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的童话-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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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彼此深信，这不是简单的爱。这是需要用生命与时间来交换伤痛的责任。
他们掀开盖着阿逗的白色毛巾。阿逗已经安静睡去，它是安全又惬意的小宝贝，它永远不会明白何小海的起起落落与和风细雨，也无法理解江小鱼多年来的压抑与闷热，它眼前的两个青春少年，洁净而动人的身体，像两只在上帝怀抱里撒娇的天使。阿逗是幸福的孩子，人们都渴望成为对任何事情都无可奈何的小动物，盖上白毛巾，就可以进入梦乡，梦见洪水与猛兽，或者梦见太阳与星星，一切都比爱情来得容易。
他们相互看着。他们青春的身体。交替渴望。
江小鱼的脖子上挂着小小的玉。何小海胸口纹了一朵娇艳的水仙。
江小鱼的脸上有羞涩的温柔，他简直快要幸福地哭出声音。他紧紧搂住她，他甚至幻想，也许有一天可以存下足够的钱带着美丽的小海去父母家，告诉他们这是他的爱人，将付出一生一世的辛苦与疼痛，也会爱到海枯石烂时。他还要肯定地对着镜子说，亲爱的江小鱼，你将会是一个与黑暗赛跑的孩子，无论命运给你的难堪跑得多快，你总是可以勇敢地将它甩在身后，用自己的真诚自己的精彩来赢得这场比赛。
这是一场生命之战，赢者成长，输者将被遗忘。
你可知我是谁？
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从你华丽转身的瞬间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水仙》封套上的何小海，我就知道等待的爱，已到尽头，前面就有光了。
所以你才会等我？
是的，是长久的热情与瞬间的火花让我如此迷恋你。
如果我要求我们永久地爱，你会接受？
我会爱你一生，否则落入地狱，无法睁开双眼。
他们在一周后结婚。
他们的婚礼极其简单，并非因为不够重视。两人的甜蜜不用与他人分享，何小海在与身边这位即将成为丈夫的人合影完毕，竟有种流浪到世界尽头的心酸，她突然泪如雨下，她从未如此哭过，就像一场酣畅淋漓的疯狂奔跑。让江小鱼措手不及，他问为什么，如果后悔，你可以拒绝我的亲吻。
她摇头：不是，因为一直困扰我的噩梦，亲爱的，今天我可以将它解决。
她在很小的时候经常做这样的噩梦，她的噩梦与最好最好的姐妹古小荷相差无几：天使在她的梦中战战兢兢，暖色的凋落，时光在痛苦中丧失，她在无穷的黑暗中看见有一双透明翅翼的粉红天使，在长长的山路上独自行走，前面看不清是什么，也许是一个火车的轨道，也许是一个蝙蝠群居的潮湿山洞，甚至可能是一个食人族安居乐业的大家庭。她常常与古小荷一起握着双手颤抖，因为她们都不知道这个危险的梦的结局是什么。也许是因为她未曾闭上眼睛用心去想，她忽然想起，她的噩梦与古小荷的有一个巨大的区别。何小海的噩梦总在世界的尽头结束，其实，穿过潮湿的山洞，那边就是悲伤终结的乐园，也是世界的尽头，因为有一个人在等待。
他就是她的终点。
很多爱情，是无法用理智和世俗的方法来判断的。他们在多年以后还重新提起过去的故事，多年前的尴尬和幼稚，还有分别经历的种种。
江小鱼懵懂无知的初夜，何小海离不开的女孩古小荷，江小鱼贪婪地吃母亲炖的排骨，何小海亲耳听到深爱的男人因犯强奸罪而锒铛入狱，江小鱼在ＣＤ机里第一次听到何小海的声音，何小海亲眼看见丁亮瞬间离世，江小鱼在北京看着那个银色的梦幻少女在舞台上冷静哼唱《水仙》，何小海在醉生梦死的妖娆人生中不知能对着谁哭泣。他们的一切一切，一生一世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们永远热爱安静地聆听对方的声音与偏执的想法，故作恶狠狠的话语，孩提时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鬼怪故事。还有温柔的一声，我爱你。
他们是两个世界走来的陌生人，却并未阻止他们滚滚而来的缘分与幸福。
他们从此过着王子与公主的生活，直到死去。
机灵的阿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人间。
第四章 J…L字母：K（1）
这个矛盾的字母，尴尬地张望，绝望地留守。属于这字母的孩子，有迷离的担忧，荒唐的期待，时刻紧张。因为，张开双手，却不知道，抱的应是哪个。
康身上有种洗不掉的甘草味道。这种味道与生俱来，从未褪去。
康的母亲说，生他那日，窗外尘土飞舞，掀起屋后草地的败叶，有种万物复苏的征兆，闯入房间的正是浓烈的甘草味道。此后二十余年，甘草味道不断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康小时候有种奇怪的病，最好的医生也诊断不出。病状是，他无法独处，当他独处时间超过十个小时便会冷汗淋漓，并且额头发烫，颤抖着仿佛要失去生命。母亲总是陪在身边，家里订了花花绿绿的儿童画报，母亲会偎于床头，指着漂亮的图画把一个个故事缓缓讲给康听。周末时外婆会从乡下来看他，带一些看起来很青翠的草药，捣碎了煨成汤汁，说，土办法，长久喝也许是有效的。父亲常年出差，辗转省外，很难回来，在电话里交待母亲，记得早睡早起，把儿子照顾得好好的，注意身体。无论如何，这是个幸福的家庭。康很知足，康的母亲亦知足。康常会偷偷跑出去和别的小伙伴玩耍，弄脏一身，母亲把他按进浴缸，他调皮地探出头哈哈大笑，还把水花溅得四处都是。
康便是这样热热闹闹长大的，甘草香味伴随。
莫名的病症时有发生，还好独处时间甚少，不会对他构成太大的伤害。长大的康，走到哪里，仍会留下一阵轻柔的甘草味。连宿舍的男生也会时常玩笑地抱住他说，来来，让我闻闻看。女孩子总围成一圈，讨论他体味的来源，会刻意讽刺地大笑，其实各自都是喜欢他的。
这样的笑会让他极害羞，脸泛红，更惹人喜爱了。
康念大学的时候已是一个迷人而瘦的少年，专注的神情似对天神表白。
他念文学系，却不与附庸风雅的酸气青年为伍，始终有自己的思想和喜好。他有晨跑的习惯，穿ＮＩＫＥ的背心和运动短裤，光脚穿粉色帆布鞋，脖子上带着已褪去光泽的银链，趁宿舍别的男生还在呼呼大睡便爬起来，绕着学校跑上三圈，气喘吁吁地在宿舍楼下一个叫做“小糖果”的商店买鲜牛奶和粗糙的三明治，然后悠闲上楼大声叫醒宿舍的懒虫们。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理应受到疼爱，宿舍的兄弟对他照顾，总把他当弟弟看待，被人温馨地叫醒是幸福的事情，原本只应出现在家里，康让他们感觉这里是家，有暖融融的轻松。他被很多女孩暗恋，这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他不爱推敲。爱我的人我不爱，缘分往往这么简单，所有的浪漫与冒险被他拒之门外。他几乎未曾想过要主动去获得、或者观察某个令人激动与羞涩的女孩，然后尝试着去放纵，去爱。然后美满。
直到大四，兄弟们都有了自己的爱情，结伴去实习，或者租房同居，远远离开宿舍。他才意识到，爱和生活，往往是矛盾的两极。
他是不能够独自一人的，他也因此而苦恼，他有青年旺盛的体魄，却只有一颗孩子的心灵，像一株挺拔在摩天大楼脚底的青草，理想远大，却摇摇曳曳，随时会粉碎身亡。
他晨跑完后又去买牛奶和三明治，在咀嚼第一口后，竟然萌生出一种隐隐的悲哀。他持续这样健康而金黄色如春日阳光的生活已有三年。向往疯狂，却不敢堕落，空有太阳色彩却没有力量，这是自己的弱点。
他站在莲蓬头下，水洒下来，浴室里洋溢着甘草味，长长的四年，他的体味总是充斥在任何他出现的地方。
他开始试着去爱。如果他前世是甘草，那他今生今世就应为爱痛苦。
他却并不知晓，这甘草的香味，是甜美，还是孤单。
学校附近有个便宜而安静的酒吧，叫神秘树。这里被人称为遗忘与妄想的美好家园，年轻的情侣常常在这里约会，并且诉说衷肠。还有不甚爱惜自己的出走的小女孩，还有劳累一天却没有收获的马路求爱少年，他们在这里聚会，聊一些关于烟，关于诗歌的话题。神秘树里面有爱的光亮与可能。
康在这里认识了琅儿。琅儿停留在他身边。不离开。
康问她：你有话要说吗？
琅儿回答：你身上为什么有草药的味道，我原本以为出没在这里的小朋友，皮肤里透出的丝丝气味应该都是香烟和酒精，甚至还有强烈的镇静剂，你怎会有这样的气味呢？请原谅我的好奇，热爱神秘树的小朋友都是好奇而坚持的坏孩子，如果你反感，又何苦迈开踏入此地的第一步呢。
康笃定地点头。
康是把健康而独自欢快的生活过到厌倦了，他原是另人羡慕的乖孩子，他还梦见自己是甘草转世，总有神灵在暗中奉送力量，现在发现自己只是空白，是坚实不催的空白。是为了改变，才来神秘树的。至少可以摆脱独自一人的恐惧，他害怕冷汗淋漓的惊慌，眼前全是奇怪的人影，还有疾速下滑的绝望降落，眼睛无法睁开看见事实，这一切，可以让人瞬间毫无知觉。
他是必须摆脱这些的。
他无从决断，是需要宁静的阅读，还是潇洒的远足，或者刻意地去堕落。不得而知。
他只好来到神秘树，这里的氛围让他有种涉足禁区的刺激。他妄图从此找到通往下一个美丽家园的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琅儿还在对他微笑。琅儿是大胆而简单的女孩，爆炸头，大耳环，手上有复杂而残酷的戒指和手镯，像一个随时能够洞悉一些的小女巫，沙沙的声音可爱又抑郁，仿佛背负了沉重的心事。她认真地说：我叫琅儿，我们或许有同样的渴望，那么，让我们坐在一起，讲一些和悲伤无关的事情，慢慢把所有的苦恼全部消化，成为快乐的人。好吗？
康有些感动，陌生的地方可认识新的人，却不如她来得雷雨交加，像一个咒，悄然附在他的脑后，只是他并未发觉。他淡淡地说：我叫康，也许以后会是神秘树的常客，感谢你的直接与问候，我会将你作为好友来对待。
他们在神秘树门口离别，以最长久而艳丽的吻作为告别的祝福，远比一声再见更惊心动魄，或者刻骨铭心。她的舌宛如湿润的花蕊，他们的欲望在甘草的气味中升腾，他们用一个热情而缓慢的吻来了解彼此，最终抱以信任。
琅儿上出租车时对康说：我再次地强调，不是偶然，我们要相信彼此的激情，绝对是有爱存在的。
康回答：我相信。
第四章 J…L字母：K（2）
琅儿的咒在每个夜晚灵验。康断定自己的爱已经开始，应该用健康的心态去迎接，他在每个夜晚期待与琅儿的见面。这个巫女般的飞翔少女总是可以让他惊喜，她无比热爱学校后门必须站着吃的抹茶果冰，她喜欢和他在很诡异的深夜一起在大马路上慢悠悠地走路，还会给他讲述发生在神秘树里的诸多故事。
她是独自离家念书的小姑娘。胆量大得惊人，可以与人赌气用火红的烟头烫伤自己的手臂而不吭一声，还曾经在下雨的晚上因为噩梦而不停地流泪，她是倔强的水晶，明亮却可刺人流血。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追求一些勇猛而需要牺牲的快乐，她用火钳烧红后沾水来烫头发。为了有一个美丽的形象，却把自己弄得很糟糕，她还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到一个爱人可以陪她去遥远的古罗马斗兽场。这不是任性，这是真正的梦想，每个人都需要用一些特别的想法来区分自己与他人，也需要一些灿烂却遥不可及的愿望来充实自己的自卑。她幻想可以在古罗马的斗兽场安静地坐着，夜晚的此地星斗一片，神秘的恋人与这里及膝的毛茸茸的野草，还有残碎的古老建筑，盖着厚厚灰尘的道路，这是一副怎样凋零又过分美丽的命运布景。这样的理想是可以实现的，但需魔法。
琅儿相信魔法。她说，魔法肯定是有的。
琅儿说多年前有诸多另人信服的故事，恶毒的魔法与诅咒将英俊的王子变成无法说话的青蛙，将他深藏在井底。戴着钻石与花冠的公主在井边游玩，将国王赠送的夜明珠失落在井中，公主承诺能够有勇气进入深井找到夜明珠的人，便可迎娶公主。青蛙将夜明珠找回，公主应允承诺，在得到公主的吻之后，变回王子，从此有了童话里最经典的结局：魔法消除后，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魔法一定是有的。任何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