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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4141-柏油孩子-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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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无法联系而焦急。就算他从晚六点半能够一直睡到早六点半,一上午又该怎么过呢?九点以前不吃早点;磨磨蹭蹭地刮脸和洗浴,挨到中午,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就要像仙鹤似的滑进肯尼迪机场了。她说的是取行李处还是前厅?要不她说的是在旅馆里等?由于可能在这座城市里失去她,他的口中突然干燥起来。他待的旅馆对吗?是纽约的希尔顿呢还是斯塔特勒希尔顿呢?她只说了希尔顿。要想打电话弄清情况是没法不让西德尼知道的。可能是他本人接电话,也许是昂丁,而如果他俩知道了吉丁是来和他会合,他们俩会竭力阻止她的。他可以给吉迪昂打电话。他尽量回忆那个山边的小屋,但他能记起的也只是粉红色的墙壁和一个架子上摆着的录音机。吉迪昂没有电话,只有通过半山坡上那家出售朗姆酒和肉饼、出租理发推子的店铺传话了。     
    这是个蠢主意。吉迪昂又能告诉他什么呢?他对美国痛恨不已,他实际上在帮特蕾丝准备各种药水和符咒,以便在一旦有了魔法的时候好用来摧毁美国人。他心甘情愿地把他的护照借给这个人,就因为这个人对美国人和他同仇敌忾。他不明白,儿子何以想回到那个把人吓得要死的国度去,但他赞成黑人外貌相像,二十岁的年龄差距在一个黑人的已有五年之久的护照上是注意不到的。特蕾丝给了儿子一个又小又脏的吉祥袋,作为给一个远行者的礼物,但是他没有接受那玩艺看着像印度大麻,他不想在海关引人注意他。他拿了吉丁给他的东西就离开了。现在是他们别离的第二天,他只好干等,不停地瞎想灾难临头,由于他的恋情如此年轻,而这一沉重和成熟的爱使他觉得如同新生,是前所未有的,在周围伸展开的礼物中也承载着危害。     
    既然无所事事,他就只有信任她的城市感觉去做该做的事,待在该待的地方。到明天这个时候,他就能向后梳理她的头发,用他的拇指捋她的眉毛了。到明天这个时候,她的露齿微笑就可以让他屁颠屁颠地按照她所说的和所笑的去做。他爱看她没瞧他时的眼睛,聆听她四分之四拍的鞋跟嘟嘟声。儿子坐在那儿,像个小学生似的前后晃动着他的膝盖。不去想现有的该去想的最重要的事情:他们该做些什么?他们该去哪儿?他该怎么赚钱来照顾她,以及将来他们的孩子?想到她会有他的孩子,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对此露出了笑容。看着她。他会像先前他动物似的生活在那住宅周围,在后半夜待在她床边,把他的梦印进她的梦中那样,在她睡觉时盯着她的肚皮。现在,那些梦境让他不好意思。那是由于孤独而兽化的青春对一个他认为他绝不会再见到的世界的隐隐呼唤。     
    前途是有的。这是早晨还得起床的一个原因。不能过那种有一搭无一搭、过一会儿算一会儿的日子了。肚子需要填饱。想好了再行动。他该给儿子起什么名字呢?儿子的儿子吗?     
    他本该在离开那儿之前就想周到的。也许他该拿上些东西:现金、珠宝和一个陌生人而不是朋友的护照。可是他却拿了衣服,一件行李箱和〃波利〃牌鞋子以及他那瓶〃帕柯·拉班纳〃。他把那一切都看做是营救:第一步先把她的头脑从那种盲目的敬畏中扯出来。然后再让她的身体从那座庄园中逃出来。他先走,她在两天后再跟来。除非……他想起来他坐在桌子腿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看着她斟着他的酒,听着她站在他的立场说话,为了让他满意,安慰着昂丁和西德尼。就像他们在壁柜中找到他的第一个晚上她的表现一样。当时他不愿看她拒绝与那双黑貂眼睛交接,因为那双眼睛看他时比瓦利连的目光更讨厌他。她那种装腔作势的话音,那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像他妈的借贷员的口吻。看门人、打前站的妖婆、家中的母老虎、福利办公室的保镖、社团的臭穠、为路边妓女设圈套的柏油孩子①,她竟然管一个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老黑人叫做〃勤杂     
    ①参见译本前言译注。工〃,她对他本人也不屑一顾,而只想知道他的名字,以便存进她那重新串起的脑海里,一旦警察来填报告,她就可以想起来五英尺十一英寸,也许六英尺,黑得像炭,喘气和就餐姿态就像一头犀牛。但是在她的效率和无所不知的强词夺理之下,却是风声般的和谐。九棱的晶体,光中的彩虹。只要和风微吹,碎玻璃片就会叮当作响。但遇到恶劣天气,把碎片连缀在一起的线绳就会断掉。因此,他的职责就是为她保持气候温和,要是遇到打雷、干旱或是严冬的各种肃杀天气,他就要用双手抓住;他要用自己的嘴唇吹出徐徐和风,让她在其中叮当作响。她睡觉时他所爱怜的、和她拉着他的手上楼时他所看到的那种小鸟般的怯弱,正是他要挺身保护的。他要始终警觉着,如果必要就用他的嘴喂她,为她构筑一个钢铁的世界,让她在里面繁荣滋长,那将是他们已有的爱的爱巢。他终生都在寻找她,甚至当他以为在别的港口、别的地方已经找到她的时候,他也羞惭地避开了。他站在她的卧室中,腰上围着一条浴巾。他刚刚对她说了他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话,此刻却像口哨一般清新。他盯着与一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的一棵心红色的树,他却不敢冒险去爱,因为他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如果他爱恋又失去了这个女人她睡眠中的面容是他的目光能够安全地看到的界限,而她醒来的面容则把他抛入混乱之中,他就必然会失去这个世界。于是他就让他自己令她厌恶。侮辱和冒犯她。给她足够的理由帮他把他的爱牢牢拴紧,并祈盼上帝不要把锁放松。思绪像线一般地绷断了。     
    他站起身,搜寻第一次和后来在圣诞节又一次震撼了他的愤怒。但是,在这块哭泣的姑娘和踮脚尖的男人的岛屿上,他却找不到那愤怒了。即使招来那个硬币上头像侧影的、没有血肉的皮肤和昏花老眼的人,还是没有清晰的记忆足以产生那种愤怒。他需要叶子花的凝血的头部、鳄梨树的单一的一片油绿、香蕉树的肿胀和僵挺得如同患痛风的国王的手指的果实。在这里,经预应力处理的钢筋水泥构件包藏着愤怒,将其折叠起来,变成一种对事物的渴求而不是复仇。他依旧认为那不仅是爱情,而且是作为营救。他脱下衣服,在浴缸里放满水,笑着想到,大西洋的铅灰色的波涛在文明的手掌中已经变成了什么。把大海烦人的变节变成完全听话的可以嬉戏的水流,真是创造性的胜利。为什么不见呢?狂野再不是野蛮或吓人的;野生的生命需要人类的保护才能生存。


第四部分第53节:细胞性贫血 

    他在澡盆的水中伸展开四肢,闭着眼睛,想到他应该还记得的这座城市。肉铺窗子上波浪般的七字在哪里?叫做汉德的洗衣房呢?他们把阿波罗怎么样了?圣·尼古拉大道上的遮篷〃米丘克斯记〃在哪里?百老汇中段诸岛上的这些人都是谁?那些树在哪里呢?那儿原先是有树的。从水泥中长出来的树。但没人会砍倒纽约的一棵树,因此他猜想准是他错了。大概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什么别的城市。     
    吉丁坐在出租车里,只能看到堆在她前面坐位上的行李。她与那个在希尔顿旅馆的浴缸中心急火燎的男人不同,只想咯咯地笑。纽约让她觉得想笑,她真高兴又回到了那个有裂齿和狐臭的酒鬼的怀抱。纽约给她的关节加了润滑油,她走起来就如同加了油。在这里,她的腿显得更长了,她的颈项当真连接着她的身躯和头部。经过两个月无刺蜜蜂、蝴蝶和鳄梨树的环境,五十三街上神气的细树使她精神焕发。这些树都有齐人高,排列规整,建筑物也不像那岛上的群山那样威胁着她,因为这里到处是人,他们的关节也和她的一样加了油。她怀着一种孤儿的喜悦想着,这里是家;她的家不是巴黎,不是巴尔的摩,不是费城。这里才是家。这座城市已经发展了比起十年前让黑人着迷之处更有趣的东西,但如果说还有过一个黑人妇女的城市,纽约就是了。不,不,不是在那里做出土地利用的决定,或者确定什么是不是信息。可是就是那儿,那儿,那儿和那儿。出纳员窗口背后的折断的鞭子,康·爱迪生办公处的踢屁股,录音公司、医院、公共学校中吼叫的命令。她们拒绝家庭理财部门的贷款,不要失业凭证和驾驶执照,不要发放的公园门票和传票。以及提供灌肠、输血和〃请女士不要让我发疯〃。她们不在会议室开会,她们出去吃午饭,她们热衷于聚会,重新解释时尚,把天平弄歪,把盖子拧开,把封装撕掉,直搅得整个电话公司气昏了头,以不准和接线员说话作为回报。她们的宣言极其简单:〃说废话。不获取。〃吉丁记得并热爱这一切。这也是她的城市,她的地盘,当年她与欧姆恋爱时,曾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夏天。乘着地铁找他的名字,先是作为一个吉祥物,然后是朋友,最后成了纽约市隧道中的情人。而如今她要获取这座城市了;获取之后给予儿子。他们要把这座城市变成他们的。她要带他看这座城市,揭示给他,和他一起在其中生活。他们要在下午四点钟离开麦克斯的〃堪萨斯城〃;他们要在第三大道上从五十几街到〃索霍〃驾车兜风;他们要和房东斗争并在〃乡村〃喝咖啡,在一百三十五街吃豆馅饼,在八十一街吃西班牙平锅菜饭;他们要在性用品商店里大笑,在四十二街图书馆的台阶上喝酸奶;听RVR和BLS,在〃阿祖玛〃买大杯子,在中央大车站买巧克力屑点心,在〃萨格兹〃喝西班牙玛格丽塔葡萄酒,在公园大道市场买西班牙和西印度群岛的特产。她要拜望多恩、别蒂和爱莎,把他显摆一番:她的精美框架,她的雄鹿,她的男人。     
    吉丁来到希尔顿旅馆时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几乎没有站稳等行李员帮她提行李,她登记时从服务台了解到他的房间号码,连电话也没给他打就乘电梯来到他的楼层,敲响了门。他刚一打开门,她就跳到他身上,把两腿缠在他腰际,把他一下拥倒在紫色地毯上。     
    但他坚持要到埃罗去。尽管门堡和中央公园都是满地积雪。他们搬进多恩的公寓,可以住上四个月,与此同时她到海岸去,瞄准她的第七个试播节目,这次肯定能敲定。在那座公寓中漫长的严冬季节中,他总算把她的速度降低到一株郁金香了。纽约的日子是阴沉的,她把他赶得像陀螺似的团团转,直到他一头撞进了床头板。他会见了她的女朋友都是些用肩膀谈话的人,他发现她们比她少了点什么;他会见了她的男朋友面带成功的喜悦,几乎可以算作富有了而且发现他们比他也少了点什么。大家在他们看来都那么滑稽可笑、那么伤痕累累或者郁郁寡欢,而令人满意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彼此倾慕。他觉得他得和他们接触的每一个男人跺脚、抓摸和撞头,但他没那么做。她对他的倾心使他惊讶;她眼睛里只有他,别的男人扯别的事时,她就自己吹嘘。她又惊又喜地发现,在骑士岛他那突然展现又令人难忘的英俊,在这座城市中简直像火山爆发了。即使女侍和过路人的目光还没有告诉她,她的朋友们在他面前可是都改变了。多恩完全变成了安妮·儒尼,由于无奈和慷慨而跌了大跟头。别蒂陷入两性恋已有半年,当儿子来到房间里时,她来不及回到壁柜了,在吉丁向儿子讲别蒂的兴趣范围时,她只气得要动手。     
    他仍然坚持要到埃罗去。甚至在她于两周内走了四次模特表演和拍了一张宣传照片挣了二千五百美元,他俩互相买了漂亮东西之后。甚至在他于一次时装展示会的酒吧兑了三个下午的酒之后:他一口喝下五分之一瓶的杜松子酒,为了给吉丁人情才雇用了他的老人列昂纳德摇着头不敢相信。儿子拿了六瓶剩下的香槟,值一百五十美金,全都给了吉丁。他俩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着,吉丁对着他耳朵大笑着,说他是个不熟练的镰状细胞性贫血的不要脸的家伙。     
    他们也很清醒。在她对他讲了她母亲和她在葬礼上戴的那顶糟透了的帽子之后,他让她平静下来,哭个痛快。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讲,那顶帽子太大了,而且是成年人的样式。她对他倾心相诉,他对她也同样。蠢事,秘密,罪孽和壮举。他们彼此之间将这些都和盘托出。或者是尽他们可能都说出来。他跟她讲了她想听的关于战争的事。他无法对她或别人有头有尾地讲,于是他就把她想听的讲给她:不,他从来没〃用他的双手〃杀过人;是的,他受了伤,他还让她看他皮肤上因锅炉爆炸造成的一处烫伤来证明;是的,他害怕过,尽管事实上他没害怕,或者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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