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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花落无声-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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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担心,因此还没说出来。希望你能帮我隐瞒此事。我打算等情况好点以後再和他们说。』 

  吴小姐惊讶又惋惜地“啊”了一声,随後低声说:“祖望哥,我知道了。” 

  狄寒生觉得他绝对没有看错,得知这一消息的霎那,吴小姐眼中闪过的惊喜神色。 

  回到T城,首要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把信箱里积压的一堆报纸挖出来。邮递员绝对是技术活儿,单看要把那些报纸统统挖出来有多辛苦,就知道没有两下子是塞不进去的。狄寒生在房间里打扫卫生。走的时候一扇气窗忘记关,房间里就积了一层灰。 

  吸尘器的轰鸣声中,他听到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接著祖望往这边走了过来。他手里拿著一沓纸制品,有点疑惑地给狄寒生看。 

  那是一系列的人面画像。人物表情或困惑或惊恐或茫然或惊怖,十分传神。做成32开书封面的样子,印刷精良。 

  附信一封,来自某颇为著名的畅销书出版社。口气熟稔,好像双方联系已久。信内意思是询问画者本人是否同意此印刷效果作为定稿,或者要再做调整。问的是“周祖望先生”。但周祖望清楚地记得,自己绝对没有投过稿── 

  ──虽然这些确实是自己的练习作。当时正心情郁闷,几乎要闷出内伤的时候,便以画画来发泄。 

  狄寒生看了,嘿嘿笑起来,道:“祖望,一直忘记和你说。我把你的画Mail到那家银河出版社去了。” 

  周祖望呆了呆,问,『怎麽不告诉我?』 

  狄寒生笑:“开始是寄著好玩的,没当回事,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真的有回音。” 

  周祖望兀自奇怪,『即使采用,也都是要修稿的,为什麽直接就』 

  狄寒生赶紧说:“是啊,多麽霸道,不经画者同意就这麽做了。大概这种出版社比较牛气,不担心作者不肯。” 

  他唏嘘的是把周祖望原画修改拼接并做上背景的事,对采纳了稿子的出版社愤愤不平,抨击之为霸权主义。 

  周祖望却不似这刁民一般难伺候。他先是难以置信,而後反复察看。 

  最後,脸上一直以来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原先笼罩在身上的晦暗之气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光亮起来。 

  他说,『谢谢你,寒生』 

  狄寒生怪不好意思的,说:“干吗谢我。” 

  『如果你没有帮我寄,我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自然,也不会得到肯定。 

  虽然只是微弱的肯定。但有比没有好。好许多。 

  周祖望四岁开始学国画,後来改行学西洋画。他的父母在他厌烦逃避时倾力栽培,但当他真的全心投入时,却对他说:祖望,好好读书考大学吧,不要做画家梦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 

  周祖望知道他父母言行为什麽前後矛盾。 

  其实只是因为小的时候大部分小朋友都学一门才艺;长大以後大家都为了升学而呕心沥血苦读。 

  只有狄寒生对他说:“天赋这东西,不过是爱好──某件事,某个人能一天八小时干足,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月也不觉得辛苦。” 

  当时周祖望笑著打岔说:“那我们一天睡足八小时,整十几年都嫌少不嫌多,是不是说明我们在睡觉方面非常有天赋?” 

  狄寒生一本正经道:“‘天赋’者,上天赋与耳,人天生要睡觉休息,自然是有天赋的。”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转头又谈论其他的事情去了。 

  周祖望小时候从六岁到十四岁,苦学八年,功底扎实。技巧方面已经没有太多问题。虽然抛荒了这许多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暖手,现在水准已经基本回复。 

  和出版社联系,并寄出自己的其他作品以後,很快得到回应。令周祖望意外的是,竟然是约稿。 

  对方希望他能签到这个出版社,长期为之工作。 

  他自认为只是还过得去。但天下画手何其多,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最多也就是一般的水平。何德何能,怎麽就这样顺利? 

  狄寒生却不似他想这麽多,在旁边摇旗呐喊助威道:“这种事也是讲运气的。你前面走霉运够久了,现在也该时来运转啦!让我们去庆祝吧!吃饭吃饭!” 

  周祖望闻言,不爽道,『虽然这是事实,但我们熟归熟,说话一样要讲技巧。你就不能赞我艺压群雄所以一枝独秀麽?』 

  狄寒生故意问他:“如果运气耗尽,到时候篇篇退稿呢?” 

  周祖望趾高气昂回答『梵高生前谁认识他是梵高?』过了一会儿,又恳切地说,『寒生,过去是我错了。你说的对,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埋怨是没有用的。只要肯努力,总会有转机。不见得是我特别优秀,但既然有机会,就更应该抓住它。』 

  狄寒生背地里几乎落下泪来。 

  听听,这是什麽时候的周祖望会说的话? 

  自问自答: 

  这是中学和大学时候的。 

  那个时候他虽然沈默,却是极度自信的沈默。他只有自己一个朋友。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有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结打不开而已。 

  天气开始慢慢的回暖。 

  周祖望工作日渐轻松。自从他把所有其他闲杂人等推卸到他身上的责任统统婉拒以後,每天工作时间压缩到只剩半天。其他时间,便可以用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自己上班摸鱼非但没有引来其他人的非难,反而与那些打毛线看报纸喝茶聊天的人更显融洽。原本那些临时工也讨厌他,觉得他这麽积极努力,无非是为了讨好别人,好在一年期满以後转正,谋取长期职位。现在看他松懈,终於可以不用为了不被他比下去而日做夜做。 

  而拒绝帮别人做事的後果,似乎也不严重。对方在一两次拒绝之後便识相地不再提起。背後说什麽,他管不了。只要见面点头微笑,其他又有什麽关系? 

  皆大欢喜。 

  虽然如此,周祖望还是萌生了去意。 

  他既不是非常喜欢这项工作,又对工作环境充满了厌恶。 

  并不单单为了厌恶那些欺下媚上的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避不开的。只是,忽然觉得很疲倦。他并不热爱这份工作,只是为了五斗米不得不为之。但拿工资的同时,还混水摸鱼,不认真做事。 

  他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自己到底想干什麽。永远是大部分人想做什麽,他立刻积极跟进,一旦做得比其他人都好,便喜气洋洋志得意满。 

  从来没有失败过,遇到一次的挫折,便应付得这样难看。 

  忽然想起那个无论什麽情况下都是笑呵呵、满不在乎的人。 

  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Chapter 11 

  自那次“互助”事件之後,周祖望又开始定期去看专科医生。 

  不用说,是在皮比较厚的狄寒生督促下。 

  他这麽说:“你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未来还有50年。当然,你要是真的甘心这样,我就没话讲了。” 

  周祖望总不能回答他:我愿把余生奉献给全能的主!他既没有狄寒生厚颜,这种冒犯神灵的玩笑也不敢开。 

  说到底,其实是心里一直存著万一的希冀,只是缺少一双手来推动行动。 

  春节过去,冬天却没有过去。二月时节,依然是天寒地冻的气候。外界如此,室内却有另外一番光景。科技昌明就是这点好处。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偶然听到轻微的“啪嗒”声,那是落子的声音。 

  吴小姐和周祖望正在奕棋。 

  狄寒生在旁边呆坐已经有好一会儿。这些斯文东西,他统统没学过。最多也就是会下点军棋、飞行棋、五子棋、奥赛罗什麽的。依稀记得小时候为了替外婆顶三缺一,还学过两手麻将,可惜现在忘记了。如果说象棋,他还知道些规则。围棋是从来不去碰的。 

  五味杂陈地看了许久,终於忍不住,站起来说:“要不要喝点东西?” 

  周祖望闻言,抬头冲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茶。他转头问:“吴小姐呢?” 

  “一杯白水,谢谢狄大哥。”迟疑了一下,吴小姐又说,“狄大哥,请不要客气,叫我名字就行了。祖望哥一直是这麽喊我的。” 

  声音温柔甜美,出谷黄莺般动听。 

  狄寒生听在耳里只觉得讨厌非常、令他咬牙切齿。 

  这女人自从听说周祖望已经和玉秀离婚,就三天两头跑来“小坐”── 

  “小坐”一次起码三个锺头! 

  第一次跑来时看见房间里整洁的样子似乎失望非常。狄寒生在心里恶狠狠地哼:抱歉没能让你大显身手,体现家政才能。 

  但是人家毫不气馁,立刻发现另外山头可供抢占。工作单位明明离这里有1小时路程,却几乎天天“顺路”来做菜给单身汉吃。还说自己也是一个人,吃饭没味道,大家一起才热闹。周祖望当然过意不去,总是会去帮忙。狄寒生每每看到那两人在厨房里珠联璧合,内心酸楚难以言表。烧出来的饭明明和祖望独立掌勺时一样好吃,狄寒生却觉得宛如砂砾,难以下咽。 

  他无法不难受。 

  虽然他讨厌这个吴蕴璇,但从客观来讲,这个女人对周祖望来说无可挑剔。 

  她同周祖望自幼认识。她18岁时祖望正好22岁,她会考来这个城市读大学,很可能就是因为周祖望说大学毕业後要来此地发展。之所以後来一直没联系,必定是因为周祖望和玉秀闪电结婚。她寂寞至今,得知祖望恢复自由身,立刻来积极争取,丝毫不在乎对方结过一次婚且有孩子。 

  她和祖望也很谈得来。他过去从来不知道,原来祖望喜欢下围棋。 

  周妈妈给他做媒人时的观点是:此女秀外慧中,既能娴静又可活泼,是老人们看著长大,人品贵重,实在不可多得。 

  他拿什麽同人家比?第一条,他压根儿就不是女的。 

  拿了茶水回来,继续满心悲凄地看那两个人在方寸间厮杀。 

  愈是看不懂,愈是愤恨难平。 

  过一会儿,周祖望忽然抬头,做个暂停手势,拿纸写道:『蕴璇,今天且这样好吗?我有点累了。真是对不起。』 

  吴蕴璇立刻歉意起身,道:“祖望哥,我拖著你玩到现在才不对呢,回头给爸妈知道了肯定骂我不懂事。” 

  但吴蕴璇走後,周祖望并没有立刻去休息。开始是整理他的工作资料,後来干脆画图。 

  画著画著,慢慢停住,若有所思。 

  狄寒生正拧眉工作。都是因为刚才监视客厅,浪费不少宝贵时间。忽然见计算机下方消息框跳出来,是周祖望。 

  他说:寒生,我想辞职。 

  狄寒生微怔。他知道周祖望工作一直不开心,但他从来最惧怕没有职业,又鄙视游手好闲、眼高手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已经忍无可忍了。难道是情况变本加厉了?但实在不太可能。人们一向最会见风使舵,那个暗示基本上可以算明示了。 

  周祖望继续道:大家都在消遣,宛如茶室,那个工作氛围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狄寒生问道:你看到人家在玩,自己却要干活,心理不平衡啦?那就要起来反抗,不要事事答应他们嘛~~ 

  周祖望在计算机另一端笑起来:没,无理要求已经拒绝了。就是没多少事做,才会东想西想,愈想愈觉得没意思。 

  狄寒生立刻说:没意思那就辞职好了。本来就是散心去的,做得恶心那还有什麽劲?你乐意就好。 

  周祖望有些迟疑地说:你觉得可以麽?我是想这样太不知好歹了。不好意思见杜启他们。 

  狄寒生看见这行字,偷偷地笑了笑,继而敲击:没事,他们会理解的。再说,你告诉我的,他自己当时就同你讲是临时过渡。你不要想那麽多啦。 

  周祖望想了想,似乎确有其事。要辞职的信心於是稍微坚定些。 

  不过辞职之前先要找好退路。虽然稿酬算得上丰厚,但世俗既定的认知是,这不是一份稳定收入。他的父母亲也是认为靠画图赚钱最後必定会饿死,才在当年断然地否决了他的艺术之路。虽然现在时代变化了,但有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 

  从被约稿到现在,周祖望都没有什麽真实感。太顺利,太容易。不像是真事。 

  现在工作的地方,在6月份展会结束後并不一定会撤销。很多地方,这种为了应对某个特殊情况而成立的机构都会就此生存下去──大概也是政府机构为什麽会越来越人浮於事、尾大不掉的原因。调出来支持的部分人手会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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