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夜雨-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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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得门,慢慢走进那片樱花林。四月是樱花开得正盛的时候,但林子里却非常寂寞,寂寞到看不见一个人影,就任它冷冷清清地散溢着幽香。那一排排高大繁密的樱花树,远远望过去,像雪林,像冰谷,泛漾于宁静的月光下,冷艳而沉穆,如若静女。整个怡园,只有这林子是另外一个天地,是一个梦境。雨棠在林间缓缓地向前移动,像行走在一个梦中。微风轻轻地从枝叶间滑过,花瓣无声地微微颤动,脚碰到吸饱重露的野草,洒落在黑布鞋的鞋帮上,立时有股沁人凉润从脚下传到心上。走得倦了,她在一棵樱花树旁坐下来,抬头看着从花叶的缝隙间筛落的月光,又看看周围的花树与远处灯烛辉煌的屋子,再轻嗅着那樱花的清香,不由得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她很喜欢这种远离尘嚣的境地,只有在这儿她才能忘却一切烦恼。雨棠把整个身子靠在树上,闭上眼睛,陷进那份静谧的舒适里。
突然,一阵花叶的簌簌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她看到一个穿白衣的男子正从树隙中钻出来。她很吃了一惊,想不到此时的林子里还有人,立刻站直身子。那男人在看见她时,也微微有点诧异,他迟疑了几秒钟,还是大踏步地朝她走过来。雨棠的目光惊惶地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直到他开口问道:“请问你是范家的人吗?”这是什么问题?她抬头看着他,昏黄的月光勾勒出一个有着宽厚肩膀的伟岸身影,因为背光的关系,她没瞧清他的模样。那肩膀刚好与她的视线平行。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如此高大的男人,一时间竟吐不出半个字。见她不说话,他有点惊讶,也有点惶惑,皱了皱眉毛,他提高声量又问了一句:“你住在这儿?叫什么名字?”听到他的声音,雨棠才蓦然醒悟过来,偌大一个樱花林,只有她和这陌生男子,谁知道他是不是善类?她轻轻地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就转过身子,像逃避瘟疫一样跑开了。
陆逸桐站在那儿发愣。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疑心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今晚,陆逸桐应同窗好友范鹤轩之邀,参加他妹妹的生日宴会。酒过三巡,他环顾四周,衣香鬓影、杯觥交错,俨然一幅末世繁华风情图。他突然生出一种厌倦的情绪,便一个人悄悄地走出大厅,想到外面透透空气,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园的樱花林。清冷的月光,幢幢的树影,以及周围静谧的空气,让他想起两句诗:“冷月破云来,白衣坐幽女”,正有些毛骨悚然,忽然听见树底下有吁叹的声音,低头一看,草地上果然坐着一个白衣幽女。他吃了一惊,定神再看,那女子猛然站起来,睁大了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样怔怔地瞪着他。这眼光引得他一步步朝她走去,但人还未靠近,她竟然转身就跑,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整个林子一片寂静,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闻着绕鼻的淡淡花香,他回想起那女子的模样,白衣如雪,明眸素颊,翩若惊鸿,根本不像是红尘中人。听说范家这片樱花林年代久远,有许多关于鬼怪精灵的传说。或许今晚他真是中了邪,不小心撞见出游的妖精或鬼魂了!平生第一次,他相信起鬼神之说来。
这时,一阵呼唤由远及近:“逸桐!逸桐!”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往林子外面走。范鹤轩立刻跑了上来:“你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刚才喝多了酒,头有点晕,到外面来透透气。”鹤轩知道他今晚没有喝多少酒,便笑道:“谁不知道陆大少的酒量,这点酒哪里灌得倒你?”逸桐闻言,嘴角浮起一个暧昧的笑容:“你没听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家的酒是没什么,但那些女人却让我吃不消!”鹤轩满脸不信:“陆大少风流倜傥、财大气粗,那些女人一个个投怀送抱,像八脚章鱼一样粘着你不放。你不是来者不拒、甘之若饴吗?怎么会吃不消?”“人不风流枉少年!谁像你范公子只对一个夏雨棠情有独钟,真是个痴情种子!”他忽然想起来,问道:“今晚我怎么没看见她?是不是你怕我们横刀夺爱,特意藏起来了?”“她有点不舒服,在房里歇着,没参加宴会。”“啧啧啧,实话对你说,我今晚来就是为了见夏雨棠一面,现在白白失去一亲美人芳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逸桐见鹤轩变了脸色,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跟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鹤轩看着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叹口气道:“我还真希望哪天有个女人能降服你这匹野马,让你也尝尝真爱的滋味,免得你一天到晚打趣捉弄我!”“真爱?”逸桐嗤之以鼻,“世上真有这种东西?那是种什么感觉?”“就像古人说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只有傻瓜才会为饮一瓢,放弃三千弱水。”他笑着摇摇头,“而我陆某人永远不会成为这种傻瓜!”鹤轩也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和他一起离开了后园。
夜深了,雨棠独坐窗前,看着月光笼罩下的樱花林,毫无睡意。忆起刚才在樱花林的一幕,她有如梦如幻的感觉。只是,那男人的声音如此真切,还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好象在哪里曾经听过。他是谁?今晚的客人?鹤轩的同学、朋友?他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宴会上,却要闯入樱花林,打扰她久违的宁静?正这么想着,门上突然响起剥琢之声,她一惊,站起来问:“谁?”“雨棠,是我!”是鹤轩!她松了一口气,接着问:“你有什么事吗?”“你打开门,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她用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外面许久没有声音,她以为他走了,刚要坐下,他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雨棠,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心呢?”说完,就走了。雨棠松开抓着衣襟的手,慢慢坐下来。她把头靠在椅背上,喃喃低语:“我哪里不明白你的心?我不明白的,是我自己的心啊!”
转眼已是五月,雨棠以为生活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去了。谁知这天上午,她意外地接到了宛晴的电话,说许久未见,邀请她到家里去玩。本来,雨棠是不想去的,却禁不住宛晴的软磨硬缠,终于还是答应了。吃过午饭,她和秦书玉说了一声,出门搭电车到何公馆。站在那扇高大的黑色雕花大门前面,雨棠才知道,何公馆与古色古香的怡园不同,是西式的花园洋房。透过栏杆,可以看到里面气派豪华的洋楼、假山水池和绿茵茵的草坪。正是午睡的时候,整个何公馆静悄悄的。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没决定要不要按门铃。
一辆汽车朝这儿驶来,坐在车上的陆逸桐,打老远就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何公馆门前,长长的辫子闪着黑色的光垂在胸前,上身穿淡淡的小素花立领斜襟短下摆阔袖口上衣,下穿没有半点装饰的深黑色百褶裙,雪白的袜子配一双黑色布鞋。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他却被那种素雅、纯净的美深深吸引住了。瞧她的身材这样袅娜纤巧,他猜她必定拥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和娇美的容颜。发觉自己在胡思乱想,陆逸桐为自己的无聊扬唇一笑。下车后,他打发司机回去,径直朝她走去。
“小姐,你找人吗?”听到声音,雨棠抬起头,眼前是个青年男子,穿一身纯白的西装,那高大魁伟的身材和眉目俊朗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他不是个陌生人吗?为什么又不是陌生的?在她抬头的一瞬间,陆逸桐会心地一笑,眼前这少女果然如他想象的,有一双大大的眸子和清丽的容颜。发现她因紧张而绞扭着自己的衣摆,他轻笑道:“为什么不按门铃?要不要我帮你?”“不用了,我自己来。”雨棠说着,不自觉地退开了好几步。意识到她的警戒,陆逸桐停下脚步,解释道:“如果你要找人,我可以帮你引见。”说完,不待她答话,便揿响了墙上的门铃。司阍的走来开了一道小门,伸出头来一见是他,马上毕恭毕敬地说:“表少爷,你来了!”一边就把大门打开了。表少爷?雨棠狐疑地看了陆逸桐一眼,但没有说什么,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们来到一间豪华的大客厅,四面全是落地的大玻璃窗,紫红色的窗帘从顶垂到地,脚下的地板光洁可鉴,家具富丽堂皇。这是雨棠第一次走进何公馆,没想到与她亲如手足、无话不谈的宛晴原来是住在宫殿里的公主!难怪对于她的遭遇,宛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与同情。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正想着,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睡衣、披着长发的少女朝他们奔了过来,叫着说:“雨棠,你真的来了!我怕你找不到,还想叫司机去接你呢!”回过头看见逸桐,她有些吃惊:“表哥,你也在这儿?”“我来找姑父谈点事。怎么?不欢迎?”逸桐扬眉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其实,更让宛晴好奇的,是一向视男人如无物的雨棠居然有些局促不安,难道她与表哥早就认识?仿佛读出了她眼中的疑问,雨棠慌忙解释道:“不,我们是在门口碰到,一起进来的。”“原来如此。”宛晴笑了笑,介绍说:“表哥,这是我的同学,夏雨棠。”又把头转向雨棠,“陆逸桐,我舅舅陆震川的儿子,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她刚说完,一阵猛然的抽气声就在耳边响起。发出这声响的是逸桐。而雨棠也怔怔地看着她,薄薄的双唇微微颤动,似要惊呼一声。怪不得他看起来如此眼熟,原来就是在樱花林里碰到的那个白衣男子!看见他们这样子,宛晴更加迷惑不解:“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只是见过一面。”逸桐说着,目光紧紧地盯在雨棠脸上。自从那晚遇见她后,他便再也甩不开她,当时的情景更是时时在他脑中重现。他知道,并非所有的美女都能引起他的兴趣。她眼波如水,身姿曼妙,嘴角带着轻愁,看上去冷若冰霜。但,或许这只是她的外表,他根本说不出来的是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仙气。妖精!她一定是人们所说的花妖!否则,他怎么会仅仅见过她一面,就心心念念不忘?“原来你就是范家的养女?鹤轩口中的青梅竹马?”
听到鹤轩的名字,雨棠立时变了脸色,她神情复杂地垂下头去。宛晴知道她的心结,连忙走过来打圆场说:“好了,好了,既然见过面,就用不着拘束了。”她一边对逸桐作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一边对雨棠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雨棠,你今晚就留在这儿,不要回去,我们来个彻夜长谈,好不好?”雨棠闻言,才醒悟过来,连忙说:“不,我要回去,否则他们会着急的。”“没关系,我跟他们打个电话,说你今晚在这儿过夜。”雨棠还想拒绝,逸桐插进来说:“要不由我跟鹤轩解释也可以。”他的友善使雨棠心生暖意。“谢谢陆先生。”她始终低着头,不再多看他一眼。她感到不安和恐惧,又有一丝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震撼。虽然低着头,她却仍能感受到他那几乎要穿透她身子的灼人目光。就是这目光让一向冷静的她变得如此慌乱。似乎,这男人拥有足以控制她的能力。“好了,就这么定了。”宛晴说着,拉了雨棠的手上楼去,只留下逸桐在原地发起呆来。
第四章
何公馆的夜色很美,雨棠却无心欣赏。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夜,纵然夜已深,她还是睡不着,便一个人来到花园里,试图借此沉淀复杂纷乱的心绪。想起白天出门时,秦书玉那颇为不满的表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母亲都去世多年了,她不明白,秦书玉何以对自己还有如此深的成见?人生,短短几十年光阴,简单一点,不好吗?如果一个人天天生活在仇恨、报复里,不累吗?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一个低沉的嗓音让她整个人险些惊跳起来。一回头,才发现是陆逸桐。“陆先生。”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看见她的反应,逸桐微微扬起了唇角:“原来,你喜欢夜游,难怪那天我会在树林子里碰到你?”“你不觉得月下的景物比白天更美吗?”她抬眼浅笑,他有一种一瞬间停止呼吸的感觉。那流转的眼波,回眸一笑的粲然,明艳夺人,连满天的皎月繁星都相形失色。“是吗?”他嘴里应着她的话,心中的思绪却如万马奔腾,不自觉地吐出一句,“也包括你吗?”听见这话,雨棠轻轻皱起了眉头:他们可以说是刚刚认识,这个男人就如此出言轻薄?看见她纠结的眉,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将它们抚平。说她是花间的精灵,实在不为过,尤其在这月色下,她的美让他更眩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却让她像惊弓之鸟似的,猛地往后退。
“小心!”他伸手捉住她,将险些失足落入水池的雨棠猛力一拉,整个儿地拉进自己怀里。她吓坏了,使劲地推着他的胸膛:“放开我!”“如果我现在放手,你马上就会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