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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公墓1995-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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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起了前几天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那张报纸,报纸上的七个死者名字,最后一个名字就是关老师。我的梦竟然应验了。这太可怕了,我不相信这是事实。回想起关老师的音容笑貌伤感无限。是谁杀的关老师。难道小静和郑占田还是非要复仇不可吗?你们这鬼做的也太小气了吧。关老师都已经认错了,每天心里想的就是赎罪,你们怎么还不能放过他呢。一腔怨气化为仇恨,我紧咬牙关,泪如雨下,真恨不得把小静拉出来撕个粉碎。
  “咦!”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个疑点。“不对呀孙所长。如果关老师被杀死,那他的尸身应保存完好才对,我刚才挖出来的手可是已经腐烂的呀。”
  他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对我说:“经过鉴定,关老师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去年十一二月左右。也就是说,他死了已经快一年了。”
  我张大了嘴巴,几张几合也没能够发出声来。脑子不太够用也有点缺氧了。“关老师才是真正的活死人。”
  一百七十二
  一百七十二
  我的脑中闪出了去年腊月八日的情境:
  “九五年那个腊八的夜不甚寒冷,我被出租车司机误拉到公墓之上。管理处的门突然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黑影,手里拿着公墓的那盏电瓶灯。关老师径直拎着灯向我面前的这块空地走来。神情非常紧张,好象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向他喊道:“关老师,是我,桃子呀。”
  奇怪,关老师并没有理我,他好象根本没看见我也根本没听到我的声音。他拎着那盏灯就经过我的身边。眼神直勾勾地,还是径直朝着灯光能及的前方行走。象着了魔一样。他停下了,用灯光一直在照在公墓门前的空地上。我顺着灯光望过去。他在照雪地中间的一圈圈的脚印。那些成圈的脚印以两米为半径成圈排列,圆心中间是一双很小的鞋印。象女人的脚。
  关老师一动不动,认真地在那里端详那些脚印,脸上的表情始终十分紧张。我一遍遍地小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关老师,关老师,您说话呀,我是桃子。写碑的那个桃子。”他依旧听不到我的话。过一会儿,他步履蹒跚地转过头走回小屋,经过我旁边的时候还是根本看不到我。
  关老师早已关上了小屋的门,还熄了灯……“
  我终于明白关老师为什么看不到我了。原来那时的他就已经变成了活死人。他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鬼,这一年当中他都以为自己还活着。
  如果用这个逻辑向下推理的话,一切事情就都有了解释。我想起了关老师的戒酒过程。对呀,听人说过酒是至阳之物,鬼是不能喝酒的。
  我又想起了去年年前那次“十里居”的聚餐:
  “大家推杯换盏之时,只见关老师面前的那个小酒杯里还有一大半的酒。斗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掉下来。
  我挨着他坐下。低声问:“关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喝杯茶就好了。’
  我深表关心地说:“您今天喝的有点多吗?‘
  ‘不多呀,也怪了,平时我虽然不怎么喝酒,但喝个三四两酒问题不大。今天这小杯,我刚喝了不到两杯,不知怎么心口就痛了。’
  ‘噢,那您还是少喝吧,您不是心脏不好吗?’
  ‘是啊是啊。以后得少喝了,年龄大了,身体就不盯用了。’……“
  又想到徐会计上墓地里给别人烧纸那天,关老师和我说过他当时感觉浑身发冷,就开了一瓶孙所长带来的雄黄酒倒在杯里一饮而尽。“嘶嘶”,他感觉酒精经过的地方都在燃烧。嗓子眼、食道、胃都好像都在瞬间被灼伤,钻心地疼痛袭来,他直接就晕了过去。
  后来关老师身体大不如前。每次一喝酒就会痛苦难当,去医院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医生只是说以后不要再碰酒了。现在这些事情想起来,都是因为他逐渐变成鬼所至。
  一百七十三
  一百七十三
  这么说起来,徐会计的死也好理解了。吓死徐会计的不是别人。正是关老师。关老师本身即既已成了活死人,自己又不知晓,夜晚阴气一盛可能就显了鬼形,跟着徐会计进松树林,能够吓死人就不足为奇了。可怜徐会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竟被毫不相干的关老师吓死,真是够冤。这也算一种死不瞑目吧。
  我又突然想起,清明节那天孙所长和我们的对话:
  “桃子是吧,年轻有为。字写得不错,为咱们公墓增色不少哇。”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所长过奖。”
  他拍着我的肩头,凑近我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桃子啊,你最近和关老师接触得挺多。”
  “是呀,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孙所长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唉,桃子呀,我虚长你一些年纪,论起来你得叫我一声大哥。大哥劝你一句,以后少和关老师交往吧还是。”
  “为什么?”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全然忘了什么礼数。
  孙所长笑了笑。“人鬼殊途。”然后很悠闲地从我眼前离去。
  现在我终于明白所长那句话的意思了,“人鬼殊途”这句话当中的鬼不是我,而是关老师。原来孙所长早已经知道关老师的情况了。噢,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孙所长的父亲精通周易八卦,一定是早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了。他做为殡管所的所长,对这些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又无法正面公开。所以只能暗地里对我们做些提醒。又联想到孙所长后期的一系列做法,如陪关老师一起去哈尔滨,开除老王头儿,给管理处重新修缮门窗,原来都是这个原因。包括孙先生查看公墓地形、帖符也一定都是为关老师准备。而且关老师很长时间不回家住了,虽然表面上说是和老伴闹矛盾。但实院上是不是他也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有意回避和老伴儿住在一起。
  这么一推理,一切豁然开朗,我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怀疑过关老师呢。我庆幸于自己的聪明了。
  一百七十四
  一百七十四
  我的心不断翻涌着,沉醉于自己的推理之中。虽然对关老师的死满怀遗憾。但不管怎么说,相对于以前的重重迷雾来讲总算是拔云见日了。
  眼前的光亮逐渐变暗,再暗,直到和我真正睁开眼看到的这个空间达到一直。向四周环视半天,我才能够确认自己所处的空间原来还是我的那间小屋。用手摸向周围,我终于摸到了台灯的开光。轻按了一下,我揉着迷蒙的双眼看了看边上的闹钟:凌晨三点。我有点睡不着了,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然后披了件衣服推开窗。一股凉气争抢着涌入屋内,窗外几颗星亮得耀眼,闪烁在寂静的天空。我的大脑也变得出奇地清澈。
  没错,刚才的确是个梦。但这个梦真实的可怕。我也深深地呼了口气。还好孙老师起码还活着。又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梦,那七个人的死亡名单,上面也有他的名字。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两个真实的梦到底是我白天想事想太多了呢,还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秋夜,寒气逼人。我只好关了窗盖上被子。但却再也睡不着了。我半靠在床头,回想着刚才梦里推断的种种情节,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突然发现,问题的症结就在于孙所长的那一句话。对呀,只要找个时间和孙所长聊聊,说不定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呢。
  随着鬼节前的繁忙,孙所长来公墓视察的次数也逐渐增多。我几次想开口找他谈谈,不过又收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一方面是他实在太忙了,每次把这里的工作安排好后他又得回所里处理别的事情。另一方面我和他实在是级别差得有点多,人家是殡管所的大所长,处级干部。咱呢,不但是基层单位的工作人员,而且还不是正式的,只是个小打工仔而已。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是。这几天没事就和关老师聊聊,让他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之类的,搞得他也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
  今天的我依旧心事重重。刚和关老师聊了几句,又要去墓地里描碑。刚出门没几步,迎面差点撞上了孙所长。所长笑了:“桃子,最近可不太在状态呀,这鬼节要到了。客人又多,精神点儿。”
  我强打精神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最近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吧。我早就看出来了。等你问你又不开口。”孙所长双目如电透过金丝边的眼镜传过来烔烔的神采,那双眼睛也许早就洞悉了一切。
  “嗯,嗯。”这个时候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头好了。
  “没想到桃子还和我这么拘束。”虽然孙所长一直是和蔼可亲,可是级别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孙所长,我想问您一句。那次您和我说过,别和关老师接触的太多。‘人鬼途殊’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呵呵呵。”孙所长笑了,笑得十分爽朗。
  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道是这有什么好笑的。
  “桃子啊,桃子。亏你还是个大学毕业生呢。怎么连这种小儿科的事还用问我。你们的教科书里说过世上有鬼吗?”
  “当然没说过。”我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那只是对你的一个提醒,你只要少和他接触就行了。我说的‘人鬼殊途’只是一种比喻。其中的含义嘛,过几天你就会知道的。行了,不要疑神疑鬼的了,快去描碑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准备进管理处的门。
  “孙所长,那如果没有鬼,孙先生为什么要在公墓周围帖符呢。”好不容易逮住所长,我必需要把事情弄明白。
  “呵,我父亲一直研究易经和道家文化。他有他的行为方式,我不便干涉。况且《易经》还是一门很深奥的古代哲学,绝不能和封建迷信等同。作为我们年轻一代,要理智地看待问题,树立正确的唯物主义人生观,千万不能迷信什么邪魔歪道。”
  我吐了吐耳头,不敢向下问了。看来我之前的推论有误,孙所长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世外高人,不过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义,我还真的琢磨不透。
  一百七十五
  一百七十五
  告别了所长,我又到了墓地之上。
  其实在公墓的所有工作里,我最厌烦的就数在墓地里描碑了。本来用毛笔蘸油漆写字就拉不开笔,还得用稀料来稀释。再加上碑都是立好的,上面的字还好描,到了下面的,根本没办法象平时一样的握毛笔。秋天冬天就更惨了,描碑没法带手套,山上的风又大,有时描完碑手都快冻僵了。
  今天墓地里的风就不小。刚描完一块就得把手插到兜里暖和暖和。四周看去,偌大的公墓中只有零星有两三家在墓地里上坟的。相比较前一两天还算是冷清了些。突然想起了张淑清,很久没见到这个女人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来看自己的丈夫。是出了什么变故吗。不觉地走向郑占田的那块白色石碑。已经很久没到这碑前站一会儿了,“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他的墓前被清扫的十分干净,我知道这是关老师特别关照过的。站到近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逝者如斯,活着的人就应该感到幸庆了。哪还敢做太多的奢望。抬起头来注视着碑文,忽觉哪里不对。仔细观之,不禁大吃一惊。身上又是一阵浓浓的寒意。
  原有的碑文边竟多了三个字“谢萌萌”。这三个字就写在张淑清名字的旁边,不但也是锤錾雕刻,而且还用油漆上了颜色。竟为惊奇的是,这三个字的字体,没错,竟是我的字迹。
  环顾四周,我感到一种亘古的无助。公墓的碑刻之中,三人碑不在少数。即“考”为一人,“妣”为两人或多人,这其实就代表了墓的主人是一夫二妻或一夫多妻。在老一辈人当中,常常出现这种情况,有的是一妻数妾,有的是原配亡故之后的续弦。这种碑在成百上千的碑林当中,就显不出什么特别。可是单单这一块,我太了解了。上上下下看过多少次,怎么也没有“谢萌萌”的名字呀。更奇怪的是,用的还是我的字体,和我写过的碑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难道是我梦游来这里写的?不可能,我只会写碑和描碑,并不会刻。只能解释为鬼干得这件事。对,一定是的。小静也就是谢萌萌不甘自己心爱的男人郑占田死后和别人合葬,于是就把自己的名字加在这里。我后背起了凉风阵阵。突然回头,后面并没什么人。我不敢在这里久呆了,草草收工离开墓地。
  一百七十六
  一百七十六
  一九九六年八月十八日,鬼节。
  今年清明公墓的盛况又再现了一次。所有人忙忙碌碌,安排来往车辆、接待购墓咨询、注意防火防盗、维持上坟秩序。每人忙的都不亦乐乎。我已不算是新人,没有了菜鸟的兴奋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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