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旧版-润物细无声 作者:宋颖-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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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旧版…润物细无声 作者:宋颖
润物细无声
他走的时候,你发现你还能笑。
想过许多次,有许多次差点便成了真,你以为你早做好了准备,可每一次,你仍忍不住失声痛哭。
看着那个人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肝病严重到了最后,那种痛足以逼人疯狂,即便知道其实这对他比较好,即便有许多次看他疲累挣扎的,痛苦的连你都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在最后一刻,你还是忍不住祈求他活着。
你以为你早有心理准备,一次一次告诉自己,有一天他真走了,你决不伤心,要微笑着送他离去,可每一次揪心的痛楚告诉你你做不到。
直到这次他真的走了。
你发现你还能笑。
你记得这天阳光极好,事情也多,昨夜国事繁杂,你一夜未归,今日散朝的时辰也比往日晚了许多。刚一下朝,就有内侍奔来告诉你,墨荷开了。
你急急地走着,直到那一汪如焰的花朵入眼,才怔怔停下脚步。
传说中墨荷只适合云阳,传说中墨荷只会在云阳的湖水里盛开,而云阳,是他的故乡。
他极恋旧,你不信邪。
即便岁岁种下墨荷,岁岁不开,你依然故如,固执地年年让人种着墨荷。
你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是君王啊,天下有什么事难得了你?
他听你这么说,只是淡淡的笑。
笑着,伸指轻点你的额。
“傻瓜”。
轻轻的呢喃里,他脸上的笑容极开怀。
你喜欢看他这样笑着的模样,也喜欢看他用这样淡淡的笑,笑着唤你“傻瓜”。
你知道他不信你说的,你知道他固执地相信墨荷只属于云阳,他独一无二的故乡。
正如他的家族,那般独一无二。
有时你忍不住想,到底谁傻?
你抑或是他?
云阳或许适合墨荷,但天下除了云阳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墨荷开花吗?
他信誓旦旦的认为,你其实不信,在他说你傻的时候,你大多微笑。
心里淡淡的也笑他傻。
原说他只适合云阳,可现在,他在你身边,不也过得挺好。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某些时候他脸上不经意时露出的笑,那样风淡云清的微笑里,流转的意味叫做幸福。
即便,他从不说爱你。
从他十五岁时走入你的生命,与你携手,到如今已有三十二年,他从来不曾说过他爱你。
但这个人不经意时露出的种种蛛丝马迹,被发现时的欲盖弥彰,让你发现,你其实在他心里。
你喜欢看着他以无措的笑来掩盖他的欢喜,你喜欢他颊上脖子上耳上淡淡浮起的红霞,你喜欢对他说——
我喜欢你。
即便这样的话语总是让爱面子的他左右旁顾,支支吾吾,就是不愿意回过头来面对你,你还是乐此不疲。
你一直没有告诉他,你喜欢看着他无措的样子,不如往素的温和沉静,单纯的象个孩子。
他极恋旧,却因为你的缘故,他再回不去自己的故乡。
你一直记得的,那时他和你都还年少,你第一次到云阳,你第一次到他的故乡,看到海与墨荷时候的感动。
海啊,是那样的一望无际的蓝。
如水如天的蓝,一回头,你想说什么,却沉在他如水如天一样蓝的眸里。
你看海的时候,你不知道他一直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你,温柔而怜惜。
你忍不住脸红,被偌大宫苑圈住太久,你不知道这天有多大,地有多阔,海有这么的一望无际。
你深深地看着他瞧着你的眼,你看见里面有淡淡的包容和鼓励,你心里有淡淡的喜悦在飞。
他料不得你会突然转头看他,你看着他的眼睛,波光滟滟的,春水一样的眼睛,你和他忽然有些无措。
他关心着你,却不愿意让你发现,撇了头去,你忍不住偷偷的笑。
而以前的你虽然喜欢他,可是你不曾这么坦白过自己。
你习惯了用面具掩饰。
你知道你的未来已经注定,你有你的梦想,而你的梦想来自祖辈他们的梦想。
你习惯了将江山霸业挂在心里,你知道帝王必须懂得对许多东西放手,即使你不甘愿。
所谓感情,对你而言更多只是游戏。
你一直这么以为,遇上他,他却总让你困惑。
你不懂得你重视的,为何在他眼里这样无足轻重,明明,你们有同一个老师,你们的理想更应重合在一起。
可开始的时候,他只想离开。
你用权力荣华诱引他,可你看到他眸子里的失望,你突然闭了口。
那时,你渐渐明白。
人心,不是富贵和权势所能左右。
你以为很重要的东西,也不是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重要。
后来你的老师死了,你很消沉,很失落,你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无光,你以为以后的路从此都要一个人走。可那个原本该离去的少年,却在这时候伸出了他的手,他借出他的肩膀给你靠。
你记得少年的肩膀很单薄,少年的环抱很青涩,少年瘦削的身材抱得你其实很不舒服,你想抗议,却在抬眼的时候深深地看入他眼里。
温润如水的眼睛,象在对你说,你不孤独,你还有我。
后来,他说。
“我们是师兄弟,不是吗……”
你很高兴,你其实很高兴,但还是对他板起了脸,你觉得不好意思,你年纪明明比他大,却需要他来安慰你。
可你不放手,你记得他说过他会陪你,于是你便不放手。
你知道自己很自私,你贪想着拥有他一切的情绪,你却不告诉他你的所有,你的秘密,你的心情。
他是先生唯一留在世上的,是先生为你准备的,你固执的这么想。
你拥有了他。
你以为爱情的维系比血缘更加可靠,要不为何祖先要立影王辅佐宁朝的君王?
你以为你真真切切拥有了他,可是有的时候,你却觉得他人在你身边,心却不在。
他的心依然是自由的,离开了你,他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你渐渐开始觉得不对劲,他离开几天,你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你开始贪看他的身影,他淡淡的微笑,他浅浅的嗔恼。
你开始觉得没有他的日子索然无味,可他回来的时候,你问他这几天好不好,他喜滋滋的告诉你他过得多么快活,你觉得不满。
没了他,你觉得茫然若失,而没了你,他却无所谓,你不满。
只是你的情绪,你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即便你知道,他其实看得出来。
你突然对他感到好奇,于是你带着他来到了他的故乡,那个水天一色的地方。
看海的时候你身边只有他,海风吹拂起你们的衣袂,你和他赤脚走在沙滩上,你的欢喜感染了他的欢喜,你在他的眼里,发现你也可以笑得这么开怀。
墨荷,就象他说的一样,犹如火焰一样的花朵,初绽,便是明亮的火红。
一舟渡水,扁舟之上你枕在他膝头,你听着他用宛转的江南口音说着墨荷的故事,云阳的传说。
你看着他无忧微笑的面庞,忽然感觉一阵心动。
遇着了他,你才知道你其实也只是凡夫俗子,一样脱不去爱恨嗔恼,一样脱不去迷茫与不确定。
遇着了他,你才知道要你心动其实很容易。
你以为你冷酷无情,可碰到了他,你能维持的也只有表面。
你拥有了他,即便他被他的家族要挟着不离开你便将他除名,你也不打算松手。
你问他会离开吗?
他楞楞地回过头看你,一向灿亮的蓝瞳里有着迷茫,他答不出。
他来自一个古老的大家族,也许因为他的出身太过显赫,他拥有的很多,希求的却很少。
他很容易满足,你知道他恋家也恋旧。
你突然有些害怕,这世上对你唯一无索求,却可以让你予取予求的,也只有他,你告诉他你需要他,你要他的承诺,你用老师的理想劝诱他。
你记得他听了微微笑笑。
“好,那我不走”。
你不知道刹那油然而生的欢喜从何而来,你明明看见他眉眼间的落寞与忧伤,他答应你时的迟疑,他祈求的眼神分明希望你拒绝,可你还是不放他走。
于是他因为他的不走,而被驱逐出家,他有家,却再不能回。
你求的,他给你。
可他求的,你不能给。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你对他的眷恋越来越深,可他越来越不快乐,你明白他的善良其实是别人攻击他的最好武器。
官场上,没心没肺的人会少吃些苦。
即便你帮他顶,可很多的事,只能靠他自己走过,你知道这样下去有一天他会熬不住。
你急,你保不得你的幸福。
能和你并肩走的只有坚强的人,你的羽翼没有那么宽大,可以阻挡一切的风雨,你保不得你的爱情。
能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
你痛彻心肺,却深深明了这个道理。
于是,你开始等待机会。
你要用你的手,让他成为能与你并驾齐驱的人。
在他二十二岁那年,你终于等到了机会。
虽然一开始,你并未意识到。
清河崔氏反叛朝廷,清河崔氏与云阳谢家世代交好,若他不是上得京来,便会娶清河崔家的姑娘,而崔家少一辈的儿郎,与他大多为好友。
谋反属“十恶”,罪在不赦。
崔家的反叛他不知道,云阳谢家也并未去崔家下聘,叛乱与云阳谢家并无干系,这是你欣慰的地方,这场灾难,不会波及到他与他的家族。
但你对这事的处置还是迟疑了好久,那么多条人命干系,砍头的,缢死的,没入宫廷为奴的,你觉得你面对的名单好沉重,你的御笔朱批迟迟下不了手。
你以为他会求,以他和崔家的关系,你以为这次他会让你为难,可他始终没有开口。
国法就是国法,你知道,他也知道,规矩定了便得遵守,即便有时那是刻骨铭心的痛,也只能默默地旁观。
情不能大于法,政治的清明需要用法度维系。
你明了,他也明了。
但你始终不懂崔宜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他对待你和崔宜有时一样的好。
他爱你吗?
抑或他喜欢的人是崔宜,他与崔宜自幼在一起读书,感情自是很好。
而你知道,崔宜其实喜欢着他的。
其程度,崔宜的爱情不比你少,你知道。
你看崔宜不顺眼,崔宜看你也不顺眼,爱情其实与权力地位无关,但这次情敌的消失你并不觉得高兴,你记得他亲眼看着崔家参与谋反的男子被砍头时的神色。
你知道他再忘不了这个叫做“崔宜”的男子。
崔宜死了,可崔宜在他心里已经定格,不管他对崔宜持有什么样的感情,此后他只会记得崔宜对他的好。
那时你以为他爱崔宜,为何他这么悲伤,为何他这么悲伤?
而他的悲伤不要你懂,你的安慰与怀抱,他不要。
你觉得气,为何你对他这么好,他不要。
那天你和他发生了争执,你知道崔家的女眷没入掖庭,但你不知道你会和他碰到他无缘的未婚妻。
即便是在看惯了权力争斗的你,也被那双眸子里的怨毒吓了一跳。
面对她厉声的追问,他只是无声,可你感觉的到他在发抖。
她问他为何不救崔家。
他还是无声,你告诉她在叛乱之前,崔家就该考虑到失败的后果,所谓成王败寇,便没得怨。
“他无能为力。”
你说这话的时候,你突然诧异地发现他握住了你的手,那双哀伤的眼睛第一次看着你,你无言的握着他的手。
你忽略了眼前的女子,你忘记了幸福其实也可以离人很遥远。
她在你和他的面前跳楼,她诅咒他永远得不到幸福。
他晕厥在你怀里,当夜高热不退,从他狂乱的梦呓里,你才明白,他内心的煎熬。
崔宜并非他的爱人,却是他少年时代的一部分,而今天他的生命,却从此不再完整。
他的哀伤你其实无能为力。
这样的事再多发生些,会不会逼疯了他?
而即便这样的事发生,你发现你也无能为力。
你静静地看着他梦中都不能安稳的容颜,你只能低叹。
而后他病好了,你发现他变得依赖你。
这不是好事,你知道。
可你又狠不下心推开他,你只能一天比一天看着他沉默,看着他一日比一日脆弱。
你看着他借酒消愁,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