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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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烈廷无罪,朝中许多大臣就有罪,所以赵烈廷必须有罪,这点顾忠信可以理解,但为什么非得要致赵烈廷于死地不可,这点他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顾忠信原本不想出头力保赵烈廷,因为朝廷即便不给赵烈廷定罪,他也不可能马上就重回辽东。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赵烈廷有罪无罪,而是他和张素元能否执掌辽东军政大权,所以他不能为了赵烈廷而树敌,何况这件事若深究下去,矛头必然得指向皇帝,他的计划也就必然横生波折。
顾忠信原以为即便给赵烈廷定罪,最重也不过削职为民而已,但堂上堂下,一众西林党军政大员却都把赵烈廷往死路上扣。为了张素元的事,他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火,他原本就没认为事情会一帆风顺,阻力肯定会有的,但也没觉得会有多难,毕竟国难当头,难道连这点岐见都放不下吗?
书生意气,书生意气,顾忠信只能这样感叹,他没想到阻力竟会如此之大!他不明白,人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各自反对的原因是什么,但就是不说真正的想法,反而找出各种千奇百怪,有的根本就是完全不着边际的理由来反对破格启用张素元。
两件事交织在一起,顾忠信终于忍耐不住。顾忠信的突然爆发,使得一些原本就反对给赵烈廷定罪的西林党人反应更加激烈。一番激烈的交锋后,双方都认识到他们必须妥协,否则就得两败俱伤。
妥协的结果是赵烈廷如何定罪压后再议,至于张素元,则给他一个廷对的机会,最后结果如何,要由皇上决定。所谓廷对,就是给张素元一个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发表意见,并接受质询的机会。
对这样的结果,顾忠信虽不满意,但尚可接受,因为不管最后如何给赵烈廷定罪都已无关乎辽东战局,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张素元推到辽东前线。只要张素元有站在朝堂讲话的机会,那凭他的胆识和才华就一定会给皇帝和那些持心公正,忧心边患的大臣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此,再辅以他和一些西林重臣以及方中徇和刘安的鼎力支持,此事就已胜券在握。
方中徇和刘安是什么关系,顾忠信并没有问张素元,一来张素元也不见得知道,二来问此等隐私已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这是官场中的大忌。顾忠信当然不是讨人嫌的人,就连他最好奇的,张素元是如何说服方中徇的他都没问,又何况是这等大忌!
太和殿外,张素元已经站立了一个多时辰,神态依然如故,安然而从容,没有丝毫的焦急和不耐。他知道给他廷对的机会只是西林党内部妥协的结果,而对像他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只有在朝仪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顾忠信才会提出让他觐见的请求。
就在初升的朝霞把太和殿,这座紫禁城中最堂皇的建筑耀得如神话中琼楼仙阁的时候,张素元听到了值日太监那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凄厉喊声“张素元进殿”。
大殿之上,当张素元像一只渺小卑微的蚂蚁一样,离上面皇帝的金漆雕龙宝座尚有八丈远的地方跪下身躯的时候,一阵浓烈的厌恶自心底猛然而起。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这个社会中弥漫的又是什么样的文化?这个社会一面强调男儿膝下有黄金,却又同时把所有人都变成了磕头虫。
强压下心头越来越浓重的厌恶,行完了三跪九叩大礼之后,张素元匍匐在地等候皇帝的吩咐。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因为起的太早,这会儿正在雕龙宝座上补回笼觉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嗓音沙哑低沉但依旧锐利的太监的吩咐声:“张素元,陛下让你起来回话。”
听了这话,张素元一愣,因为像他这种品级的官员能在金銮殿上跪那么一跪都是莫大的荣耀,又怎能站起身来回话?缓缓地站起身,头虽依旧低着,但眼角的余光也已将宝座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
二十八章 廷对
一把雕龙镏金的大椅高置于七重台阶上的玉台中央,宝座四周,六根沥粉蟠龙金柱直抵殿顶,正上方是用以避火镇邪的金漆蟠龙吊珠藻井。
宝座上端坐着的年轻皇帝虽然身材瘦小,长得也其貌不扬,但一双眸子还算灵动,有那么一股机灵劲。
宝座旁边侍立着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张素元知道刚才说话的就是他,而此人也必然就是此次拥立新皇德宗登基的最大功臣刘安。
井市间的传言,对刘安的口碑很好,说他为人比较正直,和西林党走的很近,此次西林党掌握朝政能如此一帆风顺,固然是得益于拥立之功,但若没有刘安在内廷鼎立襄助,西林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刘安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重权。帝国有二十四监,司礼监冠于二十四监之首,领东厂、内书堂、礼仪房、中书房等。司礼监由掌印太监统领,负责内外奏章及御前勘合。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力极大,这个位置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是沟通内廷和外廷之间的桥梁和通道。
张素元不明白,刘安为什么对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如此礼遇?进殿之后,皇帝一直没说话,刚才也必定只是示意刘安让他说话,依照常理,刘安至多会让他抬头回话,根本就不会让他站起来。不仅如此,刚才一瞥之间他竟看到刘安看他的眼神很温和,完全不似现在这副公事公办,一脸木然的神情。为什么呢?因为他是顾忠信推荐的人吗?要是果真如此,大哥与刘安关系非浅,那大哥还至于为他这么着急吗?
“张素元。”就在张素元低头思索的时候,高踞宝座上的皇帝说话了。
“微臣在。”张素元低着头躬身答道,他发现德宗年纪虽然不大,说话的声音却有气无力,似乎身体不怎么好。
“张素元,方才顾爱卿举荐,说你虽官小职微,却忠贞体国,如此朕心甚慰。顾爱卿说你素习军略,有胆有识,可堪大用,但也有的臣工恐你年轻识浅,有负国恩,那你今个儿就在这儿说说,让诸位爱卿评评是不是那么回事。”
“谢陛下隆恩。”张素元躬身一礼后说道:“陛下圣明,臣虽官卑职微,年轻识浅,但辽东边难,臣一直忧心于怀,有朝一日若能杀身国难,是臣之荣也。”
“陛下,臣期期以为不可。”话音未落,班列中颤颤巍巍走出一位动一动就好像要掉渣的老头子。
什么就以为不可?这话不但德宗糊涂,满朝文武糊涂,张素元也是一头雾水,他说什么了就不可,还期期以为不可,哪跟哪儿?
“老爱卿,你以为什么不可?”德宗好奇地问道。
“陛下,张素元开口即言杀身,这是大大的凶兆啊,故老臣才以为不可。”撅着下巴上没剩下几根的山羊胡子,老家伙神气活现地说道。
张素元转念间就已想到了此人是谁。通过方中徇和顾忠信, 他已把如今朝中主要人物的姓名、年纪、出身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昨晚,顾忠信又详细跟他说了西林党中谁反对他,谁又支持他,所以他很容易就把眼前的老家伙对上了号。
老家伙名叫张盛祥,是西林党中反对他反对得最激烈的一位。张盛祥是神帝朝有名的批鳞君子。帝国称批评皇帝的言辞为批鳞,官僚士大夫纷纷以此为荣,其中佼佼者,世人称之为批鳞君子,从神帝朝蔓延至今的非君风潮就是至此而起。
听了这话,德宗都觉得老家伙倚老卖老,胡搅蛮缠,而张素元呢,虽然他的修养很好,这会儿嘴角也不自觉地往旁边使劲。
“老爱卿,张素元只是表明他忠君爱国之心而已,这没什么不可以,如果等会儿有什么具体问题,那会儿再问吧,但就不必在这些言语末节上挑毛病。”德宗不耐烦地说道。
张盛祥仗着拥立之功常常倚老卖老,德宗早就有点厌烦,可老家伙偏偏就没个眼力见儿,有事没事总想拱一鼻子。
张盛祥仗着老眼昏花,脸皮一向比城墙还厚三尺,但对皇帝的脸色变化却越老越敏感,虽然总忍不住往前蹭蹭,但往后缩的劲从来也没慢过。这会儿见德宗脸色不善,张盛祥一张瘪嘴嘎巴了几嘎巴,终也没敢再说出什么,就讪不搭地退回了班列。
德宗皇帝虽也忧心辽东战事,也对堂堂帝国竟几次三番败于蛮夷番邦感到气愤,但对这么早起来参加早朝,又这么久地商议朝政渐渐感到不耐,如今张盛祥这个糟老头子出来一搅合,他反到来了兴致。
“张爱卿,你对辽东局势有何看法?”德宗来了兴致,称呼也跟着变了,不再直呼其名。
“陛下,臣于回京述职途中曾转道去了一趟辽东。”
“啊!”听张素元说他竟不顾风险亲自去了辽东,德宗的兴致更浓了,听得也就更仔细,这个张素元真是个大大的忠臣,只是不知他喜不喜欢木匠活,要是喜欢那就更好了。
“陛下,今广宁失守,关外即无凭险可守之地,离人可随时陈兵关外,但臣一路所见,山海关一线的长城早已年久失修,城垣多有损坏,兵士也甲兵残破,士气萎靡,若离人于此时扣关突袭,则形势危矣。”
什么?山海关要是没了,那我这儿不也危险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人跟朕说过?德宗虽不大关心国事,受的教育也不多,但这等常识性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看着皇帝扫过来的目光,大臣们有的坦然以对,有的则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如木雕泥塑般站着,根本不接皇帝的目光。
坦然也罢,不接也好,这都是有福之人才能做的,但主管军需的兵部侍郎唐学却没有这样的福分,他既不能坦然以对,也不能装傻闷着。
看着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万般无奈,唐学出班跪倒奏道:“臣唐学蒙陛下隆恩接掌军需司将近月余,臣已查明,山海关一带的城垣和兵甲的情况却如张大人所言。”
唐学老于世故,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把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而且更向皇帝表明他是多么勤勉和尽职。怕皇帝忘了,唐学特意指出他当这个兵部侍郎还不到一个月,这些责任自然轮不到他来负,可虽然不到一个月,但他还是把什么事都弄得清清楚楚,没有辜负皇帝的厚望。
其实,这些情况哪是唐学查明的,上任的这些日子,他应酬都应酬不过来,那还有时间顾得上这些烂事,但他知道,张素元决不会无的放矢,也决不敢在这种场合说谎,另外就是张素元不说,山海关的情况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顺竿往上爬是不会错的。至于接下来皇帝必然要问的,诸如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奏之类的问题,应付起来就更是小儿科,容易的很,而且皇帝自个儿也很快就会不吭声。
内书房积压的奏折没有壹千也有八百,从来就没谁真正看全过,写这类奏折以前都是例行公事,到日子就抄一份呈上去,哎哟,这些日子他兴奋的都有些昏头了,把这事给疏忽了,这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一个副作用,管事的差不多都换了,新接手的自然也就不大可能清楚这些环节,回头得赶紧补上,当然呈上的日期得往前提提。
果然,接下来演练的自然就是帝国朝堂上司空见惯的一幕。皇帝问,为什么不上奏?臣下自然回答,上奏了;皇帝自然接着问,既然奏了,情况为什么还这样?臣下自然也接着回答,没钱。
到了这时,就自该管钱的人出场,虽然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才说过,但今天需要,今天也还得说。一串串枯燥的数目字过后,大臣们的目光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往皇帝身上聚集,他们谁都缺钱,谁都想钱,但谁都没辙。
帝国人都知道,解决缺钱最好最快最应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皇帝的内库。内库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有,它是皇帝自个儿的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但皇帝能有多少不时之需,所以大都只是应景,规模也就自然很小。到了神帝这儿,内库的意义就有了变化,它不再只是小金库,它已成了神帝的小棉袄,贴身又贴心的小棉袄。
景宗登基后,他对神帝的小棉袄倒是不怎么在意,登基伊始,他就拿出一百六十万两白银补发欠饷并犒赏前线将士,但好人不长命,登基没几天,他老人家就倒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德宗成为皇帝后,小棉袄就又变得贴身又贴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一篇也就自然揭过。唐学虽然应对的滴水不漏,但他心里却并不好过。皇帝是永远不会错的,但事情既然出了,就总得有人有错,不用说,错的自然是臣子,所以在皇帝心里,他永远是有责任的。
不愉快的一篇揭过后,皇帝又紧张地问道:“张爱卿,那据你看,帝京现在很危险吗?”
“陛下勿忧,帝京目前尚无危险。”张素元断然答道。
听了这话,德宗悬起的心又放回肚里,浑身轻松了许多,没危险就好。
“陛下,臣在辽东听闻,离人目前正忙于迁都,酋首吉坦巴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