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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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巷子口,那条巷子窄得车子根本无法驶进去。
我才停好车,就有一大群印度孩子叫嚷著,涌了上来。印度实在是一个奇异的国家
,这个国家中的人,要就是富有得难以想像,要就是赤贫,似乎没有中间阶层的,那一
大群在寒风中还赤脚的印度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望著我,我不理会他们。向前走去。
当我穿过了那条巷子之际,我看到两个印度老人坐在桥下,我走到他们的身前:“
我是来见德拉的,德拉约我在这里见面。”
那两个印度老人,本来只是懒洋洋地坐著,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理会的神气,可是一
等到我说出了德拉的名字,他们立时站了起来:“德拉在庙中。”
他们自动在前带著路,我跟著他们,走进了庙中,只见庙中有不少人在膜拜,光线
黑暗得惊人,那些旧得发黑的神像,在那样的黑暗中,看来更有一股异样的神秘之感,
我从一扇很狭窄的门中,走了进去,穿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间小房间中。
德拉在那房间中,他坐在地上,一看到了我,立时跳了起来:“你来了,你居然肯
来,我太高兴了!”
我笑著:“为甚么你以为我会不来?你讲的故事,很具吸引力!”
德拉将那两个印度老人赶了出去,郑而重之地关上了门,他的神情很紧张:“你对
我的提议,考虑过没有?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去?”
我回答得很痛快:“我愿意和你一起去,但是,我必须将事实的真相,至少告诉我
的妻子,不然,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我也不会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
德拉来回地踱著,我道:“或许你对我的妻子不了解,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是甚么样
的一个人,我可以简单地和你说一说。”
德拉频频点著头,显然他也急于知道他的合伙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虽然只是“简单地说一说”,但是也化了不少时间,我将我生平遇到几件怪异莫
名的事,对德拉讲了一遍,其中大多数事件,白素都是参与其间的。
德拉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当我在叙述那些事的时候,他一声不出,只是用心地听。
等到我讲完,他才道:“行了,我相信这是我的运气,碰到了像你那样的人,如果
你妻子有兴趣的话,我想可以邀她一起去。”
我笑了起来,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知道德拉在听到了我的话之后,一定会有那
样反应,我道:“那倒不必了,我们只要让她知道我们是去做甚么就够,我看,你得先
去见她。”
德拉立时答应:“好的,我先去见她,我要将仙境和黛的事告诉她,还有,我要将
黛画的那幅画送给你的妻子。”
我道:“那不必了,这幅画你是用高价买来的,算是我向你买的好了。”
却不料我的话,却令得德拉突然之间,愤怒了起来,他嚷叫道:“黛的画是无价宝
,我要将它送人,你再多出钱,我也不卖!”
我自然不会和德拉在这样的事情上吵下去的,是以我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再说甚么
,德拉在那小房间的一角中,挟起了那幅画来,我们一起离开了那座庙宇。
等到我和德拉一起来到我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晚
上,德拉向白素讲述了黛的事情,而白素不断赞叹著那幅奇妙的画。
德拉直到午夜时分才离去,我们已约了了明天再见面,立时去办旅行的手续。
等德拉走了之后,我才问白素:“你认为他所说的一切可靠么?”
白素想了一想:“我认为他不是一个富有想像力的人,很难平空想出这样的事来。
”
我又问:“那么,你是认为在那荒僻的山中,真有著那样一个仙境?”
白素笑道:“那并不算是甚么奇怪的事情,我们人类对于自己所居住了几十万年的
地球,所知实在是太少了,是不是?”
我无话可答,白素的话很有道理,人类不但对于其他天体的知识贫乏得可怜,对于
自己所居住的地球,也一样所知极少,随便举一个例子,长江和黄河是世界著名的河流
,但我们只知道长江和黄河的源头,是在可可稀立山。实际上我们知道多少?如果说这
就是“知”了,可以说一无所知!
我点著头:“好的,那我一定要和德拉到达那地方,我会拣其中最美丽的一块宝石
,带回来给你!”
白素蹙著眉,呆了片刻:“你最好不要想著那些宝石,就当它是一次神奇的旅行就
是!”
我“哈哈”大笑:“不是为了宝石,谁愿意那么远到喜马拉雅山去。”
白素没有和我再争执下去,她只是道:“宝石不过是色彩艳丽的石块而已,你去证
明真有那样的一个地方,才是重要的。”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
白素的意思是,如果我纯粹是为了财富而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是不值得的。
所以我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那么傻的。”
白素笑了起来,当晚,我继续看著有关喜马拉雅山的书籍。接下来的三天,我和德
拉,都忙著办理一切手续,我的手续比较容易,但是德拉却比较麻烦,因为他显然不是
受印度政府欢迎的人物。
第四天中午,我和德拉一起上了飞机。
旅途中的一切,没有甚么值得记述,还是跳过去的好,这一跳,得跳过二十二天。
我们在到了原来属于遮庞土王统治的地区之后,一切就进行得很顺利了。
虽然土王早已死了,土王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但是德拉还是很有办法,他弄到了十
头大象,和应用的东西。那一天黄昏,我们到了遮庞土王原来的宫殿之前。
宫殿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废墟,但即使只是一片废墟,也可以看出昔年这座
宫殿的豪华,一根一根高耸的石柱,在晚霞的照映之下,泛出一片灰红色的光芒,有一
股极度的苍凉之感。
德拉站在废墟之前,神情十分难过。
可以想像得到,他的心情一定不会好过的,他亲身经历过土王宫殿中的繁华,但是
现在,土王的宫殿,却只剩下残垣断壁,那实在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德拉站了很久,当晚,我们并没有离开宫殿的废墟,而只是在废墟之中,找到了一
个差堪栖身之处,燃起了篝火,过了一夜。
第二天,我们带著象群出发,向北走。
一路上,德拉只是不住地在说著,当年他和他的新婚妻子,曾在甚么地方停过,在
甚么地方歇过脚,他的情绪,显得很不稳定。
例如他经过一株大树,那株大树是他们两人以前经过时在树下乘过荫,他就会欷殻
一番,甚至抱住了树干号陶大哭。
开始的时候,我总还劝一劝他,可是到了后来,我也懒得去劝他了,因为我感到他
的情绪,在发泄之后会变得更好一些。一连走了几天,离白雪皑皑的高山,渐渐近了,
村落也越来越稀少。
那一眼望过去,绵亘无际的高山,就是喜马拉雅山。喜马拉雅山只是一个统称,山
中有上千个峰,上万个谷,绝大多数是从来也没有人到过的,也根本没有正式的名称。
德拉指著一个个高耸的山峰,告诉看我当地人对这些山峰的称呼,当地土语是一种
音节极多,而且相重复的语言,我实在无法记得那么多。
到了第八天晚上,我们搭起营帐来过夜的时候,离高山已经极近了,估计只有一天
的旅程。
那天晚上,我们在营帐前升起了火,德拉坐在火堆前,他显得很沉默。
我望了他好久,他仍然没有开口,这不免使我觉得十分奇怪,我道:“你今天为甚
么不讲话?”
我问了几次,他都没有回答我,我想,那大约是就快到山中了,他一定是在想念著
黛的缘故。可是过了半晌,他忽然抬起了头来。
我发现他的脸很红,或许那是由于灯光照映的缘故,他期期艾艾对我道:“有一件
事,我一直瞒著你,未曾告诉你。”
我不禁呆了一呆:“甚么事?”
德拉道:“当年,我……我们……”
我看到德拉那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立时生出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大声喝道
:“究竟你有甚么事瞒著我,快说!”
德拉给我大声一喝,更现出十分吃惊的神色来,他摇著手:“你别发怒!”
我实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究竟说不说?你有甚么事瞒著我!”
德拉叹了“声,像是在刹那间,下了最大的决心:“当年,我和黛去得十分远,我
们是在深山之中,离这里还有很远。”
我道:“自然是在深山之中,你总不能希望在平地上,会有遍地宝石的地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当年我们曾在无意之中,越过了国界,到归途时才
发觉。”德拉终于将他要讲的话,讲了出来。
在那一刹间,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那么说,是甚么意思。
可是我究竟不是一个蠢人,就在刹那间,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身子一挺,直跳了起来,厉声骂道:“你这个流氓,你是说,你讲的那个仙境,
并不是在印度的境内,而是在 ”
我讲到这里,只觉得怒气攻心,难以再讲得下去。
德拉对于“流氓”这个称呼,显然觉得很悲哀,是以他的神情,十分难看,他苦笑
著,道:“是的,不在印度,在西藏那边!”
那双眼瞪得老大,俯视著他,他一动也不动地坐著,望著那堆篝火。
我望了他有三分钟之久,然后,我甚么也不说,就转身走进了营帐之中。
我实在没有甚么可说的了,自然,我想大骂他一顿,给他一拳,但是那又有甚么用
?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旅程上也毫无愉快可言,跟著那印度流氓,来到了喜马拉雅山
麓。
但是到了这里,这家伙才说出,他说的那个仙境,原来是在西藏。世界上再蠢的人
,也该知道现在的局势下,偷越西藏和印度的边境,会有甚么后果!
是以我在走进营帐去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决定:明天天一亮就回去!
我躺在垫子上,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自然没有法子睡得著,我大约躺了半小时,德
拉走了进来,他一声不出,坐在他的垫子上。
然后,又过了好久,他才道:“你准备回去了,不再到仙境去了,是不是?”
我大声道:“当然是!”
德拉叹了一声:“我很抱歉,我不能否认,我利用了你,我不会忘记自己过错,我
一定要报答你,当我回来之后,我会将我得到的东西,任你挑选,作为我的报答。”
我冷笑著:“你一过边界,就会丢了性命,你以为可以逃得过双方的巡逻队么?”
德拉道:“在印度方面,那地方几乎没有甚么巡逻队,而在西藏方面,在那地点的
附近,现在有一队几年前武装反抗失败退下来的西藏康巴族人,我会说他们的语言,事
实上,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也决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行进途中,已越过了国界。”
我狠狠地道:“我甚至知道康巴人的鼓语,但是那不中用,我不再向前去,你要去
的话,是你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骗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德拉听了我的话之后,显得很难过。
他转过脸去,对住了营帐的一角,我也根本不去睬他,自顾自闭目养神。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著了,然后,在不知睡了多久之后,我就被一种极为奇怪的声音
所惊醒,那种声音,在朦朦胧胧中听来,好像是有几十几万头老虎一起在吼叫,实在骇
人之极!
而当我被那种声音吵醒,一弯身坐了起来之后,我便立时听出:那是风声!
我们的营帐在左右摇晃,吊在营帐中间的一盏马灯,晃动得更厉害,荡起来的时候
,碰在营帐正中的木柱上,发出“拍拍”的声响。
我向营帐的一边看去,德拉并不在,正在我疑惑间,德拉已钻进营帐来,望著我,
苦笑了一下:“天气变坏了!”
我心中仍然在生气,是以我冷冷地道:“那和我没有关系,我又不到山中去,天气
变坏了,回去总是可以的。”
德拉低头坐了下来。
风势好像越来越劲,营帐也摇晃得更加厉害,德拉坐了一会,移到了柱旁,伸手扶
住了营帐中间的那根柱子,风声紧得像是有许多钝刀在刮著营帐的帆布,我们带来的象
群,更发出听来十分凄厉的尖叫声,彷彿是世界末日到了。
德拉静默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不论天气多么坏,我还是要去。”
我立时道:“你前去,本来还有百分三十的生还机会,现在,你若是再向前去的话
,生还的机会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