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0-下棋的女人-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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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苏珊卷土重来，在荷兰举办的候选人赛中再次出现，次年她战胜了玛雅•；奇布尔丹尼泽成为了挑战者，向女子世界冠军的宝座又靠近了一步。　　　　
　　　　赛前大环境　　　　
　　　　1995年底，国际棋联传来消息，我将以卫冕冠军的身份接受苏珊•；波尔加的挑战，决战赛场定在了西班牙的南部小城哈恩（Jean），比赛的日期是1996年年初。　　　　
　　　　闻讯自己不禁一愣，从心底里讲，我希望这次世界冠军锦标赛决赛的开战时间能再往后拖上一二个月。二月份正值中国人最重视的传统节日春节，举家团圆的时候难免思乡情重不利于自己比赛中的发挥。当然，另一个重要原因我不方便对国际棋联的官员明说：不希望比赛这么仓促进行是由于自己还需要充分的时间进行备战。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1994年开始自己身边的人便开始频频生病。先是那一年年底，母亲查出了肠癌，动了一个大手术，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生离死别的恐惧；1995年初，教练班底中的主要成员男子国际特级大师彭小民又发现肝部动脉部位长了一个血管瘤，为了确诊这个瘤子是恶性还是良性的，大家又心神不安地度过了很长时间；年底，主教练叶江川又自我感觉身体严重不适，干脆住院两个月进行彻底体检。这一年，我可没少跟医院打交道，训练也谈不上系统。心底里，自己总是盼着新的一年快点到来，好像只有过完农历年之后，过去一年里的不顺心才会成为历史。


《下棋的女人》　棋事1996：遭遇滑铁卢（2）

　　　　根据棋联相应规则，世界冠军对抗赛决赛至少应该在三个月之前通知参赛棋手，并且棋手有权因宗教习惯、传统节日等理由要求更改比赛的具体举办时间。于是，我通过中国国际象棋协会向国际棋联提出申请，希望比赛能够延期举办。　　　　
　　　　对于我的比赛延期请求，国际棋联没有接受，理由是举办地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毕，宾馆也已经预定好，如改期将要承担一定的经济损失，比赛组织者不愿意承担额外的支出。为此，国际棋联主席亲自给我打来电话，对中方延期的建议表示理解的同时希望我们能以大局为重，电话中，他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Sorry。　　　　
　　　　国际棋联的态度令中国国际象棋协会不再坚持延期请求，比赛按照原计划日程进行。对此决定，当时自己也没觉得有多么意外，中国人的处世哲学从来都是宽厚大度，为他人着想。教练叶江川匆忙办好医院的出院手续，备战工作紧锣密鼓进行起来。　　　　
　　　　现在想来，没有据理力争是自己参加1996年对抗赛所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充分的赛前备战是棋手上场作战的前提条件，排除一切可能造成情绪干扰的不利因素也是棋手比赛中正常发挥水平的先决保障。而这两条，现实的情况都没有满足。也许是中国队整体的大赛经验还不够，或者是中国人天性太单纯善良，1991年、1993年前面两次对抗赛都很顺利，这次也没有谁把比赛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　　　　
　　　　比赛住地在山上　　　　
　　　　1996年1月下旬，中国代表团一行6人抵达西班牙南部城市哈恩。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西班牙，从飞机上下来之后第一个发现是无法与当地人交流变成了聋子哑巴，原来欧洲人并不人人会说英语！　　　　
　　　　自从第一次世界冠军赛尝到了外语的重要性之后，经过几年的努力学习，自己总算可以用流利的英语进行日常交流，出国比赛不再有语言障碍。这回到了西班牙，怎么突然间又变得寸步难行了呢？问题好像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明明自己说的是英语，对方回话的语调怎么这么怪呢？他们一定是用西班牙语跟自己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在以西班牙语为母语的国家居民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说英语。　　　　
　　　　汽车行驶了很久，经过了好长一段盘山路，我们抵达了住地―城市宾馆。说这座白色的建筑是宾馆，不如说更像一座城堡，静悄悄坐落在城郊的一座大山的顶上。山坡的四周载满了橄榄树，个头儿不高的橄榄树一颗连着一颗密密麻麻把整座山环抱，如同手挽手的士兵放哨站岗。　　　　
　　　　宾馆的住宿条件与前两次的世界冠军对抗赛不可同日而语，舒适的豪华套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朴素的标准间。有个干干净净的地方睡觉就行，安全起见，代表团把楼道最靠内的一间房子让我住。住的问题解决了，代表团的翻译胡海波老师（胡老师说法语）在陪同前来的使馆同志协助下，赶紧和组织者协商吃饭的事情。住在山上事先谁也没有料到，中国人的胃天天吃西餐恐怕不习惯，离城里这么远，想到超市买点吃的东西恐怕都困难了。协商的结果还算满意，早餐在宾馆解决，中餐、晚餐到山下的中餐馆就餐。　　　　
　　　　吃、住的问题都解决了，该是行了，如何能保证每日上山下山呢？如果步行下山，恐怕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摸到城边上。后来，多亏中餐馆的叶老板把他自己的车借给我们，才总算把行的问题也解决了，幸好胡老师和任大夫都有驾照。说到坐车上山下山，自己怎样也忘不了赛前的那段乘坐闷罐货车的经历，到目前为止相同的境遇自己还没遇到第二次，那次体验都可称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那天，叶老板要出门办事会朋友，所以他要把汽车开走。临行的时候，把另一把车钥匙交给了胡老师，还连称不好意思。送走了叶老板，大家走到车前都忍不住笑了，原来这是一辆箱式小货车，是餐馆专门用来运货用的，难怪叶老板把车白白借给我们还有些难为情。货车也是车，上吧。打开后箱门，几个人鱼贯而入，前面驾驶室的位置留给了司机胡老师和代表团年龄最长的任大夫。　　　　
　　　　车开动了，车厢内空空荡荡没有座位，低矮的车棚顶让站着的乘车人只能勉强半哈着腰，还要伸出手拽住仅有的一根铁栏杆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不过，当车行驶在平稳的路上时，里面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车厢里漆黑一片看不见外面一点光亮，孙老师、江川、小民和我谁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为了解闷，四个人唱起歌来。车子开始频繁转弯，看来是行驶到了盘山公路上离宾馆不远了。身体随着车子拐弯的惯性来回摆动，掌握平衡还来不及，谁也没有心思唱歌了。车子又拐来拐去行驶了很久，开始有晕车的感觉，怎么城市宾馆还没到呀？还在行驶，不行不行，得让车子停一会儿，探出头到车厢外喘口气才行。任凭后面车厢里的人怎么喊，前面驾驶室里的人丝毫没有反应，车还在开。一起用手敲车厢吧，“叮叮咚咚”我们使劲拍打着靠驾驶室座位的地方。　　　　
　　　　感觉又过了好大一会儿，车子总算停了下来，连滚带爬钻出车厢，才发现我们是在山半腰的一片平地上，前面驾驶室里传来胡老师和任大夫的争辩声。　　　　
　　　　“我说这条路不对，你非说是近道，不对了吧。”任大夫的声音。　　　　
　　　　“都是你在一旁乱指挥，这辆车开起来费劲透了，看我不行，你来呀！”胡老师也不退让，俩人边唠叨边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　　　　
　　　　6个人聚在了一起，从货舱里出来的4个人因为车子一路摇摆无精打采耷拉个头，前面驾驶室里的2个人谁也不服谁忙着斗嘴，谁也不知道，我们这车子具体是停在了什么地方。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山间传得格外远，就连天上的那轮明月似乎也跟我们一起笑完了腰。　　　　
　　　　记不得后来是怎样上车继续行驶的，总之最后我们找到了回宾馆的路，货车却再也不敢乘坐了。　　　　
　　　　比赛开局不错　　　　
　　　　赛前的技术会议上终于见到了对手苏珊•；波尔加，随行的教练是她的小妹妹、女子棋手世界排名第一的朱迪特和以色列国际特级大师普萨西斯。波尔加一家都是犹太血统，除了匈牙利国籍之外，三姐妹还都拿了以色列护照。苏珊代表团中另一个人是她的丈夫，看到苏珊与她这个美国纽约工作的电脑工程师丈夫在一起时亲热的模样，令人不禁回想起四年前她去上海参加候选人赛时同行的男朋友、秘鲁男子国际特级大师格兰达，那时候的她同样也是一副陷入爱河的幸福表情。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特别是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　　　　
　　　　第一局我抽到了黑棋。坐在棋盘边，我能感觉到对面的苏珊有些紧张，不停地抬眼看我。开局苏珊没有选择常规变化，行至中局的时候，苏珊向我示意提和。想起她赛前的不自信举动，我决定跟她继续战斗下去，把战线拉长。被我拒绝了和棋建议之后，苏珊显然想表明她并不惧怕战斗，着法变得强硬起来，这正中了我设下的圈套。很快，黑棋建立了优势。残棋阶段，苏珊走得越发失常，缓手频出。对局弈至60回合的时候，看到自己少子无法继续抵抗，苏珊投子认负。比赛结果0：1，自己黑棋后手便拔头筹，中国代表团全体成员都心情很爽。　　　　
　　　　第二局、第三局双方棋手走得都很谨慎，对抗赛开始阶段大家都在试探对方的虚实，谁也不愿轻易冒险，因此这两局棋都在30回合以内就鸣金收兵了。三局棋过后，2：1暂时领先的局面令中国代表团的每一个成员心情都很好。


《下棋的女人》　棋事1996：遭遇滑铁卢（3）

　　　　罚款事件始末　　　　
　　　　谁知道，比赛进行到这个当口出现了奇怪的事情。赞助商伦德罗先生在第三局棋结束的当晚写给了两名棋手一封信，内容是他不喜欢我们稳健和棋和胆小鬼的战法，如果短和棋再次出现的话，他将以比赛奖金总数25％的数量作为罚款，若干次之后将驱逐两名参赛棋手，这样的棋手他们不欢迎等等。当使馆的秘书把信的内容大体翻译出来之后，当时自己的第一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继而转为愤怒。即使伦德罗先生是比赛的赞助商是核心人物，可他也不能胡作非为呀。我们是比赛组委会请到西班牙来的客人，我们二人是世界上顶尖的女子高手，还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告诉我们比赛应该怎样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对棋手的侮辱，无法接受。　　　　
　　　　第一个反应是一定要据理力争，就算中国人崇尚谦恭礼让，但别人无缘无故欺负你的时候凭什么要像个委屈的小丫鬟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然而，中国代表团团部的意见却是做我的思想工作，唯恐公开表态言语不周会影响到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只能把这口气憋回肚子里，都上升到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的高度，我还能说什么呢？　　　　
　　　　第二天，事态的发展远比自己想像要复杂。不知是为了哗众取宠还是伦德罗先生真的要想进一步刺激棋手，他把信交给棋手本人不说，还把信的内容公布在媒体上。对于伦德罗先生的言行，苏珊的反应跟自己一样强烈，同是棋手，我们不允许旁人来玷污那高贵的棋盘。唯一不同的是，苏珊把心中想的话以公开信的形式发表了出来，吐出了胸中的那口闷气。　　　　
　　　　第四局棋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了。也怪那时自己不老练，抗干扰能力太差，下棋的时候脑子里还止不住分神想到那封信，看着眼前的棋盘，怎样也兴奋不起来。那是一盘激烈对攻的棋，执白棋的我在中局时错过了扩大优势的机会，被对手从后翼上突破。行至33回合已是回天无术，最后棋盘上的形势，自己确实输得很惨。　　　　
　　　　执白棋先手还输了，心里已经够不舒服的了。晚上，代表团的一位老师又拿了张写满西班牙文的纸让我签字。细问之下，原来是看到苏珊发表了公开信，请示之后决定我方也应对赞助商伦德罗的不恰当言行表示抗议。那位老师很善良，他明白昨晚的我是强压下了一口气才同意什么都不说，他以为我现在能够公开抗议了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当然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既然团部决定不发表意见，我也就服从了。这些都成为历史了，即便不顺心，我也希望尽早忘掉，把不良记忆埋葬。而现在，当看到我的对手苏珊发表了公开信之后，形势需要自己必须也要跟着表态，此时的抗议信就完全变了味道。难道自己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顺从？中国棋手自己的权力何在？　　　　
　　　　无言，淡淡地笑笑，然后拿起笔在那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可能是年轻的我太幼稚吧，情绪也不知怎样控制，虽然自己把字平和地签了，但心已不在。那一刻，恨不得比赛马上结束，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吧，我已经不想再多停留一秒。　　　　
　　　　兵败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