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9-深圳,你让我泪流满面-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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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崽儿歪歪脑袋:“你说,这年头,怎么……唉!”
我看看他,问道:“你是不是受了刺激才来的深圳啊?”
“不错,当然分配的工作也不理想。钱没有,势没有,你想,能分到什么好地方?那工作,不要了也罢,在深圳看看再说吧。”
我大不以为然:“咱们这公司,有什么干头?民营公司,就是个体户嘛,户口也进不来。说不定哪天老板抽筋儿,就炒了你。”
周崽儿蔑视地一笑:“老板?他还不敢炒咱们。没有咱们,他哪里能泡上杜子美?”
如此的谈话,每天晚上进行。
现在想来,周崽儿身上的许多优秀素质,正是我的缺欠。他精打细算,每一分钱的投入,都要考虑产出。节约是他的好习惯。为了节约,他晚上不在食堂吃饭,自己煮方便面,直吃得面孔腊黄。
我看不过去,就说他:“百万富翁不是省钱省出来的。”
周崽儿说:“胡说八道。百万富翁就是省钱省出来的。媒体想鼓动人们消费,才说‘会花钱才能挣钱’,这话你也信?”他踢了踢床下的一大纸箱方便面,“你看,这都是批发来的,一袋能省三毛。想赚我的钱?不容易。”
我只好告饶说:“行行,你是铁公鸡、威尼斯商人。行了吧?”
一个知识分子,为了改变处境,不远万里,来到蛇口这种地方,几乎是举目无亲,于是1988年的那个夏天就不免有点儿乏味。平时上班还好,毕竟有“开心两小时”,一混就过去了。单身汉,最怕过周末。看到一帮帅哥同事临下班前“蹭蹭”地擦皮鞋,心里的苦楚,简直没法儿说。尤其是像我这种戴了绿帽子的人,既恨女人水性杨花,又忍不住想给哪个春风得意的家伙戴戴绿帽子,以获得心理平衡。在办公室里,看见杜子美长发如瀑,美目巧笑,也禁不住浮想联翩,心想哪天不妨可以约她去喝咖啡。不料,回到宿舍,周崽儿立刻给了我一个警告:“你要小心,上班不要跟杜子美多说话。”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啦?”
“老板已经很不高兴了,昨天向我下达了监控任务。”
“监控什么?”
“监控你啊。”
我眼珠差点儿没惊得掉出来:“什么?他又没娶了杜子美。”
周崽儿好心地劝道:“算啦,人在屋檐下,你就忍忍吧。哪里抠不到女,干嘛在老虎嘴里抢食吃?”
我越发觉得这事情说不清了,只好说:“好好,我不跟她说话。不过,怎么你跟她说话就没事儿呢?”
周崽儿嘿嘿一笑:“我没关系。我比她矮五公分,老板不在乎。”
“还有这种逻辑!这种人也能当老板?”我一脚踹开阳台门,走到阳台上去透气。“这年头的资本家,混蛋!他吃肉,还不让我闻味儿。”
周崽儿在我身后说:“你消消气。能让老板感到有戴绿帽子的威胁,也算你的本事了,我可是望尘莫及啊。”
在杜子美问题上遭到不白之冤,我无处宣泄,就买了一辆单车,周末一个人去逛蛇口。
蛇口这地方挺怪,仿佛小家碧玉,乍看,看不出好来。车少人稀,高楼也没几座,还没有内地一个大型国企气派。但是细一品味,味道就出来了。到处是草坪、白房子。人在棕榈树下走,如同仙人画中游。宁静,自足,是这个卫星小城内在的基调。那时候,蛇口还很新,房子上刷着浅色涂料,童话世界一般。年轻人又多,都是帅哥靓妹。上街一走,你会觉得:世界很年轻,你自己也很年轻。尤其是三洋电机公司,清一色是靓妹子打工,一放工,满街自行车滴铃铃一片,秀色如潮而来,看得我基本上忘掉了杜子美。
第一部分这叫‘鸟笼政策’
在蛇口这个打工世界里,我的同学张怀民,是打工者中的一位佼佼者。他当年悄然南下,谁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到蛇口两年后,把知识分子这张皮,彻底抛到了太平洋中,在商界扶摇直上,先于全国人民十七年就奔了小康。有了价值连城的深圳户口,住进了“碧涛园”。他的房子,当年就算是豪宅了,宽大得可以在客厅里跳华尔兹。
我到公司上班后,搬到了宿舍,适应了一个星期后,就抽空去怀民家坐了坐。这一次怀民的太太带着孩子从内地回来了。怀民的太太——行了,我就别叫她怀民太太了,其实就是小白——她当年就相当于我们系里的“杜子美”。人漂亮,又有才气,小女人散文写得一流。那时候追她的人有一火车,怀民并不是最有希望的竞争者。他在这事儿上,曾经求助过我。小白是学习委员,我当年则是学生会的学习部长,接触的机会多,就常常当着小白的面感叹:“本系人才济济,我独服张怀民耳!”久而久之,这观念就灌输给小白了。一年后,怀民终于得手,郎才女貌,出双入对,令多少中文系的帅哥为之吐血。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上世纪70年代末的大学,开化远不及今日。当众搂搂抱抱的情形,校当局视同流氓行为。然而这两人豪放有加,在校园里不管走到哪儿,兴致一来,就上演“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哪管污染不污染学校官僚的视线。
到毕业时,报应来了,为了杀鸡儆猴,学校把他俩发配到边远地区,在一所师专任教,这等于强迫他们去支边了。怀民倒也是汉子,吃了散伙宴,第三天就走了。从此,我和他就没再见过面。
这次见到怀民太太——当年的中文系宝贝,我可是吃了一惊。这哪里是小白呀?怀民是越活越年轻了,而小白,整个完了,成了家庭妇女了。在学校的时候,小白冰雪聪明,可以称作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代美女作家。小女人散文驾轻就熟,比方《冬季到北京来看雪》、《谁的手绢在飘》、《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皆是文不加点,一挥而就。省报、省刊都抢着约稿,省作协那般老家伙为她都快神魂颠倒了。这才多少年啊,小白的灵气到哪儿去了?我偷着观察了一下:好家伙,额上皱纹都有了。
我实在忍不住,叹了一声。
鬼机灵的怀民看出了我的内心活动,拿眼光制止了我。我忍了半天,又喝茶,又抽烟的,最后还是冒出来一句:“咱们这茬儿人,都老喽!”怀民摸摸微秃的前额,干笑两声,打哈哈说:“那有什么,我很老,但是我很温柔。是不是,老婆?”
吃饭的时候,小白露了两手,红烧膀蹄做得一流。我又是一惊。怀民就得意洋洋地说:“你看小白有进步吧?上得厅堂,进得厨房。”我点点头,眼光怎么也离不开小白额上的那一条条抬头纹。吃完饭,根本没心思再坐了。男人,最看不得同龄的女人被岁月催老。女人老了,男人的心基本也就朽了。
我慌慌忙忙地告辞。小白一直是淡淡的,这时候说了一句:“老大哥,你怎么也变浮躁了?”
我尴尬地笑笑说:“跟着时代走,难免,难免。”
怀民把我送到楼道上,我对他说:“你把小白给毁了。”
怀民宽容地笑笑,拍拍我肩膀:“人间正道是沧桑。像老兄你这样,将浪漫进行到底的,毕竟不多。”
我问:“为什么不让小白去上班?”
怀民说:“这叫‘鸟笼政策’。深圳这地方,开放得厉害,把老婆放出去,后果难料。养得起就养着,否则,戴……”他看看我,咽下了后半句话。
我苦笑一下,朝他摆摆手:“甭说了,我理解。你回去吧。”说完,我飞步下楼,头也不回,走出了碧涛园。
暑假眨眼工夫就要过去,我在公司上班刚刚上瘾,哪里就肯回去。打电话回学校请了病假。拿定主意,拼死命也要在深圳干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天天上班,看研究生杜子美巧笑倩兮;下了班,看对面宿舍打工妹美目盼兮,总算把苦夏熬过去了。终于有一天,不开电扇也能睡觉了,舒服日子就此到来。
就在这时候,我交到了女朋友!
这意义好比范进中举。你想,那一年我都什么年岁了,在这方面,不等于迟暮老童生一样?小清就在这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这件事,可以说,甚至改变了我后来的人生。从此,我不再孤苦伶仃,经常跟小清有个约会。小清是小鸟依人那一类的。一个男人,能找到这样的女子,好比穷光蛋中了头彩。绿帽子从此可以摘掉。我的人生,进入了辉煌第二春。
认识了小清,我才发觉,我和周崽儿的那个住处,简直是狗窝,哪里能让小清去?每次都是我去小清宿舍找她。走到她楼下,看见她窗口亮着日光灯,心里就很熨贴,好心情漾满心头。慢慢爬上六楼去,看见她房门开着,穿堂风微微吹动花布门帘,门里边有录音机放音乐——《跟着感觉走》。这感觉,是何等的好!
我这迟暮青年,是怎么抠到女的呢?说来还是老板的功劳。时至今日,我在这一点上,还是比较感谢他的,尽管他对我蛮横地封杀了漂亮的杜子美。上帝在这种事情上,自有安排。
第一部分就此落入了情网
有道是:男愁唱,女愁哭,教授愁了乱翻书,老板愁了瞎支出。那个周末,老板大概是跟小杜闹了点儿不愉快,闷闷不乐。下班前招呼各部门经理,晚上跟他去“海上世界”喝洋酒。经理们乐得有老板买单,都去了。只有周一鸣不去,他不感兴趣。
“海上世界”那时候名气很大,总设计师都在这儿住过一晚上。它实际是一条法国的废船,被中国人买了来,安放在蛇口海滨,做了娱乐中心。登上甲板,就能看海,跟豪华游轮的感觉一模一样。那时候,一到晚上,打工仔、白领、老板、外国人,都往这里跑,各得其所。实在没钱的,就上上下下在船舱里乱逛。
老板带我们去的是英式酒吧。看来小杜把老板气得不轻,只见他一个劲儿地要洋酒,简直把马爹利当水喝了。酒吧挺洋气,还放着爵士。在我们去之前,已经有几拨人在了。
老板喝得差不多了,就到处寻找目标,一会儿,就盯住了一个洋妞儿。他仗着酒劲儿,凑了过去。那方面倒是很友善,可惜我们老板的英语程度跟幼儿园一个水平,两人的对话很简单。“哈喽?”“哈喽。”“OK?”“OK。”“也死?”“也死。”就这么,完了。接下来就是傻笑。老板很沮丧,又转向了另一拨人。这拨人,好歹是自己的同胞,都很年轻,酷似在校生。老板端着酒就过去了。这下子,他算找到了用武之地,先侃科技,后侃艺术,把那拨人笑得前仰后合。接着,老板向我们一挥手,两拨人就合流了。
原来,这一群不是什么在校生,而是湖南财大蛇口校友会的,周末在这儿小聚。湖南的校友们看来是刚刚毕业,都很单纯,热烈欢迎我们加入。老板来了兴致,一叠声地喊:“速配,速配!”当下就点了鸳鸯谱。分配给我的,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妞儿。我那晚上,没心思胡来,一看对方小我十多岁,基本还是个孩子,就提不起兴致。深圳那时候风气还不错,男人找女人,并不一定是想要勾引;女人找男人,也不是一门心思的想要钱。正常社交而已。女孩儿问了我几句话,我闷闷地懒得答,心里在想着另一个人。
不过,老板这速配可是起了效用。除了我们这对儿以外,谈话空前热烈。两拨人并了桌,重新要了酒。老板手一挥,叫酒吧服务生放舞曲。那女孩儿见我沉闷,就拉我去跳舞。
我说:“我不会。”
女孩问:“快三呢?”
“不会。”
“伦巴?”
“不会。”
“吉特巴?”
“更不会。”
此时伦巴响起来,女孩儿一把拉起我;“来来来,我教你,包你三分钟学会。”
我勉强下了场。公司同事一看,齐声鼓掌:“喝,老夫子也跳舞了!”
一曲舞罢,我经过点拨,果然就有了模样。曲终坐下来,心情开朗多了,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小清。你呢?”
“小姓张。”我忽然来了幽默感。
“名字呢?”
“敝号国荣。”
“张国……哈哈,你不要说,还真有点儿像啊!”小清妩媚一笑,眼睛成了弯弯的月亮。
这一笑,让我砰然心动,就此落入了情网。
接下来,就谈的比较入港了。三言五语,彼此都摸清了对方的情况。我是王老五(绿帽子一节隐去未谈),她是“待字闺中”,目前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