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龙-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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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书缘——科幻小说
追 龙
两点说明
第一点说明︰香港俚语,“追龙”这个名词有特殊意思 指吸毒,尤其指用锡纸
加热来吸食海洛英粉的行为,是一个专门动词。香港的反吸毒运动,有标语︰“生龙活
虎莫追龙”,可知“追龙”一词,应用相当普遍。
我写的“追龙”故事,当然和这种特殊的意义毫无关连。这情形恰似早年记述过的
一个故事“蛊惑”,我写的是蛊的迷惑,和粤语中的“蛊惑”一词的含义,绝无关连。
第二点说明︰“蛊惑”是蛊的迷惑,“追龙”,是不是追寻龙的踪迹故事呢?为了
避免有这样的误会,所以要作第二点说明︰也不是。
追寻龙的踪迹,倒是一篇科学幻想小说的题材︰恐龙是已经绝迹了的生物,某地,
忽然发现了恐龙的足迹,于是组织探险家去追寻,结果可以是找到了恐龙或找不到,但
过程,照例有很多惊险可写 深入蛮荒啦,沿途的原始森林啦(可以查参考书,抄大
量古代动植物的名称、形状、生长过程),也可以写蛮荒的风景,可以写大量古代生物
(照样查参考书,抄一些名词上去,甚至连拉丁文名字也抄上去,以示作者的渊博),
再加上人物有忠有奸,添点爱情,就是一篇科幻小说的样版!
只可惜,照这样方式写出来的东西,决不会好看,可能有大量科学,却少了幻想。
我如果照这样的方式去写,“卫斯理”这个名字,大约至多只能出现在三五本书上
,而决不是像如今这样的四五十本。公式化的故事,读者很快就会厌倦。
那么,“追龙”记述的究竟是甚么故事呢?当然不是三言两语讲得完,看下去,自
然会明白。
下面是正文。
第一部︰一个垂死的星相家
那天晚上,雨下得极大。大雨持续了大半小时,站在歌剧院门口避雨的人,每个人
都带著无可奈何的神情,看著自天上倾泻下来的大雨,雨水沿著檐泻下来,像是无数小
瀑布,雨声哗哗地吵耳,有车子经过时,溅起老高的水花。歌剧散场,大量听众涌出来
时,大雨已经开始。听歌剧的人,衣著都十分整齐,很难想像衣著整齐的绅士淑女,在
这样的大雨之中冒雨去找车子,所以,涌出来的人,都停在歌剧院的大门口,大门口挤
满了人之后,人就挤在大堂。
这样的大雨天,天气大都十分闷热,小小的空间中挤了好几百人,更是令人难以忍
受,可是雨势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越来越大。
我对歌剧不是很有兴趣,它和我的性格不合︰节奏太慢 主角明明快死了,可是
还往往拉开喉咙,唱上十分钟。可是白素却十分喜欢,我陪她来,她显然对这次的演出
十分满意,所以看她的神情,并不在乎散场后遇上大雨的尴尬,还是在回想刚才台上演
出的情景。
等了大约十多分钟,我觉得很不耐烦,一面松开了领结,一面道︰“车子停得不很
远,大不了淋湿,我们走吧。挤在这里有甚么好。”
白素不置可否,看起来她像并不同意,我又停了一会,忍无可忍,而且,剧院方面
在这时候,竟然熄了灯,向外看去,在路灯的照映之下,粗大的雨丝,闪闪生光,去淋
一场大雨,重新尝尝少年时常常淋雨的滋味,也是很有趣的事。
所以,我不理白素同意与否,拉著她的手,向外面挤去。
我一手抻向前,一面不断道︰“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我快挤到门口,我向前伸出开路的手,推了一个人一下,那个人转过身来,用十分
粗大的声音,向我呼喝著︰“挤甚么,外面在下大雨。”
那是一个样子相当庄严的中年人,身子也很高,身体已开始发胖,略见秃头,浓眉
、方脸,一望而知是生活很好、很有地位,一面还用十分不耐烦的神情望著我。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还是要请你让一让,我愿意淋雨。”
那中年人的口唇动了一下,可是他却没有再说甚么,我拉著白素,在他身边走了过
去,一面向前走著,一面向白素咕哝著︰“这种人,不知道为甚么这样怕淋雨,看他的
情形,就算他爸爸快死了,他也会因为下雨而不去看他。”
白素瞪了我一眼,她感到我说话太刻薄,就会这样白我一眼。在白素瞪我的同时,
我听得那中年人发出了一下愤怒的闷哼声。
也就在这时,忽有人大叫了起来︰“卫斯理!”
这时,挤在剧院门口和大堂的人虽多,但是也决没有人大声讲话,只是在低声交谈
或抱怨,所以那一下大叫声,几乎引得人人注意。我站定,循声看去,想看看是哪一个
混蛋在做这种事。
我看到一个人距离我大约十公尺,正急急忙忙,向我挤过来,他挤过来的情形,比
我刚才挤出来时粗野得多了,在他身边的人都皱著眉。
我也立时认出他是甚么人来了,他是陈长青。
陈长青是我的一个朋友,至于他是一个甚么样的人,我在“木炭”这件事中,有详
细的叙述。十分有趣,他不但接受一切不可理解的怪事,而且,还主动凭他的想像,去
“发掘”古怪的事情。
他挤到那中年人的面前,伸手推那中年人,我心中暗暗好笑,心想,那中年人一定
不肯放过陈长青。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中年人被陈长青推得跌了半步,他却全然没有愤怒的
反应,他只是向我望来,张大了口,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我心中奇怪,无法去进一步想,何以那中年人对于陈长青粗鲁的动作,竟然不提抗
议。陈长青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前,仍然大声嚷叫著︰“卫斯理,见到你可真好,我刚有
事找你。”
他大声一叫,附近人的目光,又集中到我们这里来,我立时道︰“好,有甚么话,
我们一面走一面说好了。”
陈长青呆了一呆,陡然叫了起来︰“一面走一面说?外面在下大雨!”
我实在不想和他多说甚么,所以我立时道︰“那好,你避雨,我走了。”
我立时向外走去,不理会陈长青。陈长青叫道︰“卫斯理,有一件怪事要告诉你,
你不听,会后悔。”
我十分明白陈长青这种拿著鸡毛当令箭的人的所谓“怪事”是怎么一回事︰走路时
有一张纸片飘到他的面前,他可以研究那张纸片一个月,以确定那是不是甚么外星生物
企图和他通信息。
我也知道他不会跟出来,他会以为他的“故事”可以吸引我,会再转回去找他。
我和白素向外走去,下了石阶,大雨向我们撒下,不到半分钟,我们已经全身都湿
了,我觉得有人跟了出来。我并不回头,反正身上已经湿了,淋雨变成十分有趣,我拉
著白素向前奔著,故意拣积水深的地方用力踏下去,踏得水花四溅,然后哈哈大笑。
白素也兴致盎然,跟著我向前奔著。
我们奔出了一段路,白素在我耳际道︰“有人跟著我们。”
我想那是陈长青,所以我立时道︰“陈长青,让他淋淋雨也好。”
白素简单地道︰“不是陈长青。”我怔了一怔,停了下来,这时,我们恰好在路灯
之旁,白素的身上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满脸都是雨珠,雨水还不断打在她的脸上,
看起来美丽得像是迷幻的梦境,我忍不住亲了她一下,白素有点害羞,向我身后,略呶
了呶嘴。
我转头看去,看到在我的身后,站著一个人。
他不是陈长青,身上当然也湿透了,头发贴在额上,直向下淌水,令得他连睁眼也
有困难,样子狼狈之极,我要仔细看,才可以认出,他就是刚才我向外挤出来时,呼喝
过我的那个中年人。
我不知道他为甚么跟著我,只是一看到他现在的狼狈相,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面
笑,一面我昂起头,让雨水打进我张大的口中,那使人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我还在不断笑著,白素推了推我︰“这位先生好像有话要对我们说。”
那中年人一面抹著脸上的雨水,一面望著我,欲语又止。
我不再笑,大声道︰“你想说甚么?刚才你已经告诉过我外面在下大雨,谢谢你提
醒我。”
那人的样子更狼狈,白素忙道︰“我们的车子就在前面,到前面去再说吧。”
那人还没有说甚么,一辆黑色的大房车,已疾驰而至,就在我们身边停下,一个穿
制服的司机,神色骇然地从车中连跳带跃地下车来,向著那中年人,叫道︰“二老爷,
你你,二老爷,你……”
这个司机多半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中年人淋雨,所以除了“二老爷,你”之外,他完
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他被他的“二老爷”吓坏了。
这时,那位“二老爷”才算是开了口,是对我说的︰“卫斯理先生?”
我点了点头 由于雨实在大,所以我点头,竟有一蓬水点自我头上洒了开来。
那中年人又道︰“可以请两位上车?”
我摇头 又是一蓬水点四下散了开来︰“我看没有甚么必要。”
那中年人有点发急,一面伸手抹去脸上的水,一面道︰“请……你答应,我有事…
…事实上,有一个人要见你,他……快死了,要见你是他的心愿,我希望……对不起,
我不是很习惯求人。”
我本来有点心动,本来,有一个快死的人想见我,不论目的是甚么,我总应该去让
他见一下。可是那中年人最后的一句话,却又令我大是反感。
我立时道︰“那么,从现在起,你该好好习惯一下。”
那中年人给我的话弄得不知如何才好,我已经转个身,准备离去,可是那中年人却
立时来到了我的身前,我向他望去,看到他满脸雨水,简直就像是在痛哭流涕。而白素
又轻轻拉我的衣袖,我知道白素的意思,是要我答应他的要求。
那中年人叹了一口气︰“卫先生,请你先上车再说!”
他说著,走过去,打开车门,而且一直握著车门的把手。
那个穿制服的司机又吓坏了,大声叫著︰“二老爷,你,二老爷,你!”
这个司机,彷彿除了“二老爷,你,”之外,就不会讲旁的话。
白素说了一声“谢谢”,先进了车,在我上车后,他才进了车厢。
大房车三排座位,他上了车之后,坐在正式座位对面的那排小座位上,面对著我们
。
三个人的身上全湿透了,车子的座位上,套著白色的椅套, 一般来说,只有老
式和保守的人,才会这样子做。椅套因为我们一坐下,也变得湿了。
那司机连忙也进了驾驶座︰“二老爷……”
那中年人道︰“回家去。”
司机答应了一声,车子发动,向前驶去,车头的灯光照射之处,雨还是大得惊人。
那中年人坐在我的对面,我直到这时,才仔细打量他一下,发现他接近六十岁,淋
过雨之后,更显得他脸上皱纹相当多。
他在身上摸著,在湿透了的上衣中,摸出了一个小皮包,小皮包往下滴著水,他苦
笑了一下,在皮包中取出了一张名片来给我︰“我的名字是孔振源。”
说出自己的名字,带著一种自然而然的自负。孔振源,这个名字我倒听说过。他不
算十分活跃,但是却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属于世家子弟从商,经营方法比较保守,殷
实而可靠,决不参加任何投机冒险的事业,维持著自己的作风。
像我们这样,全身透湿,坐在车子中,车子的设备再豪华,也不会是一件舒服的事
,所以我想速战速决,快把问题解决掉算了。
孔振源一面不断抹著脸上的水︰“是家兄。”
我“哦”地一声︰“为甚么呢?”
孔振源的神情,变得十分踌躇,像是他哥哥为了甚么要见我,难以启齿。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应该知道我望她是甚么意思,我是在对她说︰“你看,你
上了他车子,他讲话就开始吞吞吐吐了。”
白素还望了我一眼,我也知道她的意思,是在安慰我︰“既然已上了车,就算了吧
。”
孔振源咳嗽了几声︰“卫先生,家兄年纪比我大……”
我听得他这样说,忍无可忍︰“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他年纪比你小,他是你弟弟了
。”
孔振源给我抢白著,才被大雨淋过的脸,红了起来︰“不,不,我的意思是,家兄
的年纪比我大很多,他大我三十八岁,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先父六十六岁那年才生
我。”
两兄弟之间,相差三十八岁,这并不常见,但也没有甚么特别,而孔振源的父亲是
在哪一年生他的,想来想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