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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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肉卖价,嘿,一伙色翻了一番多。庄主要是……”
“那不是盛珪月小姐么?”
小福子惊诧中透着兴奋的叫声把盛世钧唤醒转来。他睁开眼,转过身,顺着小福子的目光,看到了不成体统的盛珪月小姐正跟一个三大五粗的下力人在河边乱石堆里转悠。
盛世钧蹙眉道:“那个……是哪个?”
小福子:“是……好像是……”
盛世钧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福子:“是江师傅的大儿……”
盛世钧只觉得心口一痛,怒气一下子冲到脑门—
“你,去!给我把他们喊过来!”
小福子一看盛世钧脸色不对,把伞递给他爹,二话不说飞跑了下去。
“盛福。”
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树荫下,盛世钧看也不看那对背时的男女,摇着手中的折扇—那节奏没有了先前的悠闲。
“在,庄主。”
“你和小福子先把小姐带回去,把衣服穿规矩了。”
“是。”
江学家扫视了一眼盛世钧身后的盛福和小福子,盛福把他狠狠盯着,小福子挪开了目光。
盛世钧转过身,审视着江学家和盛珪月—
盛珪月一脸的不高兴。
小福子看看树荫外的太阳,犹豫道:“盛先生,那这伞……”
盛世钧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你们去!这个日头还晒不倒我!”
小福子被吓得一激灵,赶忙收了伞朝盛珪月走去。
盛珪月噘嘴想说什么,看看盛世钧那个样子,赌气,脚一跺,撒开光生生的长腿,沿着河堤飞跑起来—
“哎,小姐—”小福子扛了遮阳伞,追了上去—哪里还追得上!
“啊呀,这成啥体统!”盛福狠狠瞪了江学家一眼,也追了上去:“我的小小姐哟!”
树荫下就剩下了盛世钧和江学家。
江学家埋着头,眼角望着远去的盛珪月如风的身影,还有小福子和盛福狼狈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含着笑意……
“你爹那么踏实,咋个生出你这么个逆种呵!”盛世钧“哗”地收拢折扇,指点着江学家。
“……”江学家没吭气。
“你搞那些鬼名堂瞒得过我么?”盛世钧盯着眼前这个粗壮的年青人。“我警告你,在我的厂子里头,决不许搞赤化!”
江学家抬起头,小声申辩道:“那不是啥子赤化,工会组织哪里是啥子赤化?在法律上跟袍哥组织是一样的,是许可的。”
“工会,许可,哼!”盛世钧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你娘老子的面上,我现时而今就让你到局子里头吐真纲—到那里恐怕你哭都哭不出来……”
江学家咬了咬牙齿,下巴骨动了动,忍了。
“我警告你,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些!若不然……哼!”
说完,盛世钧扔下那张传单,“啪”地打开折扇,再也不看江学家,大步走开了。
“这个事,跟不跟盛先生说啊,你倒是帮我拿个主意呀!”飒飒对江伟业说道。“那娃娃造孽死了,那个匪哟,没得一点小姐的样子。谭老师一天到晚都在忙,那娃娃今后都不晓得成个啥子人了?这不行。那娃娃总还是盛家有一半的么。”
“唉,这种事,人家谭老师自有主意……我们去说……这个……唉,你晓得我这个人说不清这些……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个人看到办就是了嘛。我上班去了。”江伟业放下碗筷,起身取下门背后的工作服,穿上,准备出屋。
“哎—这咋个是婆婆妈妈的事?这娃娃莫爹,这么大的事,咋个婆婆妈妈……哎,你—”
江伟业已经出去了。
飒飒气得把手中的筷子朝门上扔去—
第五部分第97节 有个女儿
“天,真有个女儿?!”盛代君瞪大了眼睛看着飒飒。
“那还有假?”飒飒道,“我问过谭老师,她说她不愿意让盛家的人晓得这个事。不过,她也没有特别扎咐(嘱咐)我,要我不说这个事。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盛代君扇着扇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飒飒看着盛代君,眉头皱紧了:“我也不晓得该咋个办。说老实话,这个事……”
“飒飒姨,你当然该给我说。现在这里是我当家嘛。”盛代君道。她又走了一个来回,问道:“……谭老师说起……我爹来,是很……生气的样子么?”
飒飒蹙眉回忆着:“……那倒不是。她还哈哈的笑。”
“笑?有啥子好笑的?”盛代君奇怪。
“……我也……记不得她说的了。”飒飒道。“嗯……大概是想起盛先生晓得这个事……那样子……让人觉得……”
盛代君“扑哧”也笑了:“那是,我爹……他保证要气炸了肺。”
飒飒也有同感,咧开了嘴。
“也只有谭老师,哼,要不然他硬是觉得女人好欺负。”盛代君评论道。“像我妈。”
“麻姑的事可怪不得你爹,那是老太太……”在这些地方飒飒总是卫护着盛世钧—孔嘉惠是盛世钧结发太太,飒飒从小在孔嘉惠和盛世钧身边长大,几十年的感情,当然站在盛世钧这边。
“啥子老太太,要不是……”
“咳,过去几十年的事了,想下儿看,你爹也算是……唉,要不哪有你?”飒飒打圆场。“说现时而今眼目下—这个事咋办?”
盛代君端起茶几上的老荫茶,喝了一口,替飒飒扇了几扇子:“你也喝点,清清热,看你一脑壳的汗。”
“就是。”飒飒这才觉得热,端起瓷茶碗喝了几大口,拿着大蒲扇狠扇了几下,说道:“憋了我几个月了,先前忙到回家的事,这下安稳些,心头就翻起这个事。这几天睡都睡不安身,又没个人商量,难过死了。”
“唉,麻烦事多得很。”盛代君想起上午盛珪月跟江学家的事,蹙紧了眉,叹息道:“还是先说这个事。我看,还是你去说,直截了当,跟我爹讲……咋个办,在随他自己。你也算尽了心了。谭老师那里么,我想她不会怪罪你的。你去看她,撞到了,又不是安心去打探啥……再说,这么大的事,瞒了几年也不容易了,未必还一辈子瞒得下去?谭老师一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才没有扎咐你,要你不说……嘿嘿,她是个明白人。”盛代君又想了想道:“……她呀,依得她的脾性,她大概是要我爹去求她……嘻嘻,这个谭老师,真的不得了……”
“那……我去?”
“嗯。”盛代君点点头。
“这下儿?”
盛代君点头。
飒飒准备起身。
“哦,莫忙莫忙。”盛代君止住飒飒,“还有个事……唉,飒飒姨,你也不是外人,我从小又是你带大的,这个事……”
“咳呀,我的大小姐,你就给我明侃噻!”
“是你们学家的事。”盛代君道,“上午我们家那个疯丫头,一身湫湿,光了个腿脚,气嘟嘟的跑回来……后来我才晓得,是跟……”
“学家?”
盛代君点点头:“其实学家我很看得起,高高大大,一脸正气的。只是我爹……”盛代君叹口气,“米姨死后,他脾气变多了……捕风捉影的……”
飒飒“呼”地站起来。盛代君一把拉住她:“嘿,你看你,你这一下,我不是跟你白说了么?我们那个疯丫头,明明胆子不大,还硬要充行事(英雄),其实心里头是装不下东西的,学家我还不晓得?哪里有那些事!这个疯丫头真要是有他学家这个大哥照应着,我还高兴呐—那才真的不会出事。”
飒飒气呼呼坐下来:“只有你是这样看,我……”
“唉呀,这个事不算啥子,我才不会往心里去。”盛代君道。“我担心的是别的。”
“啥子?”
“听说学家在厂子里发传单,要组织啥子工会—这个事,你千万要劝他。”盛代君看着飒飒,慎重地说道。
飒飒听了这话,脸白了,问道:“这个事,是哪个说的?”
盛代君看着飒飒摇摇头:“这种事,咋个瞒得了人?”她抓起飒飒的手,说道:“飒飒姨,前几年红军打进来那些日子,你是过过的。我都晓得。我这几年在城里头也看得多了,没意思。”凑近飒飒的耳根,“像我大哥,真不晓得是为啥子?米家柱也是,现在音信都没得,死活不知。男人都想当英雄,结果……哪里有那么多的英雄好当?我看你那个学家,也怕是这样的血性,受不得委屈的。啥子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你去反抗嘛,这些年死了那么多的人,还不够反抗的么?这个事,你这个当妈的,急不得,要好生劝他……”
“那……盛先生他……”
“你不要跟他提学家的事,就当不晓得。谭老师的事,我看莫得啥子,你就当是传了个消息,咋个办是他们的事。”盛代君道。“你直截了当跟他说就是了。”
“那我现在就去。早说早安心。”
“她……叫谭川……有几岁了?”
“六岁了啵。”飒飒想了想道。“造孽,那娃娃她……”
盛世钧举起手,不让飒飒说下去了。
二人沉默着。
书房外是一片蝉鸣。夏日闷热的午后,树叶纹丝不动,狗都伏在门槛背后的阴影下伸长了舌头喘息着……
“你回吧……”盛世钧说道。
飒飒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飒飒:“那……我走了。”
盛世钧默默地点头。
飒飒去了。
书房里静静的,盛世钧心里却象有一团火在滚,滚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端起身边的老荫茶,一口气喝了,又拿起那碗飒飒没有动过的,再咕噜噜灌下去……心里觉得好过了些。她为什么要这样?真的是匪夷所思。这个女人,就喜欢跟他来狠的,朝心窝子里给他来狠的……
三十五年过去了,当年的她,浑身上下的劲头,就像只猫,目光犀利异常,一见到他这只老鼠,毛一下就竖直了。而他呢,第一眼见到她就被迷住了。他想起那时他对她说起自己的这感受,“我是戊子年生的,耗儿一个,你就像根猫,想把我咋办就咋办。”
她这只猫生来就是来逮他的。她的爪从他见到她那一刻起,就永远在他的背后。只要她高兴了就挠他一次。仔细想想,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她只凭她的心境,高兴了就挠他,戏弄他,让他煎熬自己。他从来没有反过来追逐过这猫女人—不知是怕她,爱她,还是恨她?这大约就是他属鼠的天性,这个背时的女人!
第五部分第98节 三十五年
过去的三十五年,她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他—即便是他占有了她的身体,还有……天,有了一个女儿,他们的女儿!可他从来没有拥有她,从来没有。她根本不属于谁,除了她自己。她把他捕获,戏弄,吞吃,然后又吐出来,看着他晕头晕脑跌跌撞撞,而她却乐着,开开心心在一边瞅着他的傻样……
盛世钧站起来,走出书房—
“小福子,叫他们给我备齐两乘滑竿。再把代君叫来,我交待事儿。”
“我要去见谭书兰,这里就交给你。”盛世钧对女儿说道。“盛珪月我带走,免得她在这里惹事。”
“爹,这么大热的天,路上你吃得消吗?”盛代君有些担心。“天凉快点走也不……”
盛世钧打断她:“这你莫管,我自己晓得。”看看盛代君,“你晓得谭川的事了吧?”
盛代君点点头。
盛世钧:“哼,你们都瞒到我……”
盛代君:“莫得哪个想瞒到你。我也是才听到飒飒姨说起的。她还说不晓得谭老师究竟是咋个想的,该不该跟你说这个事呢。飒飒够卫护你了,你还说这个那个的。”
盛世钧沉默下来。
“这就是谭川。谭川,这是你爹。”谭书兰笑眯眯地给他们父女俩相互介绍。
谭川第一眼见到盛世钧,就断定这个老头子是她和妈妈的敌人,不过看这个敌人的眼神和姿态,她发现这个敌人非常好对付—先打他一下再给他一粒糖吃就行了。
盛世钧第一眼见到谭川,从心里唿地涌起一股热乎乎的东西,眼睛竟酸涩了。
站在他身后的盛珪月煞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比她小五六岁的小姑。
谭川把盛世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就作出了自己的断定。她听见妈妈在一旁说:“快叫爹爹呀……”之类的话语,她想了想,看看显得很年轻的妈妈,比照这个老呵呵的爹爹,说道:“他这么老,哪是我爹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