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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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凯希米·德鲁斯基的一切都让斯克洛道斯卡家的这位年轻姑娘喜欢。便是在巴黎的波兰移民圈里;他也是极受欢迎的。
惟一的问题是他不能重返俄国统治下的波兰。因此;他和布洛妮亚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后;双双留在巴黎执业。他们最早的病
人是住所附近的屠夫。布洛妮亚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她一接到玛丽的恳求信(“你可以随便把我放在那儿;我一定不给你招惹麻烦、不扰乱你、不挡你的路……我求你答复我;但是要坦白!”)立即要她“快来!”玛丽当然本来就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的;只是她不免有些罪恶感。能念梭尔邦大学是极令她快乐的事;美中不足的是担心住在姊姊家;于人不便。布洛妮亚那时又怀了身孕。
往来华沙与巴黎之间;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斯家姊妹却全不以为意。若不是火车票贵;她们一定会经常往返其间的。
这在当时“上流社会”的人看来;原不足为奇。上流社会的人有国际视野;而当时欧洲各国间的疆界比现在开放得多。
可是玛丽却像要搬家似的准备她的远行。她遵照布洛妮亚的劝告;先托货运慢车运去铺盖、床单、毛巾等物;又用一只大木箱装满两三年内可能用上的各种东西;在巴黎是什么也不用买了;就连茶叶也不必———两姊妹喝茶可喝得凶。
玛丽存下以及父亲能给的每一块卢布;都得用在刀口上。她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折叠椅上横越德国;因为四等舱是没有座位的。
那年代的年轻人皆如此。
谈到用钱的精打细算;也是当时的常规。出手阔绰只是为了“面子”;而斯家人素来不重面子。生活中总有些东西是必需的;而玛丽有时候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没有。
好在1891年秋;这24岁的波兰女子抵达巴黎时;法国法郎的币值相当稳定。
第一部 屈辱第四章
跨越欧陆的蒸汽火车把玛丽送到巴黎北站的那天;《费加罗报》头版正刊出年轻的国会议员巴尔斯发表的一篇评论;主题是法国国会最近热烈讨论的问题:小学生应否停止学希腊文和拉丁文;改学英文和德文?
“议员们已将辩论的层次升高;这问题变成爱国与否的情绪问题了。他们声言希腊、拉丁与法兰西文化当中的珍贵资产;是英格兰、日尔曼和斯堪底那维亚文明所完全欠缺的。”
法兰西自认是世界灯塔。
头版的另几条新闻分别是:特里莫公爵与诺里公爵昨晨赴伦敦、蒙本西公爵夫人患严重肺炎、贵族大狩共猎得雉100只、兔300只、鹿50头。第二版则报导:巴斯德卡莱斯煤矿区明天将宣布大罢工。矿场动乱已是一个长期问题。
在歌剧院;维尔第正在彩排“法尔斯塔夫(Fal
staff)”。声誉如日中天的小说家左拉;刚刚出版了18巨册的《银子》(L’Argent)。作曲家德彪西已谱成“牧神的午后”;高更刚画了马拉末(Mallarmé)的画像;正要启程赴大溪地。罗丹正受命塑一座巴尔扎克像;独居的塞尚则在秘密研究认知事物的各种方法。巴黎的林阴大道上已装设了最早期的电力街灯。
工程师艾菲尔建造的铁塔已在巴黎的天空展露了两年。虽然是工程技术上的杰作;却连美国也不愿仿作。
法国是艺术天堂;既不关切工程师;更不重视工业。很少人看重科技进展;更没人想到科技最终会改造了社会。
以中产阶级与自由派为骨干的法国第三共和;已有20年历史。1870年普法战争的战败余波荡漾;巴黎公社的影响力犹存。在巴黎的工人阶级住宅区;支持布朗热将军(Georges Boulanger)的仍大有人在;虽然这位逃亡到布鲁塞尔的英俊将领已经自杀身亡。
共和体制蹒跚前进。主张君主复辟的、主张贵族主政的、主张民族主义的、主张社会主义的;左右夹攻政府。在国会下院;布朗热将军派和社会主义派联手要求容许工人分红;让“资本与劳力紧密结合”;还要求排斥外籍工人;保护法国工人。失业情况严重;上流社会和工人阶级都兴起反犹太风;新教信仰则已经不再流行。
民族主义右翼人士和社会主义派虽然在殖民扩张问题上互相对立;却都担心机械广泛使用的影响;并且痛恨工业投资与牟利行为。他们认为只有继承而来的财富没有沾染罪恶。
有一位神学院院长说;火车于周日隆隆驶过镇上;“既惹恼了我;也亵渎了上帝”。当时恐怕有很多法国人同意他的说法。
1891年5月1日;是一个悲惨的日子。早在五年前;美国有30万工人罢工;争取一天工作八小时;自那以后;第二国际固定每年5月1日罢工一天;争取同样的工作时数。1891年;罢工更形扩大;有些地方政府动用武力阻止罢工。
北县(department Le Nord)有一个名叫福米(Fourmies)的小镇;是一个纺织工业镇;由于纺织业萧条;有些工人遭到减薪。他们决定发动示威;争取调高工资、每日工作八小时;以及组织工会。厂方事先获悉此事;要求北县长官派军镇压。4月30日;两个步兵连开来;5月1日;警察驱散示威群众无效之后;军队开枪;打死了九人;其中五人未满20岁;还有一个两岁幼儿受伤。
结果受到审判的却是筹划罢工的工人。他被判六年徒刑。福米事件至今仍是法国五一罢工史上最血腥的事件。
国会为之震动。但法国工人的悲惨生活素来是大家避而不谈的问题。除了左拉之外;任何人的文学作品、戏剧、绘画中都不提;它似乎不存在于巴黎社会的意识之中。
毕竟;在巴黎人看来;乡镇地方是太遥远了。再说;除了纺织厂、矿场和冶金厂外;别的工业都极少雇工五人以上。
首都经过奥斯曼(Haussmann)重新设计;焕然一新。奢侈品交易兴盛。造价昂贵的大楼纷纷在新铺大道上耸立;但艺术家、白领阶级之类赋予巴黎品味、创意、智慧的人;还没有向郊区迁移。
自成一格的拉丁区;缤纷、活泼、亮丽的学生世界;是欧洲知识
分子的心脏地区。有12000名男生和极少数的女生在此上大学。“林阴大道两旁遍是咖啡屋;”据《巴黎人报》描写;“法国的精英人物或成群而来;或单身一人;聚集在这迷人而著名的地方。这里是巴黎也是全世界的聚会场所;流行风潮在这里底定;成为全世界依循的准则。”
这篇文章的作者感叹林阴大道上出现了“胸罩”这种东西:“那是只应存在于充满野蛮男子、粗俗女郎与低劣啤酒的未开化国家的(such as exist only in savage countries full of savage men and savage girls and savage beer。)。”
这种以法国传统自豪的语气;在当时极为普遍。有一则推销“处女仙丹”的报纸广告;标题是“科学与爱国心”;广告文案如下:“外国人可能利用我们内部的困境;攻击我们;把我们看作退化的民族。其实这是拥有最知名学者、最伟大发明的国家。”到底“处女仙丹”是什么呢?原来是“治疗女性更年期痔疾、静脉瘤等所有疾患的良方”。
好在;对于不远千里前来寻经的玛丽·斯克洛道斯卡而言;法国的科学还是有点水准的。法国至少有一位大科学家;那是风烛残年的巴斯德(Pasteur)。
巴斯德的研究成果既重要又能赚钱。狂犬病疫苗奠定了他的名望;还有好几种发明都已应用在工业上。例如法国啤酒业;就是拜他之赐才得以和德国啤酒业竞争;法国全国都因此受惠良多。那时候;只有德国懂得把科学研究应用于工业上;而且是有系统的开发。
巴斯德带动医药、化学和研究方法方面的大幅进步。然而在其他的科学领域内;19世纪初期原本光芒四射的法国学界;却已经减缓了脚步。科学教育更是最弱的部分;受到严重忽视。
理论物理方面;法国只设单一教授职。实验室设备既不如英国;也不如德国。只有庞加莱(Henri Poincaré)领导的法国数学院;在数学物理方面不落人后。
玛丽若早知道这情形;会不会改往英国或德国去学物理呢?大概不会;一来;以她当时的学术水准;在那里学并无差别;二来;她像波兰一般规矩人家的女孩一样;心向法国。
所以;她到巴黎来了;来到德鲁斯基一家居住的德意志路(rue d’Allemagne)。这是一个安静、偏僻的工人阶级住宅区;布洛妮亚在此布置了一个华沙风格的家。
1891年11月3日;她“穿越梭尔邦大学的校园”;去办理注册
数学家庞加莱手续;攻读科学学士学位。再过四天;她就满24岁了。
几乎是恰巧15年以后;
1906年的11月5日;玛丽成为
受聘在这所大学教书的第一位
女性。那时候;校园的建筑都已
经重新装修或扩充;只有实证主
义之父孔德的半身塑像;仍然面
对着校门。
这15年;在每一方面都是
异乎寻常的:欧洲的科学在这些
年里飞跃前进;法国因德雷福斯事件(Dreyfus affair;犹太军官被诬叛国事件)而形成互相对立的阵营;玛丽的人生也经历了许多变化。
不过就她而言;这15年实在不坏。
第一部 屈辱第五章
玛丽在巴黎的生活;除了刚开始的一小段序曲之外;前一阶段有如在修道院中。布洛妮亚和凯希米工作勤奋;却也喜欢自娱。他们并不富裕;但很好客;大门永远为旅居巴黎的波兰裔青年而开。
这些年轻人总爱围聚在他们家的茶炉和钢琴边争辩不休;一边吃布洛妮亚做的蛋糕;一边纵论天下大事与波兰时局。偶尔;他们也会一道去看戏或听音乐会。
他们会去为一个弹钢琴的朋友捧场;或举行午夜的盛宴;或排练业余表演。在一次波兰节庆中;玛丽穿着深红色短上衣;金发披散肩头;扮演“波兰挣脱束缚”的主角。她很高兴自已获选演出这个角色。
但是她写信告诉父亲这一切晚间活动之后;换来的却是一顿严厉的教训:
你该知道;在巴黎有很多人在密切注意你的言
行……你会惹来大麻烦……。
如果你以后还想回华沙讨生活;不招致各种危险;就该小心谨慎;免受瞩目。
玛丽不可能因此而突然沉寂下来。但是四个月过去了;她发现自己的物理和数学两门课跟不上。她的法文不错;但是教授讲课速度很快;她听不太懂;尤其是那些科学的专有名词。若不全心投入;她恐怕度不过这难关。
3月;她搬到梭尔邦附近的一间小公寓去;如此她可以走路上学;省了时间;也省下车钱(住在德意志路;上下学还得转车)。可是她得要付房租钱了。她写信给哥哥:“当然;要不是德鲁斯基(凯希米);我决不会这样安排。住在这里;我比以前用功一千倍。在德意志路时;我那位小姊夫总是不断地打扰我。他完全不能忍受我在屋里做别的事;而不和他愉快聊天。为此;我还得费力与他抗争。”
“愉快聊天”当然不是她擅长的事。那位热情的“小姊夫”其实大她12岁;受斯克洛道斯卡先生之托照拂她。他早就笑说她对他“既不尊敬也不顺从”;笑她喜欢夸大事态。
也许吧。再怎么说;布洛妮亚求学的环境与玛丽差不多;但她并没得到诺贝尔奖;也没有人为她立传。而玛丽之成为一则传奇;是与那几年的苦读脱不了干系的。
多年以后;玛丽当年的苦读成为法国妇孺皆知的故事。小学生都能叙述“居里夫人”住在没有壁炉的小房间里的情景。脸盆里
的水结成了冰;她把衣箱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铺在床上;还在被子上加一张椅子。
其实;房里是有一只炭炉的;只是她那天一定是忘了买炭;或是没有钱;又不愿赊欠。独居的日子;她真是过得很艰苦;只是这种俭朴;有时候是基于一种自虐的心理。
不要说布洛妮亚家永远等着她去共餐;父亲尽全力给她的资助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让她挨饿;她却只吃萝卜、喝茶。有一天;一定是有人目睹这情景;告诉了德鲁斯基;他跑来硬把她拖去德意志路家中;吃了一顿牛排。
她总是穿着束腹;两顶帽子轮流戴;身穿仔细缝补过的波兰服饰;昂首自梭尔邦的讲堂走向实验室;走向图书馆;走回住处。她和波兰青年男女的接触愈来愈少;到后来完全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