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夜雨-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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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吻、炽热的拥抱、强烈的男性气息,以及令人沉醉的耳畔低语……她这样心不在焉,很快踩到了对方的脚,一个闪神,跌进了他的怀里。虽然他的怀抱不如陆逸桐的宽厚,但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却有股镇定人心的力量。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温暖和煦,两排长而浓密的睫毛,覆掩着一双比女人还柔媚的眼睛,令雨棠目眩神迷。
陆家的男人果然不同凡响!眼前这人的俊秀飘逸和陆逸桐的超拔英挺,可以说是“异曲同功”。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她倏地脸红,急于挣脱他的怀抱,哪知迎视而来的却是满眼的温柔。他嘴角微向上牵扯,眼底露出很深的笑意:“虽然我自知比不上大哥,但对女人或多或少还有些吸引力吧?”原来,他是在惩罚她刚才的心不在焉!她心中一凛,两道冷锐的目光却探不进那温柔的潭有多深。她嘴唇翕翕地蠕动,过了半晌,才说:“陆二少,你可以放手了吧?”
他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尔后,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们假装很亲热的样子,大哥正在看我们呢!”雨棠迅速回头,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那双妒火中烧的炽热眼神。不知为什么,她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她故意视若无睹,和陆二少挨得更近了。他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说:“我从来没看过大哥对女人,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我敢肯定,他已经爱上你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从他这个方向可以看到,陆逸桐正抛下舞伴,黑着脸向他们走来。
他倏地放开雨棠,对她露出一副迷人笑容:“再见,美人儿!哦,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陆逸枫,在陆家逸字辈中排行第二……”话还未说完,人就一下子不见了,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雨棠愕然回首,面前正站着陆逸桐的伟岸身躯,紧握的拳头喀喀作响,狂暴的怒火在他眸中熊熊燃烧着。
第十二章
舞会结束后,陆逸桐打发司机回去,一言不发地拖着雨棠上车。他有力的臂膀握住方向盘,眼神冰冷地盯着前方,阴沉的模样令人害怕。面对这样一个满腔怒气,随时可能暴发的男人,雨棠说不怕是骗人的,但她的自尊使她不肯屈服。现在,她也仅剩自尊而已。
“他刚才叫你什么?”他介意陆逸枫临走时抛下的那句话,更介意他们相谈甚欢的情景。他不满她和别的男人那么亲热,即使那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雨棠沉默不语,想起了陆逸枫的话,他这种强烈的占有欲,真的是因为爱吗?“我在问你话!”他低吼。“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个他。”她淡淡地回道。“当然是陆逸枫!”他猛地踩下煞车,使她措手不及,一下子撞上了挡风玻璃。“陆逸桐,你发什么疯?”她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他扳过她的身子,冷冷地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不关你的事。”刚刚说了那么多话,每一句都是关于他。但她却不想让他知道。
她与陆逸枫的亲密让陆逸桐嫉妒,而她现在的淡漠表情更是火上加油。他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住她的唇瓣,没有任何柔情蜜意,明显带着报复和惩罚。她不要这样痛苦的吻!雨棠死命地捶着他的肩,却完全阻止不了他粗鲁狂暴的吻。她几乎快窒息在他沉重的压迫之下,突然一阵痛楚袭上嘴角,这个如野兽般粗暴的男人竟然咬破了她的嘴唇!
雨棠一把推开他,愤怒的眸光像是一把淬毒的利箭。“记住,你是我的玩具,我绝不会和别人一起分享。”他不理会她怨恨的眼神,口气冰冷地威胁道。对他来说,她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玩具!雨棠觉出一股从没有过的屈辱:这几个月以来,她是用什么方式在谋杀自己? “玩具再好也有玩腻的时候,也许你可以转送给你弟弟。”她回以同样的冰冷语气。“他敢?!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狂怒地大吼。
雨棠太累了,不想再与他争执。她现在的身分根本没资格发脾气,充其量只是个受宠的情妇罢了。擦着嘴角沁出的血丝,她无力地说:“你总是要放开我的。”“如果我不放呢?”她抬起头来看他:“难道你想养我一辈子?”“反正我不喜欢别人碰你。”他忽然俯下头来,舔吻着她受伤的唇角,那么温柔,充满怜惜。“对不起,我弄伤了你。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不愿意看见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前一刻还狂暴如火,这一刻就柔情似水,也许下一刻又冷酷如冰。雨棠刚才升起的愤怒与羞耻感全都消失了,她清晰地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爱上了每一种面目的他,同时也绝望地体会到,这份爱立足在多么卑微的起点上,就算陆逸桐可以回报,两个人也永远不会平等。她应该及早抽离这个泥淖的,但是,她却情不自禁,一步一步,泥足深陷。
此时此刻,陆逸桐不愿意有任何力量将雨棠从自己身边拉走,雨棠是他的!他这辈子从没有对一个女人起过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嫉妒了。这是他二十四岁的生命中,最为陌生的感觉。他用手轻触她柔嫩的脸颊,叹一口气,道:“雨棠,每次看见你,永远冷漠淡定、七情不动,我总想去逗弄你、激怒你。一个女人,太镇定自若,四平八稳的,就欠可爱了。我想看你哭、看你笑,看你因为我而激动的样子。但结果,每次失控的都是我自己!”
他的话中,有着深深的无力感,让雨棠的眼眶一阵湿润。其实,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内心敏感、脆弱,外表却要佯装坚强。明明爱着对方,却不敢泄露一点点的感情,就怕被对方察觉,甚至轻视,堕入痛苦的深渊。她闭上眼睛,一颗泪珠滑下来,烫着了他的手指。他一悸,震动地捧起她的脸,说:“你哭,是因为我吗?”她摇头,越摇泪水就越多,纷纷顺颊而下,粉碎在衣襟上面。“雨棠!”他低唤一声,俯下头去吮吻她的泪水,虽然满嘴涩涩的苦味,心里却是甜的。夏雨棠,这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女人,终于为他流泪了。
好不容易,雨棠才止住了自己的泪。她轻轻推开他,眼睛望着车窗外明灭闪烁的霓虹灯,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参加舞会?”他望了她的侧面一眼,重新发动车子。“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到了那种场合,我能把你看得更清楚一点,也许我就不会受你诱惑了。结果却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调情,而那男人是我的弟弟。”他冷冷地说,语气中带着嘲讽。她依旧盯着那些霓虹灯,没有回头:“你认为我是在勾引你弟弟?”“难道不是?”他不屑地哼笑一声,“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刚才的屈辱感又涌上雨棠的心头:“即使你不相信我,也不该无端怀疑自己的弟弟。”“什么叫无端?”他的口气冷得像冰,“陆家的人我比谁都了解。陆逸枫不但心思缜密,而且城府很深。他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那他接近我,会有什么目的?”“这我还不太清楚。不过,他今晚说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是吗?”雨棠轻轻一笑,无限讽刺地说,“他说我不可以爱上你,否则就会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他还说了什么?”陆逸桐皱起眉头看她。“他说你只是徒有其表,其实你的内心脆弱、敏感,你渴望爱却又不敢爱,所以才会放纵自己……”“够了!”他忍不住叫了起来,“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要他来告诉你,真是荒唐!”雨棠调过头来看他:“你以为我很了解你?”陆逸桐默然,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说这些,无非是给我找借口,糊弄别人。我爱玩,我有这个钱,也有这个条件,还用找什么别的理由?”他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他玩的把戏。他想要你同情我,然后爱上我,缠住我,让我一辈子都脱不了身!不,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改变!哈,哈,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不会为了一瓢,放弃三千弱水……”
他越笑越大声,她却越听越寒心,忍不住截断他的笑,问:“你既然不稀罕这一瓢,为什么还要跟别人争呢?”他一愣,换了一副声调,说:“你是说鹤轩?你根本不爱他!”“可我也同样不爱你!”她忍着心痛说,不敢看他近乎狰狞的表情。“该死的,你总有办法激怒我!”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搂得紧紧的,怕她真的会离开他。“雨棠,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不管你爱不爱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像在赌咒一般。这是雨棠听他说过最“感人肺腑”的句子。对陆逸桐,她还敢有别的奢求吗?这一刻,她好想哭,却咧着嘴笑了。他竟然说了“这辈子”,这算是一种承诺吗?
舞会风波过后,愚园路别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陆逸桐对雨棠比过去更好更温柔,套一句吴妈的话,就是“含在口中怕化掉、捧在手心怕摔掉”。只要一有空,他就待在家里陪她,听她弹钢琴。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在旁边看着她,像在研究她,又像在监视她。雨棠觉得,他看她像看犯人一样。就连回常熟老家祭祖,也一天打好几通电话回来,好像怀疑他不在上海,她就会逃走似的。陆逸枫的“激将法”到底发挥了作用,他是真的在乎她。可是,他的这种在乎会持续多久?真像他说的是一辈子吗?
雨棠从没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从小失怙,寄人篱下,使她比一般的人敏感,也比一般的人豁达。她从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也无所谓失去。人世间的利害得失,她从不放在心上。可是,曾几何时她变了——她开始在乎一个人,而且妄想拥有他!她想更了解他、更亲近他,甚至想独占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爱!她是以全身心爱上了陆逸桐,爱上了这个不属于任何女人的男人!
陆逸桐回常熟的日子,她天天坐在楼上没早没晚地弹钢琴,试图平息自己的情绪,恢复往日的淡定理智、无欲无求。人的欲望越多,烦恼也越多,所以佛家才讲要五根清静。偏偏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世间一切痛苦的根源。雨棠真想回到以前没有遇见陆逸桐的时光,即使遇见也躲得远远的,不为他动心,更不做他的情妇。她的世界里只有怡园,只有鹤轩、佳蕙,只有那片樱花林……樱花林,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那片烂漫樱花了,即使做梦也没梦见过。
正想着,吴妈就来敲她的门,说有电话找她。雨棠以为又是陆逸桐打来的,查问她在不在家。到楼下接过电话,耳边却传来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雨棠,是我。”竟是范鹤轩!自从上次闹得不愉快,他就没再登门,也没跟她联系。“我想见你,可以吗?”“鹤轩,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听到她的拒绝,鹤轩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他不在,才打电话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你,跟你说会儿话。现在,我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最后一句话勾起了雨棠的同情心,同时,她也很想念那片樱花林,终于答应了他:“好吧,在什么地方?”“下午三点,沙利文咖啡馆,不见不散。”
沙利文咖啡馆位于静安寺路上,有两层楼面,楼下东西两侧各有一排火车座,中间十多张四座的小圆桌,铺着绿白方格台布。楼上则全是小圆桌,环境比楼下幽雅些,尤其是西北临街处有一排落地长窗,坐在窗边一面喝咖啡,一面还可以俯看下面路上走过的红男绿女。雨棠到达那儿时,鹤轩在落地窗前朝她挥手。她上了楼,看到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胭脂红云纹缎的丝绒袄,黑色的大脚管呢裤子,显得华贵而有身份。鹤轩招呼雨棠坐下,问她想喝什么。雨棠随便点了杯咖啡,细看那女人,大约二十岁出头,一头烫过的长发,乌黑卷曲,蓬蓬松松的,皮肤白腻如雪,两个大眼睛,柔和得像水,眼波流转间,带着万种风情。这个女人是谁?竟然会这样美?让一向自视甚高的雨棠,都有些自惭形秽。
“这位是曼侬小姐,百乐门舞厅挂头牌的舞女,上流社会的交际花。”鹤轩见雨棠一直盯着对方看,便开口介绍。雨棠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么高贵、优雅的女人竟然会是舞女、交际花?仿佛读出了她的疑惑,曼侬冲她一笑,说:“这都是以前的事,我早就洗手不干了。”她这一笑,楚楚动人,柔媚至极,胜却人间无数。雨棠终于知道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鹤轩插嘴道:“曼侬小姐现在住在白赛仲路的一栋豪宅里,那是陆家的房子。”这么说,她与陆家的人有关联?难道她是……雨棠变了脸色,不敢想下去,曼侬却主动说:“我离开百乐门,是因为陆大少看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