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的童话-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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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理叫人把他拖出俱乐部，朝对面大街上一扔，说：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这一点钱拿去做医疗费，小子，奉劝你两句，做孙子得做得有模有样。然后丢下一沓人民币，倔强的狒狒起身去捡。是劳动所得，捡起来不可耻，于己无愧又何必讲究脸面。只是身体不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巨大的疼痛像一阵噩梦，疾速而来。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白色的精灵世界，让他觉得安全。　　　　
　　　　床边有镜子，他看见自己的脸被擦洗得干净，睡帽等一些表演用的行头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旁。身上隐隐作痛，不能动弹。　　　　
　　　　他被一个名叫苗苗的陌生女孩带到医院。


第二章　D…F字母：F（2）

　　　　我会拿生命去爱你，这不仅仅因为你救了我，而是因为你给了我生活的热情。我原本以为世界是由冰冷的泥沙组成，现在发现，不是那样的，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得自信。相信我，我可以努力让我们幸福安康地生活。狒狒是在风中喊出这段话的，他戴着头盔，飞快地开着摩托车，寒风袭来，让人退缩。苗苗紧紧地搂住他，她坐在后架，很甜蜜地偷笑，不回答狒狒的话。　　　　
　　　　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像两只缤纷都市的孔雀。羽毛华丽，心思单纯，一心要往平安的天堂飞去。　　　　
　　　　苗苗家境好，受过高等教育，在师范大学读研究生。她是平淡而认真的女子，相貌出众，却从未将爱情当作游戏，有过恋爱经历，云淡风轻，没有过多的争吵和誓约。她最喜欢的发型是直发，像瀑布一样干脆而优雅，黑得彻彻底底，一张精致的脸和小巧的五官，任何表情都干干净净的，不像别的小女孩，遇见什么事情会夸张地惊讶。她会平静地接受。正如她看见躺在大街上落魄无力的狒狒，不少路人都指指点点，无人上前救助，只说，瞧瞧看，那个俱乐部红人狒狒，不知得罪了谁，打成这样，可怜。她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就想着要救他一条命，没有多想一秒。善良的女孩，这一救，就得到了自己的爱，是值得的。　　　　
　　　　你听到了吗？我爱你！狒狒的声音在寒风中抖动，无比动听。　　　　
　　　　傻瓜，好好开车啊，这些话不用总是说出来的。　　　　
　　　　霓虹之烫，烟花之死。　　　　
　　　　这座城市最让人心碎的地方在于，时光仿佛随处可见，我们可以眼睁睁目睹青春的逝去。热闹喧嚣的寂寞城市，夜晚的街道是空虚而放肆的，可是人人似乎都觉得与己无关，每个人都神情木然，在这样的人群中，在这样的夜晚飞驰是不是有种痉挛的快感呢？　　　　
　　　　他们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苗苗衣食无忧，在无限的宠爱中长大却毫不矫情，从小就体现出安静的倔强，不爱多说话，听音乐要很大声，见了谁都是一副微笑的神情，她不会扮恶狠狠的样子，也不会刻意地要求或者挽留。她不知道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认识这样一个男孩，她原本过着平淡得听不见一丝响动的生活，任何痛苦与狂喜都与她无缘，而狒狒的出现好像注定了是她的某个情劫，难以逃脱，如果继续坚持，便会跟他一起跌入山谷，可是平淡与重复又有何两样。苗苗坚信自己会获得，无论获得什么，至少不会空白。　　　　
　　　　她每天早早起来，读英语，吃早点，上课，与导师开一些有趣或深奥的玩笑，研究一些高深莫测的论文，为一些困难的课题摇头。到了晚上，她会偷偷出去，说是去和同学聚会，实际上是陪伴狒狒穿梭于这个迷茫城市之中。狒狒要辛苦赚钱，他要在美好的未来摆着大排场来娶苗苗，他要所有人都看见，这个被人欺辱的小丑也有如此幸福的一天。而且，他不要让她吃苦，她救过他的命，是有恩的。对待有恩的人，人无法怯懦。　　　　
　　　　在她面前表演，他不害羞。爱的人，有所谓吗？　　　　
　　　　在她面前，他表演得更彻底，更多的舞厅和俱乐部争夺他，开出较高的价钱邀请他来演出。他的红鼻子和卡通睡帽，他的滑稽言语，他痞里痞气的动作，他所有的表演，在舞台上闪闪动人。台下的观众被他逗得狂笑不止，她也笑，但并非因为他的滑稽，她是感动。从他的表演，她看到的是一个坚强男人为生活做出的让步与热情，拥有这样的男人，一生才不会疲惫。　　　　
　　　　就连曾经遇袭的那家俱乐部的经理也打来电话，出高价邀请他再去演出。原以为会被拒绝，没料到他爽快地答应。有钱赚，为什么不去？苗苗爱的是他这种宽容与简洁，一个大度的男人总会让女人有更广阔的空间栖息与游玩。　　　　
　　　　她就这样跟着他去一家又一家的舞厅表演，她安静地坐在下面，他热闹的站在上面。没有一天不是这样，但他们永不疲惫。　　　　
　　　　他就这样载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北京很冷，但他们永不退让。　　　　
　　　　如果真是童话，那么故事应该这样结束。孤苦伶仃的小伙子和骄傲的公主成为永远的恋人，他们愉快地飞翔在季节的海面，没有任何可耻的灾难。　　　　
　　　　她的父母将她囚禁在家里，他们对狒狒说：你这个小丑，不要破坏了我们的幸福，我的女儿不会跟你走的，你的摩托车太危险，我女儿今后是要坐平坦安稳的轿车，等到那个时候你再来接她吧。他看见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苗苗眼中无力的悲哀和绝望，那些斑斓的美好日子全被关进了这扇大门。　　　　
　　　　他们无法忍受优秀而漂亮的女儿跟一个生活毫无着落的小丑有任何关系，他们希望女儿像真正的公主那样生活。真正的公主，应该配上一位高贵而英俊的王子，这样才对。　　　　
　　　　大人们的幸福与正确挂钩，不正确的爱情，不可能美好。　　　　
　　　　他每天仍然骑着摩托车去各个舞厅和俱乐部演出，一个人的夜晚，风像刀片一样锋利，将他的泪水击碎，化成漫天星斗。无论如何，他要获得巨大的成功，才有资格去接苗苗，重新载着她飞入天堂。　　　　
　　　　但，不管舞台多么绚烂，五彩的烟火多么迷人，没有她的时间都是空洞。　　　　
　　　　他在一个孤独得可笑的夜晚遭遇车祸。　　　　
　　　　又是好心的路人将他迅速送入医院，没有亲人和朋友围绕的病床如此悲伤，他在昏迷之中一直念着苗苗的名字。这个已经被她原有的世界拉回去的美丽女子，这个又开始过上甜蜜的幸福生活的洁白女子，已经不再属于他了。这些日子没有她的消息与体温，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他早已明白，重复跟死没有界限，失去苗苗的生活，如被冰封。　　　　
　　　　这个可爱的男人，你曾给那么多人带来欢乐，你理应过上人人羡慕的好生活啊。　　　　
　　　　这个可爱的男人，你何时可以醒来，去找苗苗？


第三章　G…I字母：G（1）

　　　　　　　　
　　　　抱膝低头，是在怨恨哭泣。似乎这一动作，便注定这个字母是悲伤而不完美的，无法站立，也无法澎湃，这些孩子，都是压抑而自我的。　　　　
　　　　古小荷在多年之后回忆起那段像荷花一样艳丽而纯粹的故事时，会忍不住流泪。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幻觉：独自站在硕大的池塘边，青石狰狞，全池的花儿全都不见，枯萎的气息在上空飘荡。花园像一场刚刚结束的盛大舞会，公主与王子已经离场，而悲伤的马车疾速而过，也已消失在黑夜深处，只留下一池尘烟散尽的落寞。　　　　
　　　　如果世界变成这样，即使获得所有人的眷顾，那又如何！只剩下她独自站在这里，触摸不到生机与笑脸。　　　　
　　　　古小荷默念着一个名字：小海，小海，你在哪里，你是不是伫立在某个青春的角落，等待着下一次的爱情和歌唱。　　　　
　　　　古小荷和何小海。　　　　
　　　　她们被很多人称作“不会分开的女孩”。她们在师大的心理医院认识，从此再也没有分开过，每天都像快乐的小仙子一样同时出现，男孩们都会给他们微笑和腼腆，因为她们的快乐与清澈，甚至她们的冷漠或者锋利，均能感染人。即便是坏坏的调皮鬼，也会对她们行一个文质彬彬的注目礼。　　　　
　　　　她们一起去校门外的彩色冰激凌店买一种奶酪冰激凌，甜蜜得仿佛可将灵魂包围；她们一起去买鲜艳而另类的围巾，打个相同的结，搭在肩膀上；她们还一起去那家心理医院，因为她们都有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这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她们认识之前都不知为何落下这个毛病。　　　　
　　　　古小荷每天深夜都会在黑暗中看见有着一双透明翅翼的粉红天使，在长长的山路上独自行走，看不清前路。也许是一个火车的轨道，也许是一个蝙蝠群居的潮湿山洞，甚至可能是一个食人族安居乐业的大家庭。可是，可爱而沉静的天使，她并不知道哪里才是正确的道路，所以还是义无返顾地往前走。粉红的天使，何苦如此危险，不是应该过着幸福满溢，无人打扰的天堂生活吗？粉红色，是快乐的颜色，还是阴暗而恐怖的陷阱，巨大恶魔的喉舌呢，摔进去，便失去生命。古小荷每天总在害怕中颤抖，巨大的夜，小女孩在她的梦魇里不敢动弹，失眠到次日早上。生活在惧怕之中，青春的美好从何而来呢？　　　　
　　　　古小荷在最痛苦的时候认识了何小海。　　　　
　　　　同样。何小海也在最痛苦的时候认识了古小荷。　　　　
　　　　没有人知道，她们俩同样是梦魇缠身的受害者。　　　　
　　　　古小荷经历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每个夜晚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天使在她的梦中战战兢兢，暖色的凋落，时光在痛苦中丧失。她渴望拥有一池美丽的荷花，干净的花朵拥挤一起，像粉红天使的小脸，代表了青春是一场流光溢彩的聚会，而不是一次真切而疼痛的战斗。也没有人可以分担这样的苦难，有没有人可以在黑夜说我们可以在一起颤抖，一起孤独。有没有人可以帮助天使逃离恶魔，在岁月的池塘里种下荷花。　　　　
　　　　古小荷后来反复对别人说起，认识何小海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情之一。　　　　
　　　　古小荷认为何小海是一个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傻乎乎的纯洁的宝贝，但那一瞬间就觉得有事将要发生。她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有时候，默契是不需要培养的。两个有着相同病症的女孩在心理医院相遇，她们能够在第一眼看见对方心里的故事和忧伤，以及对噩梦的恐惧，还有对未来的期待和热情。所有的可能在一瞬间就被确认。　　　　
　　　　古小荷和何小海都做同样的梦：粉红的天使很危险。　　　　
　　　　她们两个的相处很安宁。　　　　
　　　　小海，你会背叛我吗，我无法容忍背叛，你会吗？　　　　
　　　　我如你一样，对背叛有着仇恨的情绪。她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暧昧不明，却又温暖得清楚，没有人会拒绝爱，如果没有强硬和纠缠。　　　　
　　　　古小荷和何小海的爱不是纠缠，而是不离不弃，是两生花的破碎，是没有呼吸的冰水。　　　　
　　　　两个女孩。　　　　
　　　　两个走在末日与碎花阳光里的执拗女孩。手牵着手。　　　　
　　　　她们不能够分开，噩梦一直缠绕，巨大的危险和魔鬼的微笑时常出现，如果分开一定会惨遭吞噬并将永不超生。两个人的力量可以燃烧所有的阴郁，在苍茫世界尽头可以飞翔，她们找到自己的天使，并在午夜时分同眠。　　　　
　　　　古小荷会在师大门口等何小海，拿两支雪糕，担心融化，焦急等待何小海下课。她们不在同一系，上下课时间有所不同。中午的时候她们一起吃饭，是的，她们根本无法分开，因为失去彼此，另一人便会惊慌失措到无法进入自己的生活。无法进入生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与真实的空气抽离会没有安全感。我们有时候需要的不是爱，不是痛快，不是偶尔绽放的幸福，而仅仅是安全感，对不对？小荷问小海。小海点头，她相信小荷说的一切，就像相信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没有谎言的威胁，也没有虚伪的故事。　　　　
　　　　两个女孩都是粉红的妖娆天使，在上帝的怀里撒娇，可以不受丝毫侵害。　　　　
　　　　小荷视小海为妹妹，有时候爱可以不那么张扬。两个平淡的人一起生活，她们彼此深信对方的真诚，甚至还可以在某些时刻进入对方的内心，一起颤抖，一起领悟。这些细节是不是比简单的爱情更加容易生存？　　　　
　　　　回忆是粉红的天空，不要痛，不要痛。


第三章　G…I字母：G（2）

　　　　她们除了相同的梦境，还有数不清的相同点：她们都喜欢看香港先锋电影里的一些场景——年轻的孩子站在悬崖边上骂脏话，边骂边流出愤怒而绝望的泪水。她们喜欢倔强的孩子努力的模样，当孩子在香港的街头被汽车撞死，她们亦会为之流泪；她们都喜欢黄小琥的歌，那是比哭泣更美丽更灿烂的声音，唱到声嘶力竭时，她们会紧握双手；她们甚至有相同的经期，她们一起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