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恋爱中的女人-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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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返回后,赫曼尼站在草坪上,像唱歌一样地喊,尖细的声音传得很远。
“鲁伯特,鲁伯特!”第一个音节又响又慢,第二个音节调子往下滑,“鲁——乌——伯特。”
但没人回答,一个女佣出来了。
“艾莉丝,伯基先生在哪儿?”赫曼尼温和地问道,但是在这不经意的声音中,却蕴含着一种多么固执、几乎狂热的意志啊!
“我想他可能在房间里,小姐。”
“是吗?”
赫曼尼慢慢地上了楼,唱着歌似地一路尖叫,“鲁——伯——特!鲁——伯——特!”
她到房间外,敲了敲门叫道“鲁伯特。”
“我在这里。”他终于答腔了。
“你在干吗?”口气温和、好奇。
没回答。一会儿,他开了门。
“我们回来了。”赫曼尼说,“黄水仙简直太美了。”
“是的,我见过了。”
她缓缓地长久地盯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是吗?”她重复道,眼睛仍然注视着他。这种冲突给了她极大的刺激。他像一个忧郁的孩子,没有依靠,她使他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布雷德利。但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开始产生了,潜意识中,他对她有一种强烈的憎恨。
“你刚才在干什么?”她重复道,语气温和而冷漠。他没回答,她下意识地走进了房间。
他从她的闺房中取来了一幅画有鹅的中国画,正在临摹,他的技巧很高明,摹得颇为栩栩如生。
“你在把这幅画临摹下来啊?”她靠近桌子俯首看着他的画,“哎,你画得太漂亮了,你很喜欢这幅画,是吗?”
“这幅画很美。”他说。
“是吗?你喜欢它,这让我太高兴了,因为我一直珍爱它。这幅画是中国大使送我的。”
“是吗。”他说。
“可你为什么要临摹呢?”她漫不经心地用唱歌的声调问道,“为什么不自己画自己的作品呢?”
“我想了解这幅画。”他回答说,“通过这幅画来了解中国,比读书要有用的多。”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
火车上布雷多利(3)
她忽然一阵激动,她似乎要紧紧地抓住他,要得到他内心的秘密。她非要知道不可。她要知道他了解的一切,这种欲望纠缠着她,让她变得很霸道。伯基沉默了一会儿,不想回答她。后来出于被迫,他才开始说道:
“我知道了他们生活的根源是什么——知道了他们的所思所感——在冷冰冰的水和淤泥中,鹅身上那种沸腾,让人兴奋的生命力——点燃了他们自己的血液——”
赫曼尼狭长的面庞上没一点血色,低垂着眼睑,神色奇特、凝重地看着他。她那瘦小的胸脯神经质地起伏着。而他却很可恨地直直地盯着她。她感到又一阵抽搐,似乎有点难受,感到自己正在溶化,于是她转过身去。她的脑子已无法听他所说的什么了,好像尽管她全力防范,他仍然切中了她的要害,以某种阴险隐秘的力量摧毁她。
“是的,”她说,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的!”她忍住不说了,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但她做不到。她有些糊涂了,失去了重心,她即使用上全部的精力也无法恢复过来,她正在承受着可怕的精神崩溃,在无情的淤泥中消陷。伯基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脸色发白,内心痛苦,象一具没有灵魂、与别人无关的尸体。但他仍然心地残酷,一心想要报复她。
赫曼尼出来吃饭时,脸上阴云密布,眼神阴沉,充满阴影,死一般暗然。她换了一件绿色硬领锦缎旧礼服,十分紧身,显得更高大、更可怕了。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她显得神秘莫测,她直直地坐在桌前的蜡烛旁,似乎变成了一股力量,变成了一个精灵。她带着一种麻木的神情听着、观察着。
表面上,在座的人们神采飞扬。除了伯基和乔舒亚、马瑟森以外,每个人都穿着晚礼服。娇小的伯爵夫人,身着橙黄、金黄、黑三色条绒的针织礼服;古迪兰穿的是鲜绿别致的网织礼服,欧秀拉穿身黄礼服,佩着银灰色纱巾;布雷德利小姐穿的是灰白、紫红、乌黑的套色礼服;而马兹小姐则是一身浅蓝打扮。看到蜡烛映得四周五彩缤纷,赫曼尼忽然兴奋地颤抖起来。她注意到人们在没完没了地谈笑着:乔舒亚最热烈了;女人们格格笑着、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看着这些耀眼的色彩、白色的桌子和桌上桌下的光影,她似乎高兴得神魂颠倒,但心中隐隐有些厌恶。她几乎没有参与谈话,却一字不差地听着。这些谈话属于她。
他们好像一家人一样,很随便,也不注意礼节就进了客厅。马兹小姐给大家递上咖啡。大家有的抽起纸烟,有的吸陶制的长烟斗,吸烟斗的再给一包烟丝。
“抽烟吗?纸烟还是烟斗?”德国小姐悦耳的声音传来。大家坐了一圈。乔舒亚爵士一副十八世纪的打扮。杰拉德则是温厚漂亮的英国小伙子样儿。亚历山大很帅,他是个民主派,头脑清晰。赫曼尼形象很怪,像个身材很好的公主。女士们衣着五彩缤纷,在灯光柔和、舒服的客厅中围着大理石壁炉坐成半月型,吸着白色的长烟管。
谈话大都是关于政治和社会问题,很有趣,充满奇特的无政府主义味道。房间里似乎正聚集着一股有着摧毁性的巨大力量,一切似乎都被投进了熔炉中。在欧秀拉看来,他们都是巫师,令这炉子沸腾着。大伙谈得兴高采烈,很为满足。但这种谈话对一个新来者来说,它是一股残酷的精神压力。这种伤神、耗人的巨大的心理压力来自乔舒亚、赫曼尼和伯基,压抑着所有其他的人。
但赫曼尼渐渐感到厌倦了,一种恐惧的恶心渐渐地漫上心头。谈话出现了冷场,好像是她下意识的意愿将之止住了一样。
“萨尔舍,你不弹支曲子吗?”赫曼尼说。她彻底打断了大家的谈话,“有没有人要跳舞?古迪兰,你来跳一个,好吗?别推辞。佩斯特拉,你也来吧?还有你,欧秀拉。”
赫曼尼站起来,慢慢取下挂在壁炉上绣有金丝的布带,拿在手上。过了一会儿,又突然突然松开了,把它放下来。她好像一个失去意识的女祭司,表情恍惚。
一个仆人走来,一会儿又抱来一大堆缎带、披肩和围巾,它们差不多都产于东方,赫曼尼喜欢积攒华丽的衣服,这些装饰品也是随着衣服逐渐收攒的。
“你们三位女士一起跳吧!”她说。
“跳什么舞呢?”亚历山大赶忙起身问。
“就跳《城堡的少女》吧!”伯爵夫人马上说。
“没意思。”欧秀拉说。
“《麦克白》里的三个女巫的那段舞吧,”马兹小姐提出了一个很中肯的建议。最后大家决定跳一场小芭蕾舞。由欧秀拉演内奥米、古迪兰演鲁思、伯爵夫人演奥普。大家还提议按照俄国舞蹈家巴芙洛娃①和尼金斯基②的风格跳。
①巴芙洛娃(1885—1931),苏联当时最出色的女舞蹈家。
②尼金斯基(1890—1950),苏联著名舞蹈家。
伯爵夫人第一个做好了准备。亚历山大到了钢琴前,中间留出了一块空间。奥普身着漂亮的东方服装,缓缓地跳起了哀悼亡夫的舞蹈。然后鲁思出场,两个人潜然泪下,然后是内奥米出来安慰她们,这是个哑剧,三个女人用手势和动作来表达感情。这场小戏演了十五分钟。
欧秀拉演内奥米很成功。内奥米所有的男人都死了,只剩下她孤单一人,但她没有屈服,保持自主,不寻求任何帮助。有同性恋倾向的鲁思爱上了她。奥普是一位活泼、有激情、心细谨慎的寡妇,她想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再过一遍。女士们演得很像,而且让人生畏。古迪兰满怀激情地依恋着欧秀拉,一边却又露出莫名其妙、恶作剧式的笑。欧秀拉则默默地承受着,对己对人都无能为力,只能不顾一切而坚强地与自己的悲哀作斗争。
赫曼尼喜欢看人表演,她能看出伯爵夫人迅速猛烈的激情像鼬一样,能看出古迪兰对她姐姐扮演的女人强烈而奸诈的依恋,以及欧秀拉在危险中孤独无援,似乎她承受着无法摆脱的重压。
“太美了!”大家一同喊道。但这使赫曼尼苦恼,有些事情是她所无法了解的。她叫着让人们多跳几个舞。在她的要求下,伯爵夫人和伯基带着调侃的笑容跳了马尔伯鲁克舞。
表演舞蹈时,古迪兰对于内奥米那种不顾一切的依赖让杰拉德很激动。那女人潜藏着的那种不顾一切、玩世不恭的态度打动了他的心。他忘不了古迪兰那激昂的、心甘情愿的缠绵和不顾一切又玩世不恭的行为,这让他热血沸腾。伯基则像一个寄生蟹一样从洞穴里窥探,看到了欧秀拉受挫和孤立的境态。她感情强烈、有着危险的力量,好像一个奇怪的没有意识的具有强大生命力的雌性花蕊。不知不觉中,他被她吸引住了。她就是他的将来。
亚历山大弹了几首匈牙利舞曲,音乐十分美妙,大家受了感染,随着琴声跳起舞来。杰拉德兴高采烈地跳着,向古迪兰那边挪过去,他的脚虽然在跳着华尔兹和三步,但他觉得他已冲破了一切束缚,任凭他的四肢和全身在激烈翻动。他并不知道那种让人发笑的抽筋舞应该怎样跳,但他知道怎么起步的。伯基一旦摆脱了其他人的压力,也快活地疾步而舞。这时他才感到了真正的快乐,而赫曼尼对他这种不管别人的自己快乐是多么恨之入骨啊。
“现在我看出来了”伯爵夫人注视着自个儿享受着跳舞自我陶醉的伯基,兴奋地叫着,“伯基先生是个变化多端的人。”
赫曼尼缓缓地看了看他,不禁浑身一怔。她知道只有外国人才能看出这一点,并如实说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看,”伯爵夫人用意大利语说:“他不是个人,是一条变色龙。”
“他不是人,很奸诈,和我们不同。”赫曼尼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她很不安,她完全屈服于他。因为他和她不一样,他有力量逃避生存,他经常变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她在绝望中恨透了他,这绝望感令她破碎、屈服。她完全崩溃了。她像具死尸一样在完全崩溃,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灵与肉正被解体以外,她对什么事情都没有知觉了。
屋子里住满了人。杰拉德被安排在较小的一个房间里,实际上是伯基的房间隔壁的化妆室。楼梯上灯光昏暗,女人们各自取一支蜡烛向楼梯上走。赫曼尼叫住了欧秀拉,带她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谈天。这个卧室宽畅却陌生,欧秀拉感到很拘谨,好像赫曼尼要向她进攻似的。她们先是翻看了那些美而有肉感的印度丝绸衬衣,色彩和式样上都很陈旧。赫曼尼靠近她,前胸起伏着,这让欧秀拉惊恐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欧秀拉拣起一件给十四岁小公主做的丝衬衣,红蓝两色配在一起很鲜艳,声音木讷地说:“真漂亮!竟然能把这两种鲜艳的颜色搭配在一起。”
火车上布雷多利(4)
这时赫曼尼的仆人悄悄走了进来。欧秀拉趁机逃走了。她内心十分恐慌,一时冲动让她已没有了自制力。
伯基进屋后就直接上床了,他心情十分好,身体有点疲倦,跳完舞他感到很高兴。杰拉德想跟他聊天。杰拉德身穿晚礼服坐在他床上,伯基早已躺下,可杰拉德坚持说要聊聊天。
“布朗文家两位小姐是什么人?”杰拉德间。
“她们住在贝尔多弗。”
“在贝尔多弗。那她们是做什么的?”
“学校的老师。”
一阵沉默。
“老师!”杰拉德终于喊了出来,“我觉得我以前见过她们呢。”
“你失望了?”
“失望?不——不过赫曼尼怎么会请她们来这儿呢?”
“她在伦敦认识古迪兰——那个黑头发的年轻姑娘——她是个美术家,搞雕塑和造型艺术。”
“那她不是老师——另一个才是吧?”
“都是。古迪兰是美术老师,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