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杂集电子书 > 花痴日记 >

第3节

花痴日记-第3节

小说: 花痴日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附近人家有什么漂亮的花,便偷偷摘些种子回来自己种,变得更加投入。她最爱金盏菊,大概因为好种又热闹吧!她也喜欢种黄瓜和番茄,因为前者长得快,使她每天都有“一暝大一寸”的欣喜;后者因为漂亮,尤其结实累累,使她有成就感。    
    记忆中总有个白白的头,在绿叶间穿梭的画面。那时住在湾边(Bayside),后面接着森林,我常带儿子到森林里挖黑黑的腐植土,一包一包背回家,所以院子虽不大,却总能丰收。尤其太太怀女儿的那年,我种了两棵名叫“大男孩(BigBoy)”的番茄,长得比母亲都高,只见她每天一早就去照顾,东插一根竹竿、西拉一根绳子,居然结出碗大的果实。至今我们还总叫女儿“番茄姑娘”,就是因为她妈妈怀孕时,每天都吃自家的大番茄。    
    ◎    
    后来由湾边搬到长岛,后院几棵牡丹也由母亲照顾。仍然是东支一根棍子、西一根枝子,看得出那些都是她从院子里捡来的小树枝,一点也不结实,又因为她的力量不够,小树枝只能虚虚地放在地上。    
    搬来湖滨的时候,母亲已经过世了,为了移那两株牡丹,特别约了园丁,从距根很远的地方下铲,再把根土用麻布缠好才送上车。因为挖起来的“土方”很大,所以把母亲插的好多小树枝也一并运了过来。而今枝子仍在,每次看到,都觉得又看到那个白发的老人,很费力地弯着腰、伸着手……    
    ◎    
    下午,一家人出动去墓园。原本在台湾深坑山上,为母亲建好了生圹,因为她后来说希望离家近,随时可以“走路回家”,不用坐飞机,所以又挑了这开车才十分钟就到的教堂墓地。    
    大概因为附近树多,又近海湾,墓园里仍然处处积雪;又因为上面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地表下面仍然结冻,融解的水无处去,就把草地泡成软软的泥浆。扶着岳母拉着女儿走到石碑,每人一枝玫瑰,过去,放在墓碑前;玫瑰站不住,就把花靠在墓碑上。太太说“玫瑰花插在雪里,就能站着了。”于是过去一枝一枝想办法往雪里插,却发现雪已经成了半冰半雪,插不下去,就又退回来,大家一起鞠了三个躬,还照了相。女儿说“年年都照”。我说年年奶奶见你长大长高,又叫大家先上车,我再试着把花弄整齐。    
    我蹲在坟前,用力把花插下冰雪里,只能插进一两公分,反被上面的玫瑰花刺扎了好几下。双脚前,那片白雪的下面一尺半,就是父亲死后与我相依为命四十二年的老母亲。我叹口气,想对她说些话,但说什么呢?说多大声,她才听得到呢?千万句话在心里,我又拣哪句说呢?    
    最后,我讲了一句:“妈!我好想你!”两串泪水突然止不住地滚过脸颊,落在雪地上……


第三章自恋(三月十一日)

    怪不得神话里说“水仙少年”,这水仙就像“惨绿少年”,一天到晚临水照镜子,偏偏站没站相,终于照着照着,落水而死。    
    已经连着好几年没有水仙应景,这次因为离开北京时有朋友送了两盆,回到纽约就开始栽植,居然赶在“新正”开了。    
    ◎    
    水仙的香味说不上高还是不高,她香,大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优美,但是论品,却比报岁兰和蜡梅差一截。那差得很微妙,是“幽又不够幽”,也就是说她虽然属于冷香,有偷偷散布的感觉,却偷得不够技巧,容易被抓。作个比喻——好像哪家小女生,偷偷搽了妈妈的香水,走过你身边,让你嗅到那么一股香,却香得不妥当。如果不小心搽多了,更因为香得令你头晕,有些惹人嫌。    
    所以养水仙不宜多,就算手上的球根甚夥,也不能种成一盆,否则就该放在窗边,宁可“远而幽”而勿“近而狎”。水仙放窗边还有个好处,就是因为有光,叶子生得绿,也长得慢。许多植物很聪明,当阳光不足时,尽量把叶子长得大些,来增加受光的面积。水仙也如此,当你把她放在暗处,过不了多久,花没开,叶子已经愈尺,而且白白绿绿、耷拉了。任何东西,一耷拉就显得没精神、显得乱,好像没见面容,先睹一头乱发。所以人们养水仙除了知道临窗栽植,还常圈上红纸,好像系红腰带的绿衣女子,既显得喜气,又能防她早早倒下。至于更内行的人则用修切球根的方法,先把水仙叶片的养分切掉些,好比怕“一丈之外不是丈夫”的女人,既不控制丈夫的心,也不控制丈夫的交往,她控制丈夫的口袋!    
    ◎    
    看那雕切过球根的水仙,真令人惊叹,如果只是“平切”,还不稀奇。最妙的是用斜削的技巧,使叶子的一侧长得快、一侧长得慢,又有些多切、有些少切,于是叶子生出来,袅袅娜娜、长长短短、扭来扭去,甚至能交叉作“兰花指”状。说实话,这对水仙是残酷的,那是故意将她摧残,使她产生畸形与病态。但许多被我们认为值得赏玩的兰花或观叶植物不都如此吗?兰叶上的金线、银线是什么?变种的黛粉叶、秋海棠,乃至廉价的斑纹黄金葛、巴西铁树和星点木,哪个不是缺陷美?还有,什么叫“瘿子木”?单单看“瘿”这个字就能知道,那是个婴儿生了病。当树木生了病、长了瘤,反被人认为是大好的东西,切下来雕磨成艺术品,或刨成薄皮,贴在木器上。因为肿瘤里的生长变异、纤维交错,由不同方向看,能显出不一样的纹理,教人看了欢喜。    
    盆景又是什么?盆景也是摧残,小树要往上长,偏偏横里一刀,使它不得不“另谋发展”;才发展出一点局面,又迎面一刀,使它得“另找出路”。于是长得左弯右拐、奇形怪状,而且因为少给吃、少给喝,造成营养不良、侏儒矮小,也耐人欣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话何止用在人身上,我看哪!用在盆景的身上反而更恰当些。    
    ◎    
    我的水仙正因为没有经过摧残,所以像失了管教的孩子,放肆无礼。才开几朵花,已经奇攴斜欲倒,所幸靠在窗边,要倒也有玻璃挡着。只是,每次看那花都让我觉得好像见到十五六岁时的儿子,整天没精打采,站着都像要倒下,斜靠在门框上的“恹相”。    
    这下我懂了!怪不得神话里说“水仙少年”。这水仙就像“惨绿少年”,一天到晚临水照镜子,偏偏站没站相,终于照着照着,落水而死。编神话的人真伟大,我今天才悟到的事,他几千年前非但悟了,而且创造了纳西萨斯(Narcissas)自恋的故事。


第四章呵护(三月十九日)

    看一簇簇水仙新绿,有一种感动,觉得那一根根叶子,就像人的手指,拱着、托着、呵着、护着中间的小娃娃。    
    一夜没睡好,因为女儿病了。    
    我和太太是分工的,因为我是“夜猫族”,睡得又轻,所以从女儿出生,就由她管白天,我管夜晚,最得意的是有一次女儿从床上掉下来,我由梦中惊醒,跳下床,跑去她床边,把她抱起来,不过五秒的功夫。可见我的反应有多快,跟女儿又有多“心连心”了。    
    ◎    
    在静静的夜里,听小丫头的鼾声,是门学问,我可以猜:她是不是鼻子不通?是不是又敏感了?有没有感冒的前兆?还有,她床头围着的软垫和栏干是不是积了灰尘?至于当她鼾声大作、呼吸顺畅的时候,则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    
    自从女儿六年级,自己搬到楼上住,我就失去了“听声数息”的享受,不过又练出另一个本事——听她的脚步声,由她移动椅子在地板上的磨擦,猜她是在做功课;由她走来走去,猜她正收书包;再由她放水声音的长短,猜她是不是洗澡又洗头。    
    今夜女儿没洗澡就睡了,因为感冒发烧。对于孩子生病,我发现太太远比我“处变不惊”,她只是摸一摸,给退烧药,叮嘱一声“快点睡觉”就成了。我问太太要不要带去看医生,她居然一笑:“喉咙不怎么痛,不会是链球菌,小感冒,睡睡就好了。”然后,她也很快进入梦乡,由我一个人在半睡半醒之间操心。    
    ◎    
    昨夜,我起来四次,先悄悄溜出卧室,摸上楼,进女儿房间,再用手背贴在她太阳穴上试探。女儿几乎维持同一个姿势,斜斜地躺在近床边的地方。外面的水银灯光映在她脸上,很苍白,虽然睡前服药后没再烧,仍令我心情沉重。慢慢摸下楼,屋里黑黑的,那些深绿的植物全隐藏了色彩,只有临窗的芭蕉,反射外面的天光和积雪。还有,就是芭蕉下面绑的那堆黄草——我一个多月前种下去的“开完花的水仙”。    
    她们确实成为干稻草的样子,所有的生意都不见了,由起初的泛白泛黄,渐渐干缩,而今只剩下一条条朽叶。倒是上面的平行脉,变得更鲜明。太太多次看不顺眼,问我为什么不把叶子剪去,我说学问就在这儿,水仙、郁金香、番红花这些植物开完花,下面的球根会把叶子里的养分再吸回去。    
    窗外的雪还一直下,尤其映着路灯,霏霏雪花看得特别明显。我盯着看了半天,因为私心希望雪下大些,明天不上学,女儿正好可以在家养病。只是毕竟三月下旬了,天寒地却不冻,每片雪花都落在马路上立刻融解,只在树梢和草地上堆积。还看见大团大团的雪由屋檐坠落,天沟里则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多矛盾哪!一边降雪,一边融雪。    
    ◎    
    上午十点多,女儿仍在睡,我却被电视播报台湾大选的新闻吵醒,岳父、岳母和太太都盯着电视看。偏偏电视画面一下有一下无,大概是“小耳朵”积了雪吧!我决定出去看看,是不是能想办法清理。    
    套上雪靴,穿上羽绒大衣走到屋外。雪早停了,阳光灿烂,处处都在滴水,原本平平的雪地,变成坑坑洞洞,原来是上面树梢滴水造成。有些凹处还带红红的颜色,令人惊心,近看又一惊;再抬头,才发现原本光光秃秃的树梢已经开了小小的红花。走到檐下看屋顶上架的天线碟子,果然黏了湿雪。想用个长树枝去拨,却被屋檐滴下的雪水弄得满头满脸。低下头清理,看见由于雪水不断滴落,已经露出的泥土地上,居然立着一排又一排绿色的芽。那些芽不是尖的,是圆的,才想起是去年“美华防癌协会”送我的水仙。    
    那是他们募款义卖剩下的,箱子未开封,里面的花却已经偷偷绽放,又偷偷地凋萎。美华防癌协会的朋友知道我爱种花,就送来看我还能不能种。六大箱“过气水仙”,花了我好几天时间,先挖下去六七寸深的坑,再一球球摆下去。说实话,我没指望她们能活,因为关在纸箱里,叶子没有接触阳光,苍白得有点像韭黄。怎料一年过去,她们居然能由五六寸的泥土深处,一点点钻上来。    
    ◎    
    我蹲下身,用手拨弄叶尖,硬硬的,一簇簇,有点像牙刷。大概正因为这叶子硬,所以能钻土;也为了钻土有力,所以叶尖长得圆。我把小叶子用两手分开,看看其间有没有花。试了一丛又一丛,都不见花,有点失望。只是接着想,我春节时水皿中养的水仙,不是叶子长得老高,才生出花茎吗?    
    突然间,我懂了!水仙的叶子生得长,是有道理的,因为她们的球根在五六寸深的地下,叶子就算长达一尺,露在地面的也不过六寸。我发现水仙、郁金香、番红花,那些最早由冰雪中钻出地表的花,都有这样长长的叶子打头阵。那真是“打头阵”,由叶子使出全力往上钻,先冲出泥土,再呵护着叶子中间的花梗,轻轻松松到地表绽放。也正因此,花开完了,叶子们也功成身退;甚至可以说只要花一登场,叶子就完成了重责大任。    
    ◎    
    蹲在屋檐下,看一簇簇绿绿的水仙新绿,有一种感动,觉得那一根根叶子,就像人的手指,拱着、托着、呵着、护着中间的小娃娃。    
    转身,进屋,女儿已经下楼吃午饭;我过去,摸摸她的额头,又用自己的太阳穴贴贴她的太阳穴,再伸出双手托着她的脸颊端详,觉得自己的手成了水仙叶,女儿变作了水仙花……


第四章花痴呓语

    只要您肯买、肯看,无论褒贬,我都算成功了。    
    十年前,当我以十八万字写螳螂的一生,出版《杀手正传》时,太太笑说,我是吃错药了。    
    今年,我焚膏继晷,完成这本《花痴日记》。更严重!她居然说我“得了精神病”。    
    熟悉我的老读者应该知道,其实我在出《杀手正传》之前,已经预告要写一本有关种花种菜的书,也可以说,我这精神病是十多年前就有的,只是拖到今年才发作。    
    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