。    
    “是伯恩哈德的戒指,”爸爸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我兄弟的图章戒指。”    
    “他们正在抓小孩,他们不会让我们带他们一起走的,”父亲低声说,“我们无论如何要把罗玛带出去,快点,在天黑前。”像往常一样,我蹲在桌子下,又一次希望我什么也没听见,无论我听到什么都会感到非常害怕,大概那长耳朵兔子就是这样,时刻静听着每一个动静。    
    大人们一直在谈论着。他们的谈话都是关于证件、身份证、身份材料、移民、放逐、藏身处。从谁开始呢?或者我们一起死?    
    我默默地重复着这些话,一遍又一遍。我们要死在一起,死,死,死……他们正想办法如何安置孩子,他们会带着孩子一起死吗?    
    “整个家庭都在互相残杀着,他们想死在一起,”妈妈说,“几乎没有什么毒药可用,根本就没机会拿到什么氰化物。”    
    “氰化物,”我自语道,“很好的名字。”    
    “罗玛,出来。”爸爸平静地说,“墙上有个洞,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金头发了,吃安眠药应该管用。”    
    快跑!我心底的一个声音喊道,他们又要对你做什么了!救救自己!藏起来!快点儿!可我应该藏在哪儿?我已经蹲在藏身处了,这是我惟一知道的藏身处,我在这里不安全了,可我能去哪儿?没有更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们对我解释道:“有人要把你带出犹太人区,你会和好心人在一起,会得到救助。”然后他们给我喝了什么东西,而后把我装到手提箱里,我惊慌,为生存,我拼命地挣扎,我抓、挠、踢、咬。我惟一做不到的就是喊,我的口干,好像被粘住了,我的眼皮像铅一样重,我感到我关在箱子里要窒息了,无论如何,我都长时间不能呼吸了,恐惧这样窒息着我。    
    “她要窒息了。”妈妈尖叫道。透过厚厚的手提箱,我能听到她被压抑的声音。整个围绕在我周围的是漆黑和难以忍受的狭促。我不能动,不能呼吸,我被圈住了,我就要窒息了。    
    时间静止了,我的心跳也停止了。    
    然后手提箱被打开了,光亮一起向我扑来,我忍不住不停地眨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在哪儿?我已经死了吗?    
    妈妈把我拉到她身边,紧紧地抱着我,在我的脸上不住地吻着。这时我的脸已完全被泪水浸湿了。    
    “我不能那么做,”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戴维,我就是不能那样做。”    
    爸爸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用双手抱住头,什么也没说,他在思考。    
    我们站在长长的一队人里,我们等着,妈妈和我也在等着。天非常的热,太阳直射在我的红外套上,我的腿那么疲劳,我快要站不住了。我口渴得发疯,但是我知道,我必须站在这儿。穿皮靴的人端着枪朝我们瞄着,他们正在监视着我们。其中的一个抽着烟,他有树那么高,在他的帽子下,你就能看出他的头发有多长,是闪亮的金发,他的眼睛像天空那么蓝。他不笑,他为什么要笑。因为面前站的是一个黑眼睛的丑陋女孩?一个犹太人的孩子?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但是我不敢看他的脸,因为不允许。    
    “继续!前进!”我被身后的人群向前推着,现在我看不到穿皮靴的那个人了。    
    “到这儿来!”他们检查着证件,站在我们前面的一位带小孩的年轻妇女,被两个穿皮靴的人拽出了队。她哭喊着,尖叫着,但这样情况更糟。金头发的男人一把从她怀里抢过孩子,扔在了地上,孩子的头沉闷地咚的一声撞在了鹅卵石上。    
    妈妈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别看!”她低声说,“别害怕……”她害怕的时候总是这样说。    
    我们发到了一张蓝色的证件,妈妈为此高兴了一阵,早上她把它拿给父亲看。“我们有蓝色证件了,我们可以工作了,”她不断地重复着,“也许一切都会好转。”    
    然后她把一些食物塞到我嘴里。    
    爸爸很沉默,他在思考。    
    在大广场上,又有许多人挨着他们的行李站着,或坐在上面,大卡车又停在那里。那些穿着皮靴的人开着大车,在上面喊着口令,他们把老人和病弱的人赶在一起,很多人无法正确地走路,我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倒在了人群里,他们用枪柄打在他的头上,把他像一袋垃圾一样扔在了一边。    
    天气仍旧热得让人无法忍受,我的喉咙像着了火一样,妈妈把她的蓝色证件装在口袋里,浑身发抖。我们坐在手提箱上,等着。叫喊、枪击、殴打、喝斥,我真想捂住我的耳朵,可是不允许。我们就这样等着,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


第一部分  记忆的底谷8、这群歹徒

    突然,一个小男孩站在了我旁边,大概和我一样高,也许比我高一点儿,他穿着一件大大的外套,带着顶帽子,帽子不停地往下滑,他对我微笑着。我害怕得屏住了呼吸,这儿是不允许笑的,我迅速地回笑了一下。我以前见过这个男孩吗?他看起来挺亲近。哦,是的,我认识他好长时间了,从小就认识,他是我的朋友,他的名字应该叫斯蒂芬森,我们必须悄悄地。他手里攥着一块小圆石,他们不允许我们动,但是我们可以玩一种游戏,一种球的游戏。他把小圆石滑到我的手里,我再把它滑到他的手里。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小圆石潮湿了、暖和了,非常顺非常流畅,已经在我们的掌中游刃有余了,我有朋友了。    
    突然斯蒂芬森走了,他看见他妈妈被一个穿制服的人推上了卡车,他跑向她,什么东西在我们脚下咔嗒一声,斯蒂芬森倒下了,他跌倒了吗?他为什么不起来?我看到他的脚,他的鞋太大了,鞋带没有系,那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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