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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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而暂时压下杀机。闻体仁清楚,思宗心中对张素元的杀机早已种下,但对思宗这种糊涂虫而言,将杀机化为行动的时机却是极其偶然的,任何事,甚至一句话都可能影响思宗最后的决定。
闻体仁知道,他出面也不可能驳倒张素元,但这并不重要,他出面是要达到两个目的:一是让思宗对他有个更好的印象,二是给思宗一个台阶,好让话题过渡到真正夹缠不清的问题上-张素元屡屡逆旨,拒不出兵与八旗兵决战。
在这个问题上,对思宗这种自以为是到了极点的蠢货,张素元是不可能说得清的,他越坚持,思宗就会越愤怒,所以一旦纠缠到这个问题,张素元就只有死路一条!
敛去眼中所有的得意和畅快,闻体仁一脸郑重地问道:“张大人,老朽不明白的地方有两点。其一,若当时八旗兵未抵遵化,赵将军为什么不驰援遵化?难不成赵将军以为王国彦闭门不纳,赵海清也会闭门不纳吗?”
这个老东西太阴了,老家伙不可能清楚当时的详细情况,却能挑出对他最不利的地方下刀。老东西不说情况不明,而是假定八旗兵未抵遵化城下,这么一来,八旗兵离遵化十里八里也算未抵遵化,而三屯营距遵化六十里崎岖不平的山路以及其他所有不利的客观因素都一笔勾销,成不了赵明教回师山海关的理由。此种伎俩本来不值一驳,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却无法就事论事,驳斥闻体仁。
“闻大人所言极是。”张素元点了点头,恳切地说道。
与张素元第一次面对面的交锋,普一开始,恐惧就取代了刚刚还溢满胸中的快意。张素元的回答可能令所有人意外,但闻体仁不会。张素元的回答虽让他失望,却不令他意外,但张素元答话时的神态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如果事先能想到,虽然他仍会站出来,但却难免多些犹豫。
张素元心中必定极为愤怒,但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张素元是在演戏,这无可怀疑,而演技好的人,就必定有其阴柔的一面,所谓阴柔到极处,也就必然狠辣到极处,他如此,张素元也必定如此!如果今次不能将张素元置于死地,那他,甚至整个家族都难保不会毁在张素元手中。
“陛下!”不再理闻体仁,张素元转向着思宗慨然说道:“辽东十万雄狮乃天下安危所系,每一位将士都是天下万民之膏血养成,臣敢不倍加珍惜!西部防线数十年来从无战事,故而城垣多不修,兵甲多不备,士卒多不练,军纪多废弛。试想,以如此之防务,又怎挡得了突然如风而至的八旗劲旅?故臣接警之后,料想八旗兵极可能长驱直入,以山海关至三屯营、遵化等地的距离与八旗兵突破长城后和遵化、三屯营的距离相较,臣推测我们唯一有机会先于八旗兵抵达的地方只有三屯营一地,但这也只是有机会而已。臣知此事关重大,故这一万将士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但臣依然给赵明教将军下了死令,令他轻骑突进,务必不顾一切先八旗兵抵达三屯营,而赵将军也果然是先八旗兵到了三屯营,但臣万没想到,王国彦竟闭门不纳,失去了将八旗兵拖住的唯一机会。”
“陛下,至于赵将军率军回师山海关而没有驰援遵化,臣有下情回禀。由于臣没料到竟会出现王国彦闭门不纳援军这等匪夷所思的荒唐事,所以回师山海关是赵将军的临机决断,臣事先并不知情,臣只是告知他,令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与八旗兵野外决战,因为一万疲累不堪的将士对阵十万将自身置之死地的八旗兵,结果如何,不问可知。陛下,臣虽决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正如闻大人质问臣的,臣也同样质问过赵将军,若驰援遵化尚有一线之机,而赵明教却因担心冒险就轻易放弃了,那不但是他,就是臣也难逃罪责。”
“不知张大人质问的结果如何?”闻体仁问道。
其时闻体仁也很好奇,张素元会怎样自圆其说?在他看来,赵明教不去驰援遵化的唯一理由就是不愿冒险。
闻体仁不懂军略,但听了张素元说的情况,他也知道赵明教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任谁觉得正确都没有用,而只有思宗这个自以为自己永远正确的可怜虫认为正确才行,看来张素元也深知这一点。
与此同时,闻体仁也非常困惑,因为张素元一方面的表现显示他对思宗的为人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深刻认识,而另一方面,张素元的表现又显示他对思宗毫不了解,似乎他就是个一心为国而毫不顾及自身荣辱生死的大忠臣。
在闻体仁看来,这样的大忠臣虽不乏满腹经纶,甚至可以说雄才大略,但根子却极为迂腐。这样的例子史上不乏其人,但张素元显然不是,那他说话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尽往思宗的肺管子里冲?而更令他不解的是,这些话张素元完全可以不说。
“赵将军说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决的时候,赵海清巡抚遣往三屯营求救的士兵到达了三屯营。从他口中得知,他刚一离城,八旗兵就兵临城下,将遵化团团围住。据他所言,他已是赵巡抚派往三屯营求救的第三人,而前两次皆被王国彦以三屯营中屯有大批军粮,需要守护为由拒绝。”张素元惋惜地说道。
“三屯营为什么要囤积大批粮秣?”听到张素元说三屯营囤积了大批粮秣,思宗大为奇怪,虽然他恨不得立刻就将张素元锉骨杨灰,但还是不由得就脱口问道。
当张素元提及由于西线防务多年废弛,八旗兵可能长驱直入的时候,思宗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铁青,冰冷的双眼中也开始挑动愤怒的火焰。
张素元请固西线的奏章,朝中众臣虽尽人皆知,但思宗自己差不多已径忘记了还有这回事,而今张素元竟敢在他面前,当着满朝文武重又提及此事,这不是公然蔑视他,明目张胆地挑战他的威权吗?这还得了!
思宗的愤怒一直是冰冷的,但现在则开始升温。冰冷的愤怒还能让他保持起码的理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上至少还有个把门的,但逐渐升温的愤怒则使他百脉失调。
思宗眼底跳得愈来愈欢的火焰,别人或许看不到,但闻体仁却绝不会遗漏,听到思宗愚蠢到了极点的问话,他不禁在心里大声喝彩,他到要看看张素元如何回答。
“陛下,这是臣为了以防万一所做的布置。如果王国彦让赵将军入城,那情况就会截然不同。”张素元叹息着答道。
张素元的神态间虽无一丝嘲讽之意,但在思宗听来,却字字都如钢针般扎他的心肺。按理该称赞张素元,痛批王国彦才是,但这种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再一次左右为难的大皇帝又把目光投向了心肝宝贝闻老爱卿。
闻体仁正一脸不以为然地低头看着张素元,但却站在那儿不发一言,似乎在等他先说话。
思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脸色也不停地变化,他不明白闻体仁为什么对张素元的话不以为然,但不论是为什么,老爱卿你倒是说话啊!能驳倒张素元当然好,就即便驳不倒,也能给朕一个台阶下,把这尴尬的场面岔过去,但闻体仁却就是不说话。
闻体仁不用看,对思宗的心态他也了然于胸,现在他已不必给思宗台阶下,思宗越着急,越难堪,对张素元的恨意就会越深,就会愈偏执愈受情绪左右,而他只要摆出一副对张素元的话不以为然的神态就可以了,至于他为什么对张素元的话不以为然,那只有天知道。
“老爱卿,你还有何话说?”憋了半天,至尊至贵的皇帝陛下才整出这么一句,但也总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皇上,老臣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张大人。”闻体仁躬身回道。
“老爱卿,但讲无妨。”思宗赶紧说道。
“谢陛下。”
言罢,闻体仁又转身对张素元问道:“张大人,不知去三屯营求救的士兵现在何处?”
“赵将军率军回师后,想必是进了三屯营。”张素元心中冷冷一笑,答道。
闻体仁知道,不管有没有这个去三屯营求救的士兵,张素元都一定会这么回答。其他人或许会觉得他这么问是在说废话,但他不这么认为。有的人在有的时候,只要说了一句真话,那他说的所有谎话都会被当成真话;而有的人在有的时候,只要说了一句谎话,那他说的所有真话就都会被当成谎话。这种事他见的多了,如今张素元就是后一种情况。虽然赵海清战死,王国彦自杀,事情看似死无对证,但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他这么问,就是为了给今后可能发生的事做个铺垫。
“哈哈,想必如此。”打了个哈哈后,闻体仁接着问道:“张大人,即便都如你所言,但老朽不解的是,赵将军为什么非得回师山海关不可?以老朽浅见,赵将军似乎更应该入京勤王,不知张大人以为然否?”
张素元有点不解,他和闻体仁素无往来,但这个老东西为什么对他这么大的敌意?闻体仁问的问题看似只是没屁咯了嗓子,毫无意义,但话里话外却总会让思宗觉得他怀有异心,至少也是不怎么尽心尽力。
“闻大人,赵将军回师之时,本督业已出关。赵将军与本督会师后,是本督令他前往锦州,以便接替祖云寿将军。辽东重地,必须有大将坐镇,而入京勤王的大队步军多是祖将军麾下将士,何况赵将军和麾下一万将士连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回师山海关,一方面可以使将士们得到休整,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更多的生力军入京勤王。”张素元从容答道。
“哈哈,原来如此。”再次打了个哈哈后,闻体仁转身对思宗躬身说道:“皇上,老臣问完了。”
闻体仁始终没有具体说出他为什么对张素元的话表现得那么不以为然,这点思宗虽难免有点失望,但至尊的皇帝陛下对闻体仁的好印象却再上层楼。跟本没有原因,却仍对张素元的话不以为然,一也;他已准备好一番说辞,这次定能问得张素元哑口无言,在众臣面前挽回颜面,而他正想着要不要打断闻体仁的问话,自己再次披挂上阵的时候,老爱卿恰于此时言退,真是合自己心意,二也。
思宗自己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也跟本不会去想,即便别人告诉他,他也绝不会相信:他会被别人看得通透,里里外外没有一点能藏得住的东西。他对闻体仁好感增加的两点原因,恰是他的老爱卿有意为之,而思宗更不会想到的是,堂下毕恭毕敬的朝臣之中,能看破闻体仁这番心思的也所在多有。
“老爱卿先请退下。”思宗爱怜的目光毫不吝惜地往闻体仁身上倒去。
跟变魔术似的,思宗的目光从闻体仁转向张素元后,没有经过任何中间变化的过程,皇帝陛下眼里一汪醉人的春水就已被刺骨的寒风取代。
“张素元,朕来问你,三河、顺义之役,你近在蓟镇,却为什么隔岸观火,不肯靠近一步,致使三河、顺义陷于敌手,满雄、侯师杰大败,你是何居心?德英门、广善门之役,你又以邻为壑,而且这次不仅仍隔岸观火,不发一兵一卒救援,更变本加厉,炮打满雄,助敌取胜,真是可恶到了极点!说,你倒给朕一个解释!”思宗愈说愈怒,声调自然也就愈来愈高。
至此,堂下众臣都明白了思宗的心思,看来皇上是非要把张素元入罪不可,否则皇上何至于如此枉顾事实?一个质问被驳倒,把脸一抹,就好象没问过似的,马上开始下一个质问。
“疯子!”众臣大都在心里开始把这一尊号加到至尊至贵的皇帝陛下头上。后箭大军兵临城下之际,而思宗却要罗织罪名将己方主帅下狱问罪,真是闻所未闻的亘古奇事!
皇帝陛下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跟张素元较劲,众臣大都不甚了了,但他们都清楚一点,不论为什么,只要张素元不是想造反,不是想投敌叛国,甚至只要不是在这个时候通敌叛国,那就绝不该动张素元,不仅不应该动,作为思宗,反而应该尽全力笼络才是。
至于张素元是不是与皇天极勾搭连环,满朝文武没一个人相信,虽然他们大都不懂军略,但谁都清楚一个基本的事实:别说张素元与皇天极联手,就是张素元置身事外,形势就不堪设想!如若现在城外没有辽东大军,那关中大地还不是任八旗兵纵横驰骋,那他们还能安安稳稳地呆在京城中吗?
立身堂下,众臣大都忧心忡忡,但他们忧心的却不是国家,当然就更谈不倒跪在地上的张素元,他们忧心的是他们自己的妻儿老小、身家性命。
对张素元,众臣大都没什么好感。张素元不仅从来不给他们送礼,反而对他们总是爱搭不理的,这样的人又怎能博得帝国精英们的好感?但对辽东向来漠不关心的人也大都知道张素元在辽东军中的地位,此时拿掉张素元,那由谁来统驭城外的辽东大军?没人能统驭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