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哭声 文 千寻千寻-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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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朱洪生犹豫了,他不太理解妻子怎么这么宽宏大量,但也没往深处想,说服倾城后,就真的将她接回了家,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在当时成了轰动一时的奇闻,马上有人说他们伤风败俗,还有人要来查他们。为了平息风波,朱家太太再次显示了她的宽容,对外宣称倾城是干妹妹,还放出风声,干妹妹已经有了对象,在国外读书,这才堵住了人们的嘴。朱洪生为此深受感动,对太太也格外的敬重,三个人表面上相处得还算和睦,后来倾城怀孕,他也很放心地把照顾倾城起居饮食的任务交给了太太,那段时间,朱太太对倾城照顾得无微不至,朱洪生看在眼里对太太更加感激不尽,后来他出国办事时也就很安心地将倾城交给太太,当时倾城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他计划好了办完事就回国守着倾城临盆的,谁知等他回来时,已经人去楼空,倾城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倾城去哪里了呢?她真的是离家出走吗?
秦川的母亲说,她是逃出来的,因为朱家太太等丈夫一走,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不仅百般虐待她,还试图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后来是下药的郎中良心未泯把堕胎药开成补药,这才保住肚中的孩子。但她知道,朱家太太肯定不会放过她,有一次趁太太外出就一个人偷偷逃了出来,几经周折逃到乡下一户农家避难,不久孩子出世,她托人捎了封信给朱洪生,不料这封信落入朱太太手里,马上派人追了过来……
“那个女人真毒啊,我已经离开了朱洪生,她还不肯放过我,她知道朱洪生早晚会找到我就想杀人灭口……”倾城后来跟秦川讲起这段经历仍然恨咬牙切齿,那个时候秦川已经成年了,她告诉了他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
“那天晚上,风很大,看不到月亮,我带着你早早地就睡了,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浓烟呛醒,起来一看,四面都是火,因为我们住的房子是间茅草屋,火很快绵延到整间屋子……我第一反应就是抱起你往门口冲,可是天杀的,他们居然把门给堵死了,想置我于死地,没有办法,我怕火烧到你身上,就拉过床上的被子包住你,试图爬上窗户逃出去,可是老天,窗户已经被烧着了,我当时什么也看不见,就想逃出去,保住你的命,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拽着烧得滚烫的窗户使劲往外爬,那时候我觉得我全身都着了火,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衣服,全是一团火,我都闻到自己皮肉的焦味了……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爬出去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位老乡的床上,听声音是我们的一个邻居,是他们救下了我们母子,当时你在我身边哭,我很想看看你,可是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我一摸自己的脸,摸到的竟是一张烂皮,满手都是脓水和腥臭,再摸身上,也是一样的,我疼啊,疼得满床滚,后来就昏迷不醒了,老乡也拿我没办法,他们连我的后事都准备了,那个时候我真想死,可是一想到你出生才两个月,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啊,老乡们日子都不好过,谁会养得起你……也许老天真的怜悯我,一个老乡从山里请来一个老村医,他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敷在我脸上和身上,谁都没抱希望,可是我居然活了过来,命是保住了,可是脸却毁了,眼睛也瞎了,我看不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恐怖,只知道村里的小孩子见了我就惊叫着逃开,吓得直哭,除了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啊,儿不嫌娘丑,在那些苦难的日子里,你是娘唯一活着的理由,我是一路要饭把你养大的,川儿,我的孩子……”
是的,秦川的确是由母亲要饭给养大的,一个双目失明面容被毁的母亲,不要饭怎么活得下来?一直养到十四岁,秦川考进了县城中学可以自己打工赚点学费,母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她还在要饭,不仅仅是为了活命,而是有更大目标,她要送秦川上大学!很多人不理解,一个山里娃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耕田种地,但母亲却有自己的想法,她对秦川说:
“你必须上大学,你不属于乡下,你的根在城里,你的父亲也在城里,所以你必须回去,而回去唯一的途径就是上大学,出人头地……你要证明给那个女人看看,我倾城养的儿子一样有出息,她想要我们死,我们偏要活给她看……”
秦川很懂事,也很用功,他一边勤奋读书一边还要打零工,以减轻母亲的负担,聪明加上勤奋,老天终于给了这对苦难的母子回报,秦川十六岁时就以全省文科状元的身份考进北京一所名牌大学,当时整个村整个县都轰动了,几十年来,那里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秦川是第一个!据说起程去北京时,县长都来了,沿路的乡亲也都自发的给他送行,还敲锣打鼓放鞭炮,热闹而感人的场面被拍下来登上了省里的日报,一个瞎眼母亲靠要饭培养了一个文科状元,这感天动地的故事轰动一时,很多素不相识的人都伸出援助之手给秦川寄去学费。
“我感谢那些人,感谢的方式就是以最大的能力回报社会……”秦川后来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而且就是那次,我真正感受到了新闻力量的不可估量,一呼百应,可以成就一切,也可以诋毁一切,这大概也是我毕业后首选新闻工作的原因吧。”
秦川毕业后按照母亲的意愿回到他父亲所在的城市,其实当时有很多中央一级的新闻单位要留他在北京的,因为他早在大二就已经是某青年报的先锋记者,采访和报道了很多具有轰动效应的新闻人物和事件,所有的老师和同学,包括那家青年报都以为他会留在北京,但是他回来了,不仅仅是满足母亲的意愿,他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完成,名利根本不在他的眼里和心里……
经过数年的努力,现在的秦川已经是这座城市一家大报的总编,老百姓每天只要翻开报纸,就可以看到他的名字,而除了总编这个身份,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作家,他写了好几部书,反响都很大,圈里圈外他都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的文化名人了。这个时候的秦川刚过而立之年,事业有成,有房有车,追求者仰慕着者无数,他应该可以满足了,或者说,他可以过着相对满足的生活了,但是他不满足,而且是极端的不满足!
首先他是孤独的,这跟朋友多不多没关系,每天应酬回来,卸下面具,他总是倍感疲惫和孤独。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带着面具生活的人,人前豁达开朗,幽默风趣,对生活对人生总能侃侃而谈,其实他内心很混乱,有目标,没方向,无人分享,没人理解,他只能一个人朝着既定的旅途孤独地前行,疲惫至极时,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其次他是焦虑的,因为那家人也生活在这座城市,虽然是同一座城市,可他对他们束手无策,看着他们依然过得风光无限,他总不能原谅自己,怎么能允许让犯下滔天罪行的他们活得如此自在!其实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触那家人,毕竟现在他也是有身份的,很多场合都可以遇见他们,但是他按兵不动,因为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说没有一个好的契机让他可以融入那家人,过早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这就是他的焦虑所在,眼见母亲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也很不好,无论如何要在老人的有生之年看到那家人的覆灭,无论如何不能忘了这切齿的恨,无论如何不能让母亲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他也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妻子是电视台的知名主持人,也是这座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两人是在工作中认识的,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也不存在谁追谁,相识两年后觉得各方面条件都适合就结婚了。婚后两人各忙各的,家是装修得很漂亮,可是连旅社都不如,因为工作,他每天很早就出门,她每天晚上很晚才回家,两人忙得连亲热的时间都没有,后来还是妻子提出,这个样子下去只怕不能到头,得换种方式生活,他表示赞同,两人都试图修复疏远的感情,于是一起去巴厘岛度假,结果还是无济于事,住在豪华的酒店里,两人的电话响个不停,做完爱竟然无话可谈,本来一个月的假期不到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心照不宣,非常迅速地去办了离婚手续。他们离婚后一年多,周围的人都还不知道,直到前妻的身边又多了个人,人们才恍然大悟,这对才子佳人早就各过各的了,不过两人还是朋友,而且相处得还很融洽,“其实我们更适合做朋友。”他的前妻有一次就这么说。
离婚后他偶尔也有女人,但却没有正式的女友,爱情和婚姻对他而言早就是个陌生词了,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本书,当时还蛮轰动,是一个叫水犹寒的神秘女作家写的,讲述的是一个女孩以不同的面孔挣扎在红尘中的故事,他一看就感觉如遇知音,因为他也是这么生活的!他马上给作者写信,也很快得当回信,在信里两人谈得并不多,但却谈得很深刻,字里行间,水犹寒就如她的名字一样,给他的感觉很冷淡,却并不疏远,有点忧郁,却并不颓废,很成熟,却暴露出天真,他对她充满向往和想象,书信来往了半年后,他按捺不住了,提出要采访她。对方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是见面后他一眼就看出是个冒充的,揭穿对方的身份后他坚持要见到小说的原作者,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那个女作家终于肯见他了,他欣喜若狂,直觉意识到这次见面将非比寻常。
太深刻了!无论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都无法描述她在他脑海里绝世而独立的样子,在那间幽静的茶楼里,她蒙着面纱而来,只一眼,那双比海还深的眼睛就毫无道理地淹没了他,他自认为见过很多女人的眼睛,可是没有一双能象她的眼睛一样如此强烈地震撼到他,她说话轻轻的,有些羞怯,矜持中透着刻骨的忧伤,那天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了印象,只知道当他提出想跟她再见面时,她竟然告诉他,她将要离开这座城市……她真的离开了,后来无论通过什么途径,他就是没法得到她的半点音信,仿佛她是一滴水珠,还没沐浴阳光就蒸发得一干二净。
他不甘心,就找到之前冒充她的那个女孩,试图从她身上找到那双眼睛的踪迹,可是徒劳无功,那个冒充她的叫繁羽的女孩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他还是不死心,经常约繁羽出来吃饭喝茶聊天,打听不到下落,就努力从繁羽那获得更多有关她的事情,当他问繁羽水犹寒为什么蒙着面纱时,繁羽竟然说,因为她有一张丑陋的面孔。他不信,怎么可能呢,一个有着海一样深遂眼睛的女子怎么可能有着丑陋的面孔呢,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无法想象。但是出乎想象的是,由于他频繁地约会繁羽,竟让她产生误会他对她意思,喜欢上她了。天哪,这又怎么可能,在他的眼里,这个叫繁羽的女孩子平庸得即使天天见面也无法想起她的样子,除了因为她认识水犹寒这唯一的一点理由外,他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想到跟她有所发展。可是她却不这么想,这个女孩很有心计,虽然他委婉地告诉了她,两个人不可能有发展,但她并不急于退缩,主动出击,他不约她了,她就约他;他出差了,她就借口要到他的钥匙帮他打扫屋子;他回来了,她就帮他洗衣做饭;他上班了,她就守在他的屋子里等他回来;他不理她,她就自己脱光衣服睡在他身边……后来的事情想也想得当,无论他情不情愿,反正他们在一起了,谈不上喜欢,也没有感情,更没想过未来,反正一个人是过,两个人也是过,不用付出感情,不用花时间哄,有人给他洗衣做饭,有人陪他睡觉,有人仰视他崇拜他,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了,虽然周围的人很不理解,如此优秀的他怎么找了个这么平庸的女友,但他已经默认了,或者说绝望了,她只是他的一个习惯,仅此而已。
大概是在水犹寒失踪后的第三年,他认识了“云中漫步”画廊的老板沈牧文,准确的说,是他有意识地认识了沈牧文,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和朱道枫关系密切,他们和另外四个好朋友经常在一起聚会,是这座城里鼎鼎大名的“茶话六君子”。他是通过写了一篇“云中漫步”的评论文章而认识沈牧文的,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沈牧文为人很热情,也很热衷交朋友,秦川经常去他的画廊赏画聊天,有时候也约他出来喝酒,两人年龄相近,兴趣爱好也都差不多,很快就无话不谈了。
“我一定要介绍我的那些朋友们给你认识。”牧文好几次都这么说。
秦川笑而不答。深藏不露是他多年练就的本领。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他刚刚开完会,牧文给他打电话,要他速到王府茶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