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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花落无声-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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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叔叔出关不知道要多久。斐斐乖,先睡好吗?』 

  父女俩争了半天,斐斐终於敌不过睡神的召唤,老实上床歇息去了。 

  周祖望一个人等在客厅。 

  他确实身心俱疲,可是他睡不著。靠在那里,脑仁儿一跳一跳地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细微的开门声。感觉得出那个人正小心翼翼不制造出太大响动。门打开後,对方只打开了玄关处的灯,轻手轻脚换好鞋子後,拎上行李箱无声无息地走过客厅,打算进入房间。 

  周祖望啪地一声拉开立灯时,狄寒生显然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睡,一直在等他。但是看见周祖望时,他又开心地笑起来,好像想到了什麽幸福的事情。 

  直到周祖望面无表情地向他做出“交谈”的手势。 

  狄寒生似乎意识到了什麽,慢慢放下行李箱。看到周祖望向他自己的房间走过去,就知道对方是要通过聊天软件的方式来交谈。 

  他只好也配合地取出了电脑。 

  周祖望已经没有心力再迂回探询。他现在只想知道什麽是真实,什麽是虚假。 

  “是你帮我联系的工作麽?” 

  对方隔了几秒才回复: 

  “你都知道了?杜启说的?唉…” 

  “那个出版社的美编今天来过我们家了。” 

  这次隔了十多秒才有动静: 

  “那个,其实我确实是把你的画拿去给他看,但是没有逼他采用,是适合所以才用的…祖望,你不要多心。” 

  这次是周祖望这边停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发,狄寒生却开始解释: 

  “祖望,对不起,联系工作的事,我其实是一开始没想好要怎麽和你说。不是故意要瞒著你的。” 

  “祖望,画的事情,我真的只是给他看看而已,谁知道他说很好很符合他们的要求,要采用。那都是你作品的魅力,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祖望,祖望…” 

  “你是同性恋吗?” 

  隔了很久,在大片的焦急解释下,忽然弹出了这麽一行字。 

  随後,是良久的静默。静的好像网络已经断开不能传输信息一样。 

  周祖望颤抖著手,又打出了一串字:“你是不是患了爱滋?” 

  按发送键的时候,他的手指有一瞬间的颤抖,在按下去的这一秒,他已经後悔了。 

  即使寒生是,他也不能质问。 

  他以什麽样的立场来质问? 

  寒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又有什麽资格这样侮辱他。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听到砰的一声响,立刻想起身追出查看,一时间竟然腿软地站不起来。 

  当他终於能动弹时,慢慢地走出去,看到的是静谧的夜。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除了狄寒生回来过一次丢下的行李箱,和那台摔坏的笔记本。 

  周祖望最终只是自己独自前去检查。结果是阴性。他松了一口气。斐斐应该更加没有危险了。 

  他担心狄寒生,不知道他那晚之後跑到哪里去。 

  就算不能打电话去公司询问,其实email问陈其也能知道。但周祖望几次写好邮件,那个“发送”却是迟迟按不下去。 

  寒生应该可以好好照顾他自己吧? 

  他打算辞职,回省城去工作。初中同学开的小公司正好缺人手。对方对他的加入非常欢迎,只是问他声音好了之後会不会要离开。 

  他问过斐斐的意思。这孩子自从母亲再婚变故後懂事了许多,说有点舍不得这里的同学,不过对新环境也表示了期待。周祖望虽然心酸,却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不得不委屈女儿。 

  他害怕再遇到狄寒生,再看到他那双总是盯著自己的眼睛。 

  上次的事情是做错了。 

  干脆一错到底,就这样了断,也不失为一个结束。 

  他再次准备出售房子,问询银行贷款部分如何处理时,业务员惊讶地说:“先生,这房子没有贷款了。已经全额付清。” 

  银行的存款,比他想象中多很多。仔细查询账目日期,发现狄寒生是把用他的资本在外汇市场中盈利的部分全部转了进来。 

  手续办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家里那台摔坏了的电脑。 

  屏幕部分在中间裂开了一条缝,是彻底完蛋了。但是他把硬盘取出来,接到另外一台电脑上时,居然还是可以识别的。 

  输入密码,进入系统。 

  这是他看惯了的界面。狄寒生同他面对面交谈时,总喜欢让他在这个电脑上打字输入。 

  在各个文件夹逛来逛去,都是狄寒生工作相关的内容。周祖望没有兴趣窥探别家公司的秘密,匆匆浏览而过。 

  但是路过一个名字是“你好”的文件夹时,忽然产生要进去看一下的冲动。 

  他蒙对了。 

  那个文件夹极大,且里面多是文字内容。 

  打开一个叫“回忆”的文件夹。 

  里面是一排密密麻麻的记事本,分门别类清清楚楚,从去年到今年,从1月到12月,从1号到31号。那是每一天的手记。他和寒生的对话,有趣的,无趣的,统统被纪录在这里。 

  他慢慢地翻看著,心里弥漫起一股莫名的哀伤,好像也感应到了对方看著这些东西的心情: 

  终究要离开,终究会失去。所以要把难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珍惜纪录起来。因为以後,这都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好像文艺片里的傻瓜才会做的事,可是真的发生时,周祖望却不能像在高中时一样,肆无忌惮的笑出来。 

  然後他翻开了另外的一个文件夹,那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1字而已。同样的标题还有2,3,4,5。似乎是狄寒生为了整理方便而随便标的。 

  内容是一个一个Acrobat文件。虽然加了密,但密码周祖望第五次就猜到了。是自己在大学的学号。 

  … 

  “上午上数分课,老师讲错题目,祖望居然也偷笑了。还以为他会很严肃= =|||” 

  “为什麽会被抽到太极拳班去?实在太倒霉了。” 

  “啊啊啊,祖望也是在太极拳的班,上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0^真是幸运啊!” 

  “加入学生会了,虽然只是个干事,也可以盖晨跑章,这就是我的终极目的0_0终於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了。” 

  “…昨天话说的有点绝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祖望也在学生会。做人要光明磊落,承认就承认。” 

  “糖涨价了,所以食堂也涨价了…这个激励关系,实在让人郁闷。唉,最近都没怎麽和祖望一起吃饭。他会请我的,即使我从来不请他。” 

  “终於找到了最便宜的吃饭方法:早饭…中饭…晚饭…加起来只有4 块钱一天还能完全吃饱。” 

  “为什麽都要给学生会主席灌酒呢?真是不正之风,胃好痛T__T” 

  他心口也微微抽痛。他是学生会主席。 

  “祖望有女朋友了。” 

  这天的日记就这样死气沈沈的一句话。周祖望几乎能想象这些字如果落在纸上应该是怎样的面貌:那一定是醉酒以後的狂草吧? 

  “笔记都被偷掉了,这下祖望死惨了。他没上过课。” 

  周祖望回忆起那次。他过了好久才知道狄寒生期末遭遇窃贼,整个书包都失踪。包括他的夥食费。但当时狄寒生只是对他说没法借他笔记而已。 

  “楚晓蔚的笔记好像没他们说的那麽难借,人也没那麽怪癖。不过她写的没我好,现在没办法,只好让祖望凑合用了。” 

  “…终於知道什麽叫做清汤光水了。饿得想卖电脑。” 

  “小卢手臂骨折。找工作的关键期只能带伤上战场了。不知道祖望准备在哪里就职,现在搞得我一点目标都没有。” 

  “喝得太多,胃又痛。自作自受就是说的我= =。他居然连毕业聚会都不来。” 

  “他结婚了。” 

  “好想外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唉,如果去找她,她肯定要骂死我= =|||” 

  “…冬天真是冷,积雪也太厚。路很难走。还要铲雪,累死了。我为什麽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他结婚就结婚,关我P事…” 

  “他有小孩了。” 

  “省城变化挺大的,乍一看都不认识路了。朱班胖了好多,呵呵。他同学会都不来。” 

  “祖望祖望…” 

  这天这一句就这样嘎然而止,之後,是好长一段日子的跳跃。 

  而後── 

  “是谁说吐血很凄美的?胃出血一点都不凄美…_…。尤其是喷出来的血还要自己回去擦的时候。真是衰到家。陈其这个人是变态。不过其实我也是。唉。” 

  “这次同学会还是回去了,也还是没看见他。” 

  “祖望离婚了。太好了^_^…我太恶毒了。” 

  “只呆到他声音恢复为止,应该不算过分吧?他瘦了很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 

  那只是一句句宛如开发票一样缺乏文采的记叙语句。周祖望却好像看见那些年的狄寒生过著怎样的生活。他默默看下去,然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其实没有一句话是惹人伤悲的。但字里行间那个狄寒生愈是欢快,周祖望的心口就愈是酸楚。 

  他把头埋在膝盖间,不吃不喝,在沙发上不知坐了多久。脑袋昏昏沈沈的,摸一摸脑门,烫得吓人。过了很久,他迟钝的大脑才运转到“去拿体温计”这一环。 

  幸亏斐斐今天回去外婆外公家玩。 

  他可以一个人慢慢呆著思考。 

  跌跌撞撞地走到药品柜,被椅子绊了一下,站立不稳跌到了地上。恍惚间好像听到门开的声音。以为是斐斐跑回来了,怕她看见爸爸这副邋遢颓丧的样子会害怕,周祖望赶紧把身体缩起来,想缩到药品柜里面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到了声响发源地,停下了脚步。 

  那人迟疑了一下,轻轻说:“祖望?祖望?” 

  周祖望一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就好像被召唤一样,立刻从藏身的阴影里爬了出来。他头重脚轻,一路磕碰,但还是很努力地想移动过去。 

  对方发现了他不对劲的地方,蹲下身来,却正好被紧紧抱住。然後,火热的嘴唇准确地贴了上来。 

  安静的黑夜里,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祖望,我是狄寒生…” 

  然而,无视他虚弱无力的推拒,那个浑身高热的人只是一意孤行地凑上来。 

  直到,他理智的防线完全崩溃。 

  狄寒生一个人抱著被子傻笑。 

  昨天晚上,虽然因为祖望发著高烧,他没忍心做到最後一步,但祖望却是在确认了是他的情况下,也没有拒绝亲吻和拥抱。 

  幸亏自己最後又厚颜跑来了一次。想著如果换掉了门锁,那就此结束。自己也好彻底死心。可是怎麽都没想到,祖望竟然会接受自己。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夙愿得偿的喜悦压过了一切。 

  喂祖望吃过退烧药以後,狄寒生开始收拾屋子。 

  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房间里,虽然到处凌乱,看在初谙幸福的人的眼里,一切依然显得那麽美好。 

  慢慢整理著杂物,一直到他看见那堆文件,然後,笑容渐渐冰冷,凝固在脸上。 

  周祖望起床时,太阳已经斜斜地晒在西方。又一天即将结束了。 

  他发现身上衣服和床上被褥都已经重新换过,脑子慢半拍地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 

  寒生回来了。 

  他有瞬间的踌躇,不负责任地想就这样在床上躺著逃避现实。 

  但毕竟是社会人,周祖望必要的时候脸皮还是有一点厚度的。所以尽管自己似乎做了很大胆很轻率的举动,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面对现实。反正他在发烧。生病的人行为奇怪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爬起床。直立起来时,还能感觉到高烧的余韵。好像对另外一个人身体的记忆一样,残留在脑壳深处。 

  摇摇晃晃地走到厅里,倒了杯水喝。 

  有点奇怪对方怎麽会不在家里,一边揣测著他是不是去买吃的,一边东看西看。怎麽看家里都整洁了不少。比如原来茶几上一团乱的纸张,现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笔记本,压著一个白色的文件夹── 

  那都是如此熟悉的东西! 

  周祖望悚然而惊,脑海里一个烧断了的思考回路被接通: 

  那是他企图带斐斐回省城而办的一系列文件! 

  他拿起文件夹,从里面掉落了一张纸,上面是几个潦草的字: 

  “我会离开”。 

  ──所以,你不用烦恼怎麽面对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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