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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20.一帘幽梦-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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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行啊,失去了楚濂,你再碰到的男人,不见得就比楚濂好!” 
  “失去?”她嗤之以鼻。“请问,你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如何失去法?”“这……”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紫菱,你不要再幼稚吧!”绿萍深深的看着我:“你以为离婚是个悲剧吗?”“总不是喜剧吧?”我愣愣的说。 
  “悲剧和喜剧是相对的,”她凄然一笑:“我和楚濂的婚姻,已变成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你认为我们该维持这个悲剧吗?” 
  我默然不语。“结束一个悲剧,就是一件喜剧,”她慢吞吞的说:“所以,如果我和楚濂离了婚,反而是我们两个人之幸,而不是我们两个人之不幸。因为,不离婚,是双方毁灭,离了婚,他还可以去追求他的幸福,我也还可以去追求我的!你能说,离婚不是喜剧吗?”我凝视着绿萍,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一个口舌伶俐的善辩家了?“好吧,”我投降了,我说不过她,我更说不过她的那些“真实”。“你决定要离婚了?” 
  “是的!”“离婚以后,你又预备做什么?” 
  她扬起头来,她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了光彩,她的眼睛燃亮了。在这一瞬间,我又看到了她昔日的美丽。她抬高下巴,带着几分骄傲的说:“我要出国去!”“出国去?”我惊呼。“怎么?”她尖刻的说:“只有你能出国,我就不能出国了吗?”“我不是这意思,”我讷讷的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出国去做什么?”“很滑稽,”她自嘲似的笑着:“记得在我们读书的时代,我很用功,你很调皮,我拚命要做一个好学生,要争最高的荣誉,你呢?你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我想出国,看这个世界有多大,要拿硕士,拿博士!你只想待在台湾,弹弹吉他,写写文章,做一个平凡的人!结果呢?你跑遍了大半个地球,欧洲、美洲,十几个国家!我呢?”她摊了摊手,激动的叫:“却守在这个破屋子里,坐在一张轮椅上!你说,这世界还有天理吗?还有公平吗?”我睁大了眼睛,瞪视着她,我又瞠目结舌了。 
  “这是机遇的不同,”半晌,我才勉强的说:“我自己也没料到,我会到国外去跑这么一趟。可是,真正跑过了之后,我还是认为:回来最好!”“那是因为你已经跑过了,而我还没有跑过!”她叫着说:“你得到了的东西,你可以不要。但是,你去对一个渴望这件东西而得不到的人说,那件东西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你这算什么呢?安慰还是嘲笑?” 
  “绿萍,”我忍耐的说:“你知道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既然那样想出国,你还是可以出去的。” 
  “我也这样想,所以我已经进行了。” 
  “哦?”“记得在我结婚的前一天,我曾经撕掉了麻省理工学院的通知书吗?”我点点头。“我又写了一封信去,我告诉他们,我遭遇了车祸,失去了一条腿,我问他们对我这个少了一条腿的学生还有没有兴趣,我相信,那条腿并不影响我的头脑!结果,他们回了我一封信!”“哦?”我瞪着她。“他们说,随时欢迎我回去!并且,他们保留我的奖学金!”她发亮的眼睛直视着我:“所以,现在我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和楚濂的婚姻!”我呆呆的看着她,我想,我自从走进这间客厅后,我就变得反应迟钝而木讷了。“楚濂,他同意离婚吗?”我终于问出口来。 
  “哈哈哈!”她忽然仰天狂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神经质。“他同意离婚吗?你真会问问题!亏你想得出这种问题!他同意离婚吗?世界上还有比摆脱一个残废更愉快的事吗?尤其是,他所热爱了那么久的那只小天鹅,刚刚从海外飞回来的时候!”“绿萍!”我叫,我想我的脸色发白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吗?哈哈哈!”她又大笑起来。“你一直到现在,才说出你真正的问题吧?” 
  “我不懂。”我摇头。“你不懂!我懂。”她说:“等我和楚濂离了婚,你也可以和费云帆离婚,然后,你和楚濂再结婚,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是最美满的大喜剧!” 
  “绿萍!”我喊:“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得太清楚了!”她喊:“自从你回来之后,楚濂天天去妈妈家,看妈妈?还是看你?难道你们没有旧情复炽?”“我保证,”我急急的说:“我没有单独和楚濂讲过一句话!”“讲过与没有讲过,关我什么事呢?”她又冷笑了。“反正,我已经决定和楚濂离婚!至于你和费云帆呢——”她拉长了声音,忽然顿住了,然后,她问我:“喂,你那个费云帆,是天字第几号的傻瓜?”“什么?”我浑浑噩噩的问,糊涂了。 
  “我如果算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的话,他起码可以算是天字第二号的大傻瓜!”她说,斜睨着我。 
  “他为什么娶你?”她单刀直入的问。 
  我怔了怔。“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我坦率的回答。“我想,在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大家都有些儿迷乱,他娶我……或者是为了同情。” 
  “同情?”绿萍叫:“难道他竟然知道你和楚濂相爱?难道他知道你爱的不是他而是楚濂?” 
  “他知道。”我低语。“他什么都知道。” 
  “天哪!”绿萍瞪大了眼睛。“好了,我必须把那个天字第一号傻瓜的位置让给他,我去当天字第二号的了!因为,他比我还傻,我到底还是蒙在鼓里头,以为楚濂爱我而结的婚,他却……”她吸口气:“算我服了他了,在这世界上,要找他这样的傻瓜还真不容易呢!” 
  我对于云帆是天字第几号傻瓜的问题并不感兴趣,我关心的仍然是绿萍与楚濂的问题。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我问: 
  “你和楚濂已经谈过离婚的问题了?” 
  “是的,我们谈过了,不止一次,不止一百次,从结婚三个月后就开始冷战,半年后就谈判离婚,如果不是我们双方父母都干涉得太多的话,说不定早就离了。现在,麻省理工学院已给了我奖学金,你又从国外回来了,我们再也没有继续拖下去的理由了,说不定明天,说不定后天,我们就可以去办手续,双方协议的离婚,只要找个律师签签字就行了。” 
  她说得那样简单,好像结束一个婚姻就像结束一场儿戏似的。“绿萍,”我幽幽的说:“我回国与你们的离婚有什么关系呢?”“哈!”她又开始她那习惯性的冷笑。“关系大了!紫菱,我谢谢你这些年来的好心,把你的爱人让给了我,现在,我把他还给了你,懂了吗?” 
  “可是,”我傻傻的说:“一切早就变了,你或者要离婚,而我呢?我还是云帆的太太。” 
  她锐利的盯着我。“你真爱费云帆吗?”她问:“你爱吗?” 
  “我……”“哈哈!你回答不出来了!哦,紫菱紫菱,你这个糊涂蛋!你一生做的错事还不够吗?为了你那些见了鬼的善良与仁慈,你已经把我打进了地狱,现在,你还要继续的害费云帆!他凭什么要伴着你的躯壳过日子!我告诉你,我现在以我们姐妹间还仅存的一些感情,给你一份忠告,趁早和费云帆离婚吧,不要再继续害人害己了!我和楚濂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好例子!至于你和不和楚濂重归于好,老实说,我根本不关心!你们统统毁灭,我也不关心!” 
  “绿萍,”我低声喊,心中已经乱得像一团乱麻,她那些尖锐的言辞,她那些指责,她那种“无情”与“冷漠”的态度都把我击倒了。我头昏脑胀而额汗。一种凄凉的情绪抓住了我,我低语:“我们难道不再是亲爱的姐妹了吗?” 
  “亲爱的姐妹,”她自言自语,掉头看着窗子。“我们过份的亲爱了!人生许多悲剧,就是因为爱而发生的,不爱反而没问题了!”她掠了掠头发:“好吧,总之,我谢谢你来看我这一趟,我想,我们都谈了一些‘真实’的、‘内心’的话,可是,真实往往是很残忍的!紫菱,我但愿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和你挤在一个被窝里互诉衷曲,但是,请你原谅我,我不再是当年的我了!除了失去一条腿之外,我还失去了很多的东西,美丽、骄傲、自负,与信心!我都失去了。或者,你会认为我变得残忍了,但是,现实待我比什么都残忍,我就从残忍中滚过来的!紫菱,不要再去找寻你那个温柔多情的姐姐了,她早就死去了!” 
  我扑过去,抓住她的手。 
  “不不,绿萍,”我说:“你不要偏激,一切并没有那么坏……”她从我手中抽出她的手来,冷冷的说: 
  “你该走了,紫菱,我们已经谈够了,天都快黑了,抱歉,我无意于留你吃晚饭!”“绿萍!”我含着泪喊。 
  “不要太多愁善感,好吗?”她笑了笑。“你放心,当我拿到博士学位的时候,我会找回我的信心!”她再凝视了我一下。“再见!紫菱!”她是明明白白的下逐客令了,我也不能再赖着不走了。站起身来,我望着她,一时间,我泪眼迷□。她说对了,我那个温柔多情的姐姐已经死了!面前这个冷漠的女人,除了残存的一丝野心之外,只有残忍与冷酷!我闭了闭眼睛,然后,我摔了一下头,毅然的说: 
  “好吧,再见,绿萍!我祝福你早日拿到那个博士学位,早日恢复你的信心和骄傲!” 
  “到现在为止,你才说了一句像样的话!”她微笑的说。 
  我再也不忍心看她,我再也不愿继续这份谈话,我更无法再在屋里多待一分钟,我冲出了那院子,冲出了那大门。我泪眼模糊,脚步踉跄,在那小巷的巷口,我差一点撞在一辆急驶进来的摩托车上。车子煞住了,我愕然的站着,想要避开已经绝不可能,楚濂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紫菱!”他苍白着脸哑声的叫。“还想要躲开我?” 
  我呆呆的站着,呆呆的望着他。心中是一片痛楚、迷茫,与混沌。 


19


  二十分钟以后,我和楚濂已经坐在中山北路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里了。我叫了一杯咖啡,瑟缩而畏怯的蜷在座位里,眼睛迷迷茫茫的瞪着我面前的杯子。楚濂帮我放了糖和牛奶,他的眼光始终逗留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固执的、烧灼般的热力,他在观察我,研究我。“你去看过绿萍了?”他低问。 
  我点点头。“谈了很久吗?”我再点点头。“谈些什么?”我摇摇头。他沉默了一会儿,他眼底的那股烧灼般的热力更强了,我在他这种恼人的注视下而惊悸,抬起眼睛来,我祈求似的看了他一眼,于是,他低声的、压抑的喊: 
  “紫菱,最起码可以和我说说话吧!” 
  我颓然的用手支住头,然后,我拿起小匙,下意识的搅动着咖啡,那褐色的液体在杯里旋转,小匙搅起了无数的涟漪,我看着那咖啡,看着那涟漪,看着那蒸腾的雾汽,于是,那雾汽升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抬起头来,深深的瞅着楚濂,我低语:“楚濂,你是一个很坏很坏的演员!” 
  他似乎一下子就崩溃了,他的眼圈红了,眼里布满了红丝,他紧盯着我,声音沙哑而颤栗: 
  “我们错了,紫菱,一开始就不该去演那场戏!” 
  “可是,我们已经演了,不是吗?”我略带责备的说:“既然演了,就该去演好我们所饰的角色!” 
  “你在怨我吗?”他敏感的问:“你责备我演坏了这个角色吗?你认为我应该扮演一个成功的丈夫,像你扮演一个成功的妻子一样吗?是了,”他的声音僵硬了:“你是个好演员,你没有演坏你的角色!你很成功的扮着费太太的角色!而我,我失败了,我天生不是演戏的材料!” 
  “你错了,楚濂,”我慢吞吞的说:“我和你不同,我根本没有演过戏,云帆了解我所有的一切,我从没有在他面前伪装什么,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瞪着我。“真的吗?”他怀疑的问。 
  “真的。”我坦白的说。 
  “哦!”他瞠目结舌,半晌,才颓然的用手支住了额,摇了摇头。“我不了解那个人,我从不了解那个费云帆!”他沉思片刻。“但是,紫菱,这两年来,你过得快乐吗?” 
  我沉默了。“不快乐,对吗?”他很快的问,他的眼底竟闪烁着希冀与渴求的光彩。“你不快乐,对吗?所以你回来了!伴着一个你不爱的男人,你永远不会快乐,对吗?” 
  “哦,楚濂!”我低声说:“如果我说我没有快乐过,那是骗人的话!云帆有几百种花样,他永远带着各种的新奇给我,这两年,我忙着去吸收,根本没有时间去不快乐。”我侧头凝思。“我不能说我不快乐,楚濂,我不能说,因为,那是不真实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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