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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危机-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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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士似乎没在听弗兰克林讲话似的,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表示,你不同意印度政府的强迫绝育政策,也不同意中国政府的监督和施加社会压力的方法?”

“不同的文化传统也许需要不同的方法,”弗兰克林回答说,“我不清楚强迫绝育是不是曾经是印度的官方政策,如果是的话,我不清楚它能否为人口控制提供最终的解决方法。同样的道理,我也不能确信,中国的计划生育方法为我们提供了最终的解决方法。我知道,印度和中国的方法在这个国家和大多数其他国家行不通,因为我们传统上强调个人自由。我相当确信的一点是,从长远来看,个人责任感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方法。至于怎样为个人提供必要的信息,帮助他们做出这样一个负责任的决定,以及怎样为人们提供实施这一决定的手段,每个国家都因文化差异而采取不同的做法。但是,每种文化首先必须把限制家庭人数的必要性看做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不然,没有什么方法会奏效。压制最终将失效,而社会对人类本能的压制只会导致压制人类本能的社会的毁灭。”

这时,一个坐在第五排的矮胖男士站起来说:“我叫哈里·豪珀,是合众社的记者。我想问你,这样说是不是正确,即人口过剩主要是发展中国家的问题?如果确实如此的话,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们对那些早已不再多生孩子的人进行教育宣传,不是在浪费精力吗?”

“就人口控制而言,你是对的。发达国家已经达到了人口零增长的目标,甚至还低于零增长。一些斯堪的那维亚国家对他们人口生育下降之大深表担忧,害怕他们的国家面临绝种消亡的危险。现在的事实是,人口增长得到有效控制的那些地方,都是些已经取得高水平生活标准的工业化国家。为此,一些观察家做出了这样的推断:取得人口增长下降的唯一方法,是设法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当人们的生活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后,每个人都会认识到,尽管大家庭在农业社会里有用处,但在工业化的社会里,它将是一个经济上的不利因素。应该说,在世界范围内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是一个值得为之努力的目标,但我们认为,在这方面继续努力的同时,我们不能无所事事,坐等它来产生所需的效果。”

一群记者站立起来,要求发言提问,但弗兰克林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当然,人口控制仅仅是问题的一面,问题的另一面是资源。在资源无限的情况下,不会存在人口过剩问题,但不幸的事实是,发达国家,尤其是我们这个国家,在人均资源消耗上,比发展中国家要多得多。事实上,已有人做出估算,一个美国婴孩对环境和世界资源的影响,要比印度或中国婴儿的影响大数百倍。因此,我们不仅要限制我们的人口增长,而且还必须在我们的生活中,学会减少浪费,更有效地利用资源。同时,我们还要寻找和开发新资源,以及使用这些新资源而又不污染环境的办法。”

坐在前排的那位丰满女士大声叫喊,其声音之响,压倒所有其他人的声音。她喊道:“你是不是准备把刚才说的话带到发展中国家去,告诉他们你的看法?你认为他们对来自富裕的美国的人提出这种观点会怎样看吗?”

“我们的观点将由当地领导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向他们的人民传达,而我们则将给予他们所能提供的任何帮助。”

“你们的资金从哪里来呢?”有人大声问道。

“捐款,大大小小都有,”弗兰克林回答说,“有关我们资金的情况,我们已准备了一份简短的资料,会议结束时可以来取。任何希望核查我们资金账目的人,欢迎在任何时候到我们‘限制人口组织’总部来。”

“你结婚了吗?你有孩子吗?”

“对这两个问题的答复都是‘没有’。我们的总部也备有我的简历,我不能承诺,对这些有关私人情况问题的答复一直是否定的。不过,假如我的良知告诉我,我不能继续领导这场斗争时,我将主动退让,由他人接替我的工作。但是,我个人在这方面到底是坚持信念还是改变主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类本身:如果我们不能控制住人口的增长,人口的增长将会控制住我们。我想,今天的会议该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听我讲话,并感谢大家所提出的那些有思想深度的问题。世界将会赞赏你们在解决我们这个时代最重大的问题上所给予的帮助。”

听众这时都站立起来,齐声向她鼓掌。弗兰克林拿起她的演讲稿子和公文包,在听众们的一片掌声中走下舞台。

走到大楼外面后,弗兰克林把公文包递给约翰逊,问:“演讲得好吗?”

“我原先说的是对的,”约翰逊回答说,“你的演讲棒极了。”

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但从她说话的口气上听,她预料到了这样的好结果,也预料到了这样的赞赏之词。“演讲确(4020)实很好,可不是吗?”

“好得没话说了。事实上,没有其他人能做得这么好。”

“啊,哪有那么好?”她大声笑着说。此时正值下午,太阳挂在天空,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看得出来,弗兰克林顺利地做完演讲之后心里松了口气,很是高兴,而约翰逊在她的身旁又使她感到更加欣喜。

那天下午的后面那段时间主要是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所不同的是,人们对他们的活动做出了非同寻常的反应。弗兰克林拜访了几个潜在的捐款者。为此,他俩在华盛顿市区的马路上穿梭往来,走访一个又一个对象。进出大楼、乘坐电梯、坐在接待室等候、向慈善家和公司董事长们请求捐款等,构成了他俩的主要活动。莎莉·弗兰克林很擅长“化缘”。她简单地把募捐请求说一下,不做任何辩述,好像接受他人的捐资是对捐款者们的一种恩惠。此外,这一天下午,除了出色而又严肃的募款活动之外,弗兰克林还让人感到一种强忍着的快活激情,而这种快活激情使她从那些捐款者中得到了非常慷慨的捐助。

约翰逊在这些活动中只是听,他的在场一点也没有减弱弗兰克林对她的捐助者所产生的影响力。这些人似乎观察着他听他们谈话的方式,并因此而提高了他们对弗兰克林说话的注意力。有的时候,约翰逊和弗兰克林也交谈几句,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约翰逊只是听,而由弗兰克林一个人说。约翰逊是个注意倾听他人讲话的人,他听弗兰克林说话时,全神贯注,心无旁鹜。也许,这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事情分心,没有任何他自己担心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过去的记忆来打扰现时的重要时刻。

她告诉他有关她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孩提生活,告诉他有关她父母亲的情况,告诉他有关她以前的男朋友的情况,还告诉他有关她一生中的难忘时刻——一个人口专家到她所在的大学里讲座,谈到了全球未来的人口危机状况,从此,她的生活发生了重大改变。几个月之后,她在人口过剩、住房拥挤的墨西哥城度过了一个暑假,并因此而更坚定了她的新的生活航标。一年之后她毕业了,到华盛顿特区的贫民区从事社会福利工作。在那里,她明白了自己一生将从事什么样的事业——限制人口增长。“如果孩子们不包括在内的话,”她对约翰逊说,“贫穷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一个没有食物和住房或者得不到爱心,缺少希望和机会的孩子,足以使整个世界为此而伤心不已。”

约翰逊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他也为此感到伤心。

“这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一天,”她对约翰逊兴高采烈地说,“我想,这应归功于你。”

“别瞎扯了,”他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

“今晚,我必须动身去印度。我的行李都准备好了。杰茜会负责把行李送到飞机场去的。我太激动了,不想就这么回家坐着。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想在与你分别之前多和你呆一会儿。”她笑着加了一句话:“根据你以前的经历,现在毕竟难说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没有朝她的眼睛看,仅仅说了声:“那当然。”

他们在一座老房子的一个西班牙餐馆里,吃了一顿西班牙式饭菜,并喝了点西班牙加冰汽酒。这座老房子离国会大厦不远,但它的周围都是些老房子,狭窄、破旧、拥挤。贫困像疾病一样在这些破旧的房子里从一家流传到另一家,腐烂的臭气像瘟疫一样快速地从一户飘进另一户。在这家餐馆吃饭的人,分坐在许多大大小小的房间里,歌手们身背吉他,舞女们手摇响板、足蹬铁钉后跟鞋,穿梭于大小餐厅,为食客们表演助兴,用餐的大部分时间里,弗兰克林和约翰逊对周围的一切置之不理。当他们没办法听清楚对方在讲什么的时候,他们就等周围的吵闹声降低下来再说话。当他们交谈时,基本上总是弗兰克林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好像在这偌大的餐馆里,只有他们俩人在此用餐。她向他描述她的计划,向他征求意见,并要他告诉她他脑子里所能看到的未来情形。“这里不是吉卜赛人的茶室,”她兴高采烈地说,“所以,我也没有茶叶渣让你占卜命运。不过,我们可以假装……”从她的谈话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假装做些什么事,暂时摆脱真实世界的种种压力,对她今天晚上来说很重要。

“假如你小心谨慎的话,”约翰逊说,“你将可以做所有你计划做的事。”

“小心谨慎?”

“许多事情会使一个人不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有些事情发生后会使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或者改变一个人对生活中的世界的认识。还有的情况下,原先看上去似乎一清二楚的东西,因为有了其他可供选择的视角或者方法而变得含糊不清,甚至一片混浊。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吗?”

“我曾经有过不少机会。”她说。

“这我相信。”

“但我年轻的时候,那些男朋友我一个也不爱,”她沉思着说,“或者说,爱得不够。自那以后,我爱我的工作胜过我对任何男朋友的爱。”她说完抬头朝他看着问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婚姻可能把我改变?”

“你是怎么看的呢?”

“只要我没有孩子,”她刚开始说就马上停住了,“你是说,如果我确实爱上了一个人,我就会帮他生孩子?这倒还不至于把我置于死地。”

“不会把你置于死地,但条件是,你必须是那种能够把自己生活严格区分开来,不让家庭生活把你从事业上引开的人。”

“那么,我是那种类型的人吗?”她问约翰逊。

“你像吗?”

“不,我想我不像。”

“对那个试图劝妇女节制生育的人,这个世界会允许她生几个孩子。但这样的话也许会引起一些令人难堪的场面,怀疑论者因此可能会穷追不舍地刨根问底,但这个世界可以忽略这类不一致性,而它不可原谅的则是领导的失败。”

“我可不是世界上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我甚至算不上最好的一个人,当然更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假如我真的结了婚,并操起生儿育女等家务事情的话,会有人出来接替我,把限制人口增长的工作继续下去。”

“别自欺欺人了。你很重要,没有你,这场战斗赢不了。”

“别瞎说,”她说,同时脸上出现了喜气洋洋的笑容,“噢,我明白了,你现在是在给我做预测。”

“我可不想那么做,”约翰逊轻声柔和地说,“因为知道这样的预测——假如你相信的话——也会改变一个人。不过,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特殊得让我感到害怕。”

“为什么是我呢?”她迷惑地问,听起来似乎她自己也被这样一个预测给吓坏了。

“我也曾这样问过我自己,”约翰逊说,“还有,哈姆雷特也这样问过他自己。‘时间错位,那该诅咒的怨恨,竟要让我来将它了结’。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一生对未来的潜在影响力要大于其他人。他们拥有伟大的思想,总是关注那些高于自己生命的重大使命。这些人当中,宗教派别的创立者居多,但也有不少征服者、国王、政治领袖和反叛者。有些情况下,哲学家也属于这类人,甚至还会有发明家或者发现者加入这一群人。这些发明家或者发现者并没有改变世界的意图,但他们所做的事情却使世界发生了变化。”

“但我不属于那一类人。”她辩解说。

“这类人中,大多数都很了不起。他们干劲十足,富有紧迫感。当然,他们中的有些人对他人抱有怨恨,难以与别人相处,有的甚至欲望极大、思想单一、性情固执……你当然不属于那类人。但你也很不寻常:你像那些了不起的人一样有思想,且具有把这种思想传输给别人的能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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