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底传说-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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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已接受了事实,如此清晰地被提起,心头还是难以遏止地涌起不安。
“永生太寂寞了,不是么?”注意到仙道的神情,藤真的唇边浮出浅笑,“而您是真正的永生者。”
“您也是,伯爵大人。”
藤真摇头,加深了笑意,“我和您不同,我还可以选择长眠或者死。”
“我必须承认在这一点上是您赢了,”仙道回视着藤真说,“您的报复总能选择最残忍的方式。”
“您在影射什么?”藤真在水蓝镶银的扶手椅上坐直身体。
“他说过即使我变成狼也记得他,我只是需要知道那个晚上我攻击他的原因。”
“您认为我对您用蛊?您认为是我把他送到您身边的?”藤真蓝紫色的瞳仁中燃起幽暗的火光,“您能把自己的爱人送到他爱的人身边么?”
仙道怔住,一时没有说话。
“您可以不相信,毕竟猜疑和憎恨就是你我的相处方式。”藤真在胸前交叉起十指,唇边的笑意薄得像水,“但是我也必须指出您最大的缺点就是认为自己所处的立场永远正确。即使您的错误不可谅解,您也会认为自己是受害者,连赎罪也带着牺牲的姿态。您很痛苦是不是,六百年来从不愿想起他,否则会痛苦得难以承受是不是?”藤真含笑的目光像暗的刀锋,“您说爱他,却连痛苦都不愿为他承受么?”
那淡然微笑的,会读心的妖精。
“恐怕您从来没有像您以为的那么爱他,从当年到现在始终没有。”
现在换成是他在影射,但是仙道无法像他那样质问出口。
他知道藤真要说什么。
“当年我设局杀死神甫,为的只是引发您和教廷的冲突,令你们腹背受敌以减轻我的压力。”藤真转开视线注视着窗外夜幕遮蔽的山峦,“我真的没有想到您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流川。”
“我没有放弃他。”
“那么我换个说法。您离开他,独自去教廷安抚自己的良心,受罚也好领死也好心安理得,您甚至会为自己赎罪的虔诚沾沾自喜。但您以为‘流川枫’是谁,您说您爱他,您究竟了解他多少?”
血液凝结,仙道在这一刻听懂了藤真的话意。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爱人去送死,您的选择是在逼他送死。他为了救您上德库拉峰,为了救您去梵蒂冈,您知不知道他付了什么代价?”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5 回复此发言
46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
“他真的发动过以灵魂为代价的法术?”仙道听见自己问话的声音,陌生得可怖。
“他必须发动。您不是血族,您不会明白长老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藤真的目光在夜雾中游移,被夜色浸染得沉郁黯淡,“他必须以爱为代价召唤守护灵,因为对方是五个五千岁以上的吸血鬼。……那个时候我觉得奇怪,缜密如他怎么会选择先去长老会后去梵蒂冈。既然他决定救您,为什么不担心不再爱您之后会放弃您,甚至会亲手杀了您……”他的尖牙轻轻噬着下唇,指尖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蓝石戒指,“我帮他找了无数理由,也许他希望在深入教廷前先治愈翅膀;也许他认为您在满月之前不会去教廷,所以他不想浪费时间;我甚至一度以为他知道守护灵见到的是狼就无法取走他对您的爱,所以他选择在满月夜上德库拉峰。但是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刻我才找到真正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敢于把灵魂交给芬利尔,是因为他对您下了血盟。”
掌心种下的刺,至今仍在疼。
“他用他的血在您手心写下过名字,是不是?”藤真在问。
仙道低下头。纵横的掌纹像永不痊愈的伤痕。
藤真的声音低沉幽昧,抽离了情绪,“在血族的命名仪式上,父亲会握着新生儿的手,用孩子的血把名字写在棺材的内壁。从此之后这口棺材成为这孩子一生的庇护所,任何时候无论相距多远,当孩子重伤气化时,血盟会自动发动带他回来。这是纯血的血族最后的求生魔法,是不受意识控制的本能,也是他们几乎不可杀死的原因。所以那天我准备将流川永久封棺,但是他气化后没有回到自己的棺材。我才想起血盟还有一种用法,但是那样的做法太过极端,几乎没有人会使用……越新鲜的血迹力量越强大,血族一旦建立了新的盟誓就等于放弃庇护所,即使是流川,我也没有敢想他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他气化后来到我身边……是血盟的力量……”
“血盟的力量是永远‘认得’,他对您盟誓了永不背弃。”藤真转过头看着仙道的眼睛,湿润的虹膜光色迷蒙,“但是血盟同时也指引气化的目的地,这对纯血的血族是天生的。所以他在对您下血盟的时候就注定会因此而死,他必定是知道的。”他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明显,“被兰古瑞撒刺穿心脏,那样的伤他不回自己的棺材一定会死……所以我反而应该感谢您,我杀了他,您替我承担最后的罪……。我想他在狼的身上也有一份爱,芬利尔取走了它,所以您不再认识他……我决定了他的死,在满月夜决斗也是由我决定的,您只是……”
他的语气里透出了安慰,他自己不知道。
他连流川的死亡带来的折磨都不愿分与别人。
仙道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留下一个将灵魂的残粉不断吞噬下去的无止黑洞。
那个真相悬停在最深的黑暗里。他知道他背负的诅咒将延续至永生尽处,每一分每一秒。
“藤真,”仙道第一次念起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深邃的抚慰或请求,“他的死不是你决定的。”
他看见对方眼底的惊异,像在虹膜上龟裂出纵横的冰纹。
“即使是三井,发动枫叶十字的力量也能战胜现在的你。当年流川被打败是因为他未尽全力,因为他不想伤害你。”
藤真知道他说的是真相,自己用六百年时光都没有了解的真相。
“他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我曾经想过,要结束一切,你和我之中总有一个必须死,总有一天他必须选。”仙道的声音很低,几乎没有起伏,“我到今天才明白,他选了他自己。”
这就是真相。
他们愿意用生命献祭的人在必死的祭坛上奉献的是自己。
藤真的目光淡去,像骤然失明的盲人,他听见仙道说,“所以结束吧,按他希望的,我们都原谅自己好么。”
他发觉自己忽然明了了方才三井没有说出的最后半句话。
为什么在当时总是不懂。
那句如此简单的,我原谅你。
“您还想借兰古瑞撒么?”藤真的声音从静默中升起。
仙道没有回答。
“如果您不想借了,我要对您说抱歉,”藤真微微眯起眼睛,“因为我不会再陪您活下去了。”他的目光透过仙道的眼睛,像是凝视着只属于自己的远方,“但是别害怕,您不是孤单一人。‘三千年后他的力量堪比神明’、‘血族的灵魂附在他爱的东西上’,您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这两句话究竟说了些什么。”
作者: 妹妹2007 2006…5…25 14:55 回复此发言
47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
然后他微笑,像放弃挣扎安然坠落的天使,“兰古瑞撒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如果您不想借,我把它送给您。”
藤真的封棺运往睡谷的那天傍晚,仙道第一次从鞘中抽出兰古瑞撒。那时西天的晚霞烧得艳烂如流火,剑锋照着霞色,像几近融化的灼铁。仙道看在明亮的剑面上看见自己的眼睛,看见那其中他到天荒地灭时都不会认错的神情——
“……流川。”
“是我。你终于看见了。”
崩毁了所有堤防堰垒,海啸汹涌而来。
“为什么现在才……”
“你每晚深睡时都能看见我,但你以为是梦魇,醒着的时候又把心封得太紧,我怎么说你都听不到。”
那阔别了六百年,回响在脑海中的冷澈声音。
“我夜夜梦见你是因为……”
“我就在这儿,在你身体里。”
喜悦太强烈,反而痛苦得难以呼吸。
“你永远不会再离开了,是不是?”
“难说。”流川的声音里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托塞壬眼泪的福,我的身体没有死,每年都在恢复。说不定到完全好了的那天,我会回去的。”
木暮医生时常想,如果没有海森克伯爵的搅和,他的日子会过得安生得多。
这位所谓的知名慈善家总是在死缠着跟随出诊的时候习惯性地蹲在人家窗台上,看见出血的伤口就舔嘴唇;又或是组织狼人与吸血鬼山地摩托争霸赛,大清早勾肩搭背吆五喝六地回来,吵得海森克堡上下鸡犬不宁。木暮想如果不是社区医院的事情实在放不开,他真该学仙道那样与爱人一道借口寻找塞壬墓地,去海上航行躲清净。不过……是自己的话,与爱人一道,这辈子估计都清净不了了……
真是好长的一辈子,无休无止。
提到爱情的时候人类总爱说永远,说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但当永远的可能真的摆在面前时,时间其实漫长得令人惶恐。
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要做的是帮那个大半夜赖床不起的家伙把克隆血工厂和美术馆的帐目看好。说起来,接下血族的事务后才知道前任伯爵是多么勤勉多么有才干的人,明明是一样的血,怎么就没有半分遗传。
仙道听到这种抱怨的时候一定会说这样多好,说这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平凡自然。木暮明白仙道指的“他们”包括他自己,包括流川,也包括藤真。但是的确没办法,经历过的事情就是经历过,谁也不可能说抹去就抹去。其实无法改变也不是坏事,因为世界上的故事本来就分两种,一种称为传说,另一种,称为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