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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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周妹,你回来就好。”惠天婆拍拍她肩膀说。
“阿婆,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周莫如问。
“是我打电话到佛堂说的。”周之愠走上前来说,“我想先告知天婆一声,没想到她等不及,自己下山来看你了。”
惠天婆转过头,看到愣愣地站在一边的区元,笑着问:“怎么了区大记者,不认识我了?”区元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点头。他竭力控制自己,尽量不要开口说话,一开口,又刹不住了。周莫如眼眶一红,低声说:“阿婆,过一会我再告诉你,你坐,我来泡茶。”
“不用了周妹,我下山来,主要还是要去市场买些香烛什么的。你们怎么安排?还是住到佛堂里去吧?那里空气好,也清净,有什么话,说起来也方便。”
区元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用本地话叽哩咕噜地说着,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他看着这个慈祥的老太婆,总觉得有点面善,看起来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在我上次来的那段时间里,她应该是为我做了不少事的……
柯明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一进周家的门,便差点与匆匆而出的惠天婆撞了个满怀。惠天婆抬头一看,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哦,是柯先生吧,你也来了?”
“是啊,我载他们来的,又来麻烦你了老人家。”
“说什么话,周妹的事,也是我的事。”
“你要回佛堂去吗老人家?”
“是啊,我不能离开太久。”
“那这样吧,你稍等,我开车载区元和你一起上山。”
“那敢情好,我刚跟周妹说了,还是住到佛堂里方便些,这里人多嘴杂的。”
周莫如看了看父亲,周之愠一努嘴:“去吧,都去吧,也好互相照顾。”周莫如咬了咬嘴唇说:“这样吧,柯先生,你跟区元先上山吧,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我明天再上山。”
区元坐在车里,一路上不停地东张西望,嘴巴也说个不停:“这些巷子看起来很熟。对了我想起来了,这里要不是我梦见过的地方,就是我真的来过了。你们瞧,瞧瞧,前面那路口,上山应该是左拐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我会想起来的……”
柯明默然不语。惠天婆皱了皱眉。
在佛堂前面的停车场停了车,区元从车上下来,站在山门前面,看着“水月精舍”四个字,竟然沉默良久。
“怎么了区兄?”柯明关心地问。
“这四个字,我印象太深了……”
“是吗?太好了区兄,你恢复得很快啊!那么,跟这里有关的一切,你都能想起来吗?”
区元摇摇头:“还不行,模模糊糊有一些,但还是乱……”
“算了,那别想它了,顺其自然罢。”
三人进了佛堂,区元走得很慢。几乎每走一步,都像在极力辩认着什么。惠天婆走到他旁边,指着客舍的方向说:“区先生,你住过的地方,你走后还没其他人住过。你记得哪一间吗?”
区元不说话,突然大踏步向前,径直走到一间客舍着,手一指,兴奋得像一个小孩一样,肯定地说:“就是这一间。”
夜深了。
周家老屋里,周莫如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睡前,她刚刚用热水给父亲洗了脚——以前,周之愠还没带她去广州的时候,她隔三差五都会为父亲洗一次脚。
周之愠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双脚在周莫如温柔的掌心里微微颤抖。
“爸,水太热吗?”周莫如关心地问。
“不不,刚好,刚好。周妹,爸命好,有你这么好的女儿,此生足矣。”一滴老泪,悄悄从周之愠眼角滑下。
“爸,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我决定了,以后,无论在广州还是这里,我不会再抛下你不管了。”周莫如声音有点哽咽。
“周妹,他、他都记不得你了,你……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爸,你教育过我,人不能忘本。区元他、他是因为我而变成这个样子的,不管他今后如何,能不能想起我,只要他需要,我都会留在他身边。再说,他失忆前,对我是真心的,爸你应该看得出来。”
“唉,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周之愠说着,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
洗完了脚,周莫如扶着父亲躺在床上,自己才收拾衣服,冲凉。
刚进洗手间,就传来周之愠的声音:“周妹,记着拿衣服,我就不起来了。”心一酸,泪又流了下来,“知道了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睡觉吧。”
躺在床上,嗅着熟悉的家的味道、床的味道,周莫如只觉得一阵阵犯困,却怎么着也睡不了。眼睛一闭上,又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立马睁开。眼睛睁开的瞬间,她总是第一眼就看到母亲的照片。母亲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周莫如说。
“妈,我好命苦啊……”周莫如低低喊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把头埋进枕头里,痛痛快快地哭起来。
也许是大哭之后,心情得到了释放,快两点的时候,周莫如终于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墙上的镜框突然晃动起来,越晃越厉害。终于,啪的一声,镜框掉了下来,玻璃也碎了。周莫如一急,想起床,全身却被什么压住了似的,怎么也起不来。她急得想喊,也喊不出来。躺在镜框里的照片,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着,照片慢慢变大,旋转,转着转着,母亲从照片里出来了!“妈!”周莫如大喊一声,但喊出来的声音,却像蚊子那么微弱。母亲径自走到床边,俯下身来,轻轻地抚摸着周莫如的脸。周莫如想伸出手去拥抱母亲,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像植物人一样。“妈!”她只能默默地流泪,可是,母亲的脸慢慢模糊了,接着,轮廓慢慢变化,不一会儿,竟成了区元的脸!他不是上佛堂了么?怎么又下来了?区元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可是,周莫如又觉得不对劲了,区元身上,不是这样的味道啊!她想推开身上的人,手还是动都不能动……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区元”没有了,周莫如眼角一瞟,原来他被两个穿着警服的人捉走了,正往门外走去!周莫如急了,大喊一声:“哥哥!”正朝门外走的三人回过头来,周莫如这才发现,被裹胁在中间的,不是区元,而是父亲周之愠!而他左右两个穿着警服的,原来不是人,而是牛头马面!
“爸!”周莫如惨叫一声,不顾一切从床上爬起来就追上去,不料一脚踏空——
她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又做了噩梦。周莫如揉揉眼睛,忽然觉得,房间里还是有人!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她急得想喊,又喊不出来。情急之中,她想起惠天婆教过的法子,长吸一口气,念起佛经来……
终于,眼睛睁开了,真的有人在她房间里——那人站在梳妆台前,对着那个相框,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是父亲周之愠!他正站在梳妆台前,对着周莫如母亲的照片,嘴里不停地说着话,脸上,却是泪流满面!
“爸,你怎么了爸?你别吓我……”周莫如翻身起了床,走到父亲身边。周之愠回过头,伸出手,摸摸周莫如的一头长发:“周妹,我答应过你母亲的,一定把你照顾好,一生。可是我无能,27年了,你命这么苦,一次次地遭受不幸,我实在对不起你妈!”说到这里,周之愠泣不成声。
“爸你别瞎说了,我破月,我认命,你为我已经呕心沥血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要好好照顾你……”周莫如也哭了。周之愠老泪纵横:“周妹,在你妈面前,有你这句话,我心满意足了。我刚才梦见你妈了,她说、她说哥呀,你照顾不好周妹,就不要再拖累她了,我在阴曹地府等你,你下来,我们兄妹好好团聚……”
“爸你胡说什么呀!我不信,我妈肯定不会这样说的!你再这样,我、我就找我妈去,问问她是不是这么说!”周莫如一边哭,一边摇着父亲的双臂,那佯嗔诈怒、梨花带泪的脸,令人动容。
周之愠叹了口气:“唉,傻孩子,总有一天,爸会先你而去的。那时候,你就好好自己照顾自己吧……”
5
木鱼声声中,区元一觉醒来,阳光已把客舍照得亮堂堂的。他揉揉眼睛,愣了一会,想起来,自己是在佛堂里。昨天晚上,惠天婆拿给他几本佛经,对他说:“区先生,你要是很想说话、又不想一说就停不住的时候,诵读佛经是最好的控制办法,你一遍又一遍念下去,心境清凉,就会觉得,人世上的话,大多都是废话,没几句是非说不可的。”
睡前,区元挑了最短的一篇《佛说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一遍遍反复地诵读,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竟是一夜无梦。
穿好衣服,走出客舍,正好遇到做完早课从大殿上下来的惠天婆。
“早啊区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阿婆,对了,我的耳朵该敷药了吧?”说着,区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奇怪地发现,耳朵全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阿弥陀佛啊区先生,你终于是想起来了!你耳朵‘月割’,是上次来的事,我早就给你治好了!”惠天婆兴奋莫名
霎那间,光阴流转,区元感到,那些失去的记忆,正在点滴回归:莫名其妙的耳朵“月割”,是在跟一个女孩上床之后……对了,是周莫如!是跟她之后就……然后在办公室里,小梅扯了我耳朵一下,当时痛得不得了,然后就……
见区元发愣,惠天婆知道他正在努力地回忆,便悄悄地离开。
“天婆,跟我一起来的柯先生呢?”区元突然叫住她。
“哦,他一早起来,刚好周妹也上山来找你了,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两人说出去走走,柯先生好像有话要问周妹。临走前,柯先生说,如果你醒来,就去找他们。”
“他们去哪了?”区元突然想急着见到他们。
“你出了山门,沿着上山的路一直往前,几十米后见到一条往右的小路,你拐上去200米左右,就能看到他们了。”
柯明跟着周莫如往山上走,不久,前面出现了一片荔枝林。两株巨大的荔枝树形成一个天然的拱门,门的后面,是一座两层高的木寮。
“就是这里了柯先生。”
“要不,你先到寮里歇歇吧周小姐,我想一个人思考一些问题。”
“柯先生,”周莫如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他,“我不知道,明期他都死了四年了,你还能看出什么……难道你怀疑他不是自杀的?秋容也死了,没必要把一切都往她身上推吧?”
“周小姐,请你相信,我做的一切,你看起来,再不可思议,有一天你终会明白的。相信我,哦?别忘了,咱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等区元来了,我们再演一出好戏。”
“有用吗?”
“应该会有的。你不是说,他上次跟你父亲来找你时,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当时你以跳崖相要胁,要求他回广州去。那一幕,他肯定刻骨铭心。他的内心深处,最关心的人就是你。只要那一幕重现,情急之下,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肯定会被激发起来的。”
“好吧,我相信你。”周莫如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寮里走去。
柯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仔细比照起来。这张照片,是柯明从刘晓天那里要来的,当然是不能让周莫如看到:照片里,李明期吊在这棵荔枝树上,舌头外露,脸成了紫色。而他脚下,是一块垫脚的石头——那石头,昨天晚上在佛堂的“往生莲位”里,柯明也细细看过了……
“柯兄——”山路那边传来了区元气喘吁吁的叫声。柯明收起照片,周莫如也从寮里走出来。柯明朝她使了个眼色,周莫如点点头,朝着跟区元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柯兄、莫如,我、我想起很多事来了……咦,莫如你要去哪里?你等等我——”说着,区元紧追过去。
“站住,别再跟过来了,否则我就跳下去!”跑不了多久,前面突然传来周莫如一声大喊,区元一抬头,不禁魂飞魄散:周莫如双脚正站在一处悬崖边上,面朝区元,一脸惨然!
一声惊雷在区元脑里响起——眼前这情景,是如此熟悉,像在梦里见过……对了,对了!
“莫如,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上次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为了我不再受伤害,逼我回广州,你也是这么做的我想起来了莫如!”说着,区元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周莫如急忙跑过来,一把扶住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柯先生为了刺激你回忆,安排我这么做的。”区元用手指捂住她的嘴:“你不用说了莫如,为了我,你受苦了。”说完,双手猛地把周莫如紧紧抱住,生怕她再逃走一般。
周莫如把头抵在区元肩上,连日来的委屈、担心,随着眼泪夺眶而出。
山林间万籁俱寂,早起的鸟儿,似乎也屏息谛听。区元只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周莫如诉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