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下)-施耐庵 著-第2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逵道:「我这般打扮也好麽?」众人道:「十分相称。」李逵道:「你们令史只候都与我到衙了,便去;若不依我,这县都翻做白地。」众人怕他,只得聚集些公吏人来,擎著牙杖骨朵,打了三通擂鼓,向前声喏。李逵呵呵大笑,又道:「你众人内也著两个来告状。」吏人道:「头领坐在此地,谁敢来告状?」李逵道:「可知人不来告状,你这里自著两个装做告状的来告。我又不伤他,只是取一回笑耍。」
公吏人等商量了一会,只得著两个牢子装做厮打的来告状,县门外百姓都放来看。两个跪在厅前,这个告道:「相公可怜见,他打了小人。」那个告:「他骂了小人,我才打他。」李逵道:「那个是吃打的?」原告道:「小人是吃打的。」又问道:「那个是打了他的?」被告道:「他先骂了,小人是打他来。」李逵道:「这个打了人的是好汉,先放了他去。这个不长进的,怎地吃人打了,与我枷号在衙门前示众。」李逵起身,把绿袍抓扎起,槐简揣在腰里,掣出大斧,直看著枷了那个原告人,号令在县门前,方才大踏步去了,也不脱那衣靴。县门前看的百姓,那里忍得住笑。正在寿张县前走过东,走过西,忽听得一处学堂读书之声,李逵揭起帘子,走将入去,吓得那先生跳窗走了,众学生们哭的哭,叫的叫,跑的跑,躲的躲,李逵大笑。出门来,正撞著穆弘。穆弘叫道:「众人忧得你苦,你却在这里疯!快上山去!」那里由他,拖著便走。李逵只得离了寿张县,迳奔梁山泊来,有诗为证:
牧民县令每猖狂,自幼先生教不良。应遣铁牛巡历到,
琴堂闹了闹书堂。
二人渡过金沙滩,来到寨里,众人见了李逵这般打扮都笑。到得忠义堂上,宋江正与燕青庆喜,只见李逵放下绿 袍,去了双斧,摇摇摆摆,直至堂前,执著槐简,来拜宋江。拜不得两拜,把这绿 袍踏裂,绊倒在地,众人都笑。宋江骂道:「你这厮忒大胆!不曾著我知道,私走下山,这是该死的罪过!但到处便惹起事端,今日对众弟兄说过,再不饶你!」李逵喏喏连声而退。梁山泊自此人马平安,都无甚事,每日在山寨中教演武艺,操练人马,令会水者上船习学。各寨中添造军器,衣袍,铠甲,枪刀,弓箭,牌弩,旗帜,不在话下。
且说泰安州备将前事申奏东京,进奏院中,又有收得各处州县申奏表文,皆为宋江等反乱,骚扰地方。此时道君皇帝有一个月不曾临朝视事,当日早朝,正是三下静鞭鸣御阙,两班文武列金阶,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进奏院卿出班奏曰:「臣院中收得各处州县累次表文,皆为宋江等部领贼寇,公然直进府州,劫掠库藏,抢掳仓廒,杀害军民,贪厌无足,所到之处,无人可敌。若不早为剿捕,日後必成大患。」天子乃云:「上元夜此寇闹了京国,今又往各处骚扰,何况那里附近州郡?」朕已累次差遣枢密院进兵,至今不见回奏。
傍有御史大夫崔靖出班奏曰:「臣闻梁山泊上立一面大旗,上书『替天行道』四字,此是曜民之术。民心既服,不可加兵。即目辽兵犯境,各处军马遮掩不及,若要起兵征伐,深为不便。以臣愚意,此等山间亡命之徒,皆犯官刑,无路可避,遂乃啸聚山林,恣为不道。若降一封丹诏,光禄寺颁给御酒珍羞,差一员大臣,直到梁山泊,好言抚谕,招安来降,假此以敌辽兵,公私两便。伏乞陛下圣鉴。」天子云:「卿言甚当,正合朕意。」便差殿前太尉陈宗善为使, 擎丹诏御酒,前去招安梁山泊大小人。是日朝中陈太尉领了诏'H,回家收拾。不争陈太尉奉诏招安,有分教,香醪翻做烧身药,丹诏应为引战书。毕竟陈太尉怎地来招安宋江,且听下回分解。
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回首页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回首页第七十五回 活阎罗倒船偷御酒 黑旋风扯诏骂钦差
话说陈宗善领了诏书,回到府中,收拾起身,多有人来作贺:「太尉此行,一为国家干事,二为百姓分忧,军民除患。梁山泊以忠义为主,只待朝廷招安,太尉可著些甜言美语,加意抚恤。」正话间,只见太师府干人来请说道:「太师相邀太尉说话。」陈宗善上轿,直到新宋门大街太师府前下轿,干人直引进节堂内书院中,见了太师,侧边坐下。茶汤已罢,蔡太师问道:「听得天子差你去梁山泊招安,特请你来说知:到那里不要失了朝廷纲纪,乱了国家法度。你曾闻《论语》有云:『行己有耻,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谓使矣。』」陈太尉道:「宗善尽知,承太师指教。」蔡京又道:「我叫这个干人跟你去。他多省得法度,怕你见不到处,就与你提拨。」陈太尉道:「深谢恩相厚意。」辞了太师,引著干人,离了相府,上轿回家。
方才歇定,门吏来报,高殿帅下马。陈太尉慌忙出来迎接,请到厅上坐定,叙问寒温已毕,高太尉道:「今日朝廷商量招安宋江一事,若是高俅在内,必然阻住。此贼累辱朝廷,罪恶滔天,今更赦宥罪犯,引入京城,必成後患。欲待回奏,玉音已出,且看大意如何。若还此贼仍昧良心,怠慢圣旨,太尉早早回京,不才奏过天子,整点大军,亲身到彼,剪草除根,是吾之愿。太尉此去,下官手下有个虞候,能言快语,问一答十,好与太尉提拨事情。」陈太尉谢道:「感蒙殿帅忧心。」高俅起身,陈太尉送至府前,上马去了。
次日,蔡太师府张干办,高殿帅府李虞候,二人都到了。陈太尉拴束马匹,整点人数,将十瓶御酒,装在龙凤担内挑了,前插黄旗。陈太尉上马,亲随五六人,张干办,李虞候都乘马匹,丹诏背在前面,引一行人出新宋门。--以下官员,亦有送路的,都回去了。--迤逦来到济州。太守张叔夜接著,请到府中设筵相待,动问招安一节,陈太尉都说了备细。
张叔夜道:「论某愚意,招安一事最好;只是一件,太尉到那里,须是陪些和气,用甜言美语,抚恤他众人,好共歹,只要成全大事。他数内有几个性如烈火的汉子,倘或一言半语冲撞了他,便坏了大事。」张干办,李虞候道:「放著我两个跟著太尉,定不致差迟。太守,你只管教小心和气,须坏了朝廷纲纪,小辈人常压著,不得一半;若放他头起,便做模样。」张叔夜道:「这两个是甚麽人?」陈太尉道:「这一个人是蔡太师府内干办,这一个是高太尉府里虞候。」张叔夜道:「只好教这两位干办不去罢!」陈太尉道:「他是蔡府高府心腹人,不带他去,必然疑心。」张叔夜道:「下官这话,只是要好,恐怕劳而无功。」张干办道:「放著我两个,万丈水无涓滴漏。」张叔夜再不敢言语。一面安排 宴管待,送至馆驿内安歇。次日,济州先使人去梁山泊报知。
却说宋江每日在忠义堂上聚众相会,商议军情,早有细作人报知此事,未见真实,心中甚喜。当日小喽罗领著济州报信的直到忠义堂上,说道:「朝廷今差一个太尉陈宗善, 到十瓶御酒,赦罪招安丹诏一道,已到济州城内,这里准备迎接。」宋江大喜,遂取酒食,并彩缎二疋,花银十两,打发报信人先回。
宋江与众人道:「我们受了招安,得为国家臣子,不枉吃了许多时磨难!今日方成正果!」吴用笑道:「论吴某的意,这番必然招安不成;纵使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著些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宋江道:「你们若如此说时,须坏了『忠义』二字。」林冲道:「朝廷中贵官来时,有多少装么,中间未必是好事。」关胜便道:「诏书上必然写著些 吓的言语,来惊我们。」徐宁又道:「来的人必然是高太尉门下。」宋江道:「你们都休要疑心,且只顾安排接诏。」先令宋清,曹正准备 席,委柴进都管提调,务要十分齐整,铺设下太尉 次,列五色绢缎,堂上堂下,搭彩悬花。先使裴宣,萧让,吕方,郭盛预前下山,离二十里伏道迎接。水军头领准备大船傍岸。吴用传令:「你们尽依我行,不如此,行不得。」
且说萧让引著三个随行,带引五六人,并无寸铁,将著酒果,在二十里外迎接。陈太尉当日在途中,张干办,李虞候不乘马匹,在马前步行,背後从人,何只二三百,济州的军官约有十数骑,前面摆列导引人马。龙凤担内挑著御酒,骑马的背著诏匣。济州牢子,前後也有五六十人,都要去梁山泊内,指望觅个小富贵。萧让,裴宣,吕方,郭盛在半路上接著,都俯伏道傍迎接。那张干办便问道:「你那宋江大似谁?皇帝诏'H到来,如何不亲自来接?甚是欺君!你这夥本是该死的人,怎受得朝廷招安?请太尉回去。」萧让,裴宣,吕方,郭盛俯伏在地,请罪道:「自来朝廷不曾有诏到寨,未见真实。宋江与大小头领都在金沙滩迎接,万望太尉暂息雷霆之怒,只要与国家成全好事,恕免则个。」李虞候便道:「不成全好事,也不愁你这夥贼飞上天去了。」有诗为证:
贝锦生谗自古然,小人凡事不宜先。九天恩雨今宣布,
可惜招安未十全。
当时吕方,郭盛道:「是何言语!只如轻看人!」萧让,裴宣只得恳请他捧去酒果,又不肯吃。众人相随来到水边,梁山泊已摆著三只战船在彼,一装装载马匹,一只装裴宣等一干人,一只请太尉下船,并随从一应人等,先把诏书御酒放在船头上。那只船正是「活阎罗」阮小七监督。
当日阮小七坐在船梢上,分拨二十余个军健棹船,一家带一口腰刀。陈太尉初下船时,昂昂然傍若无人,坐在中间。阮小七招呼众人,把船棹动,两边水手齐唱起歌来。李虞候便骂道:「村驴,贵人在此,全无忌惮!」那水手那里睬他,只顾唱歌。李虞候拿起藤条,来打两边水手,众人并无惧色。有几个为头的回话道:「我们自唱歌,干你甚事。」李虞候道:「杀不尽的反贼,怎敢回我话?」便把藤条去打,两边水手都跳在水里去了。阮小七在艄上说道:「直这般打我水手下水里去了,这船如何得去?」只见上流头两只快船下来接。原来阮小七预先积下两舱水,见後头来船相近,阮小七便去拔了栏子,叫一声「船漏了!」水早滚上舱里来,急叫救时,船里有一尺多水。那两只船挈将拢来,众人急救陈太尉过船去。各人且把船只顾摇开,那里来顾御酒诏书。两只快船先行去了。
阮小七叫上水手来,舀了舱里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却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御酒过来,我先尝一尝滋味。」一个水手便去担中取一瓶酒出来,解了封头,递与阮小七。阮小七接过来,闻得喷鼻馨香,阮小七道:「只怕有毒,我且做个不著,先尝些个。」也无碗瓢和瓶,便呷,一饮而尽。阮小七吃了一瓶道:「有些滋味。」一瓶那里济事,再取一瓶来,又一饮而尽。吃得口滑,一连吃了四瓶。阮小七道:「怎地好?」水手道:「船梢头有一桶白酒在那里。」阮小七道:「与我取舀水的瓢来,我都教你们到口。」将那六瓶御酒,都分与水手众人吃了,却装上十瓶村醪水白酒,还把原封头缚了,再放在龙凤担内,飞也似摇著船来,赶到金沙滩,却好上岸。宋江等都在那里迎接,香花灯烛,鸣金擂鼓,并山寨里鼓乐,一齐都响,将御酒摆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个人 ;诏书也在一个桌子上 著。
陈太尉上岸,宋江等接著,纳头便拜。宋江道:「文面小吏,罪恶弥天,屈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李虞候道:「太尉是朝廷大贵人大臣,来招安你们,非同小可!如何把这等漏船,差那不晓事的村贼乘驾,险些儿误了大贵人性命!」宋江道:「我这里有的是好船,怎敢把漏船来载贵人!」张干办道:「太尉衣襟上兀自湿了,你如何耍赖!」宋江背後五虎将紧随定,不离左右,又有八骠骑将簇拥前後,见这李虞候,张干办在宋江面前指手划脚,你来我去,都有心要杀这厮,只是碍著宋江一个,不敢下手。
当日宋江请太尉上轿,开读诏书,四五次谗请得上轿。牵过两匹马来,与张干办,李虞候骑。这两个男女,不知身已多大,装煞臭么,宋江央及得上马行了,令众人大吹大擂,迎上三关来。宋江等一百余个头领,都跟在後面,直迎至忠义堂前,一齐下马,请太尉上堂,正面放著御酒诏匣,陈太尉,张干办,李虞候立在左边,萧让,裴宣立在右边。宋江叫点众头领时,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