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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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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的天气就这么怪,冬天里下几阵雨,就忽地热了起来,大家穿着卡其短裤,趿着高木屐,到刨冰店买盘黑漆妈乌的仙草,吃个开心,早把上星期还在流鼻涕那档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小说(中)煤球(4)

    淑娴也是这样,时而跟着话匣子哼个小曲,时而翻过屋外到空地上栽花。二十出头的姑娘,以前王叔叔王叔叔地叫,结了婚见到老王就是“你”,在人面前提起就是“他”,生活简简单单,不热络,可是别人也找不出个破绽。    
    现在淑娴多了件差事,清早准备一壶水,就放在伸手可及的橱上,免得人家来要杯水,自己还翻箱倒柜的。    
    那个人家叫李志忠,第二次来讨水喝的时候他自己说的。    
    淑娴还是不怎么热心,却又有求必应的。    
    淑娴后来也摸索出他的作息了:早晨到学校去,晚上胡吃一顿回来。她洗碗的时候会窥见他屋里燃起的亮光。每星期二、四、六和礼拜天他总比较晚,后来他自己提起是为小学孩子补习算术。淑娴想到他还是位高尚的先生,不由得欣喜起来,好像她也可以分得一分光荣。    
    六月里就看他灯燃到深夜,清晨蝉声刚噪他却又起身,握着水杯说:“这几天期末考,真快,过了暑假就是最后一年了。”    
    淑娴在想:“不知道他放假回南部去,会不会就把这屋子退了。”脸上却木讷着没有表情。    
    “谢谢噢!”李志忠习惯了她那张像白纸的脸,没有喜怒哀乐,却可以写上千言万语。    
    淑娴收下他的杯子。    
    男人转身而去,这几天,他把单车早早就斜在木门外,走出去,扶起车身,就听见塑胶球鞋走在煤渣填了凹处的红泥地上,吱吱喳喳,有轮声和步调,不很规律的,叫淑娴升起一股无名的怨恼。    
    夏夜,老王常受不住热气的闷蒸,把藤椅搬出来纳凉。以前淑娴也坐在一边,用黏着明星花露水广告纸的竹扇拍打蚊子。    
    最近淑娴就不爱陪老王闲扯,在屋里东摸摸西摸摸。老王有时在外面打起呼儿来,她心就气,想到那个李志忠可以一目了然阶前的种种,真不知要去唤醒老王,或者由他在外头出丑。    
    那天早晨他肩了个袋,手上还提了大帆布背包。    
    “我要走了!”    
    淑娴赶忙递上杯水,想回过身。“房租我已经算给老板了。”他头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老王,怪不好意思的模样。    
    淑娴心想:“他终究要走了。”抿着嘴,生怕一开口,就让他窥知了心事。    
    李志忠举起杯就咕噜咕噜喝下去,喉结上上下下有劲地跳动,大概要回家就懒散了,胡子没刮,冒出头来,蓝青色包围着稚嫩的下巴;唇边沾着水,湿润丰满;鼻梁笔直忍不住淑娴也想多看一眼。    
    他移开杯子,眼睛直视淑娴。    
    淑娴这次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他的双眸殷实周密,眼白清澈透光,眼珠深褐,亮晶晶的,燃亮了晨曦里简陋的小屋,淑娴看到自己立在里面,孤单而疑虑,不禁垂下头去,念起这对如此干爽又崭新的眼睛,觉得自己贪心了。    
    “再见!”他说。    
    淑娴就把杯子搁在水槽里,想找张凳子坐下,放松自己疲惫的身心。    
    他走到门口,停下,转过头:“我下星期就回来,因为学校有暑期工作。”    
    淑娴呆在那里,手脚僵直。    
    她忽然笑了,自己都想不透为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他头一次看她笑了,不是什么千娇百媚,却也着实让他迷惑,就好像一个陌生人猛地唤起你的名字,名字是天天在用,可是打不认识的人口中念出来倒真使人惊讶,然后就拚命在想,他是谁?我曾在什么地方遇过他吗?不然他为什么会叫出我的名字呢?!    
    他再回来的时候是中午。    
    老王不在,淑娴很少吃午餐的,送过便当到菜场就自顾着理厨房,做洋裁。    
    但是这天她心血来潮,正在下面疙瘩。    
    他自然地走进来,她觉得奇怪,因为自己毫不吃惊,好像就一心一意等待着他,早讲定了似的。    
    淑娴盛起锅里的面疙瘩,在墙上的吊篮上取了干净的筷子递给他。    
    她再倒了杯凉水放在一边。    
    他举杯仰头喝尽,顺口就说:“在家里最想念你的凉开水。”    
    淑娴出奇地安详,不像以前拒人千里之外,但有些漫不经心。他很喜欢她现在的模样,说不上是个小妇人,或者是个少女,就觉得两种神韵都糅和在一起,重新塑成一个绰约的形象。    
    经过了等待,淑娴体会出夜晚的那盏灯格外重要起来,以前虽然聚得很近,却觉得好远,几天看不见那股光源,现在又实实在在地站在眼前,饮尽她杯中的水,咀嚼着她手烹的面食,她心底仿佛有一股滚水在沸。    
    大婶再到摊上搭讪的时候语气暧昧:“老王呀!做生意固然重要,家庭也须多关心,早点收工回去嘛,别让淑娴一个人老闷着。”    
    老王拣个文旦:“大婶啊!天快凉了,你看这玩意都上市了,带回去让孩子们尝尝麻豆名产。”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小说(中)煤球(5)

    大婶这才闭嘴,老王也乐得专心做生意。    
    老王订的飞轮牌缝纫机刚送回家,淑娴显得特别开心,这儿摸摸,那儿搬搬。老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淑娴一个夏天下来胖了一圈,人也精神了,前几天还学会了骑单车,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叽哩呱啦地讲给老王听。    
    隔个两天,不是去后山母亲的坟上,就是到吴兴街大学里去,老王看她开心,就不敢多想家里除了他的手推车以外,根本就没有单车。    
    天凉以后老王常半夜醒来,或许是年纪大了,对气候的更迭格外敏感,要花一段时间去适应它。老王常凝视黑暗中沉睡的淑娴。    
    淑娴脸蛋一圆,就愈发显出她的小鼻尖和翘嘴巴;眉毛和眼睫颜色都轻,俏皮中更见聪颖;眼睛若张开了,就像似初晴的阳光,叫他不敢直视,就怕亵渎了那份明慧。最难得的是淑娴面颊上突生光彩,吸引来一股在眉宇间闪烁的好气色。老王弄不清,只是更害怕,更羞怯,总觉得碰她一下是罪过似的,于是愈发装迷糊,再也不敢在床上播弄她。    
    中秋以后生意清淡,老王早些回家,看见淑娴用缝纫机做衫,一会儿踩踏板,一会儿推机肘,老王很少见她这么精神过。    
    第二天衣服做好了,才知道是件小人衫。    
    淑娴变得又爱吃,又贪睡,有时晨间呕吐,但最让老王不解的是,她偶尔会一个人躲在屋角掉眼泪。    
    有时候坐在小竹凳上缝衣裳,也一针一线红了眼眶。    
    租房的大学生几天没见人影,托隔壁摊卖面线的交给老王房租,带口信说寒假要回南部,以后不再租了。    
    老王手上握着钱,心里直打哆嗦,顾不得摊子,就往家里跑。    
    淑娴捧着心,对水槽干呕。    
    老王寒风里也急得满头大汗:“淑娴,淑娴,那个姓李的大学生跑了。”    
    淑娴反过脸望他,满面苍白,只有唇边因为淌着口水,鲜红而夸张地半开着。    
    老王见她这般光景,气不择言:“真他妈的畜牲,要你日后怎么办呢?”    
    淑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家里米缸空了,他捧着零钱来;妈断气在床上,他背着棺木爬山;她没了去处,他娶了她。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现,满胸急切,他站在她每一条命运的岔路上,全心全意就只想助她一臂之力。    
    “他还没离开台北吧!”老王见淑娴不语,担心自己的话不够婉转,又伤害到她,这点他最不愿:“我要去找他,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淑娴掉泪了,却哭不出声,眼里模糊地浮现着老王的身影:一个臃肿而短拙的身影,灰灰蒙蒙,像墙上渗进的水痕,阴了一大块,总留在那儿,却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这叫你和孩子将来怎么办?怎么办?”老王衷心懊恼,仿佛只有淑娴的事让他挂心,而自己心底的难堪,反倒都忘得一干二净。    
    淑娴哽咽着,不知道是羞辱还是绝望,她觉得自己又要吐了,伏在水槽边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肺都吐出来。    
    哭过一阵,鼻子酸酸,喉里干得像被撕裂了。    
    她简直想不通,一个男人走来借饮一杯水,怎么会把生活的秩序都颠倒了呢?只是一杯水呀!居然带给她身体里另一个生命,说给谁听谁也不相信的。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好像母亲多年前的情形一样,最亲爱的人,就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记忆了。她是不甘心离开母亲的,母亲还是走了。如今这个她爱着的男人也弃她而去了!    
    惟一陪着她的,还是老王,老王是她生活的全部,每天要见面,没法子躲开,就像吃饭要用碗一样,只有老王不躲她。    
    “淑娴!”好不容易开口:“来吃饭,你是有身孕的人了,不可以挨饿。”    
    淑娴听命,把手边杂物收进小篮里,放进五屉橱,小心翼翼走过桌来。    
    老王看她窸窸窣窣的挪动,以往轻盈的手脚,已变得笨拙。老王有点气那个大学生,因为淑娴的愚昧就像是他自己的无能。    
    淑娴为他添饭放在桌上,然后坐下,空着碗,低着头。    
    “好好保重身体,吃一点吧。”老王伸手把她的碗接过来,将面前满满的饭赶了一半分到她碗里。    
    “噢!”淑娴低应,垂着头,三十烛光的灯泡把她散发的影子映在面庞上,脸都花了,分不清她的表情。    
    “唉!都是过去的事啰,你要当心身子,我一定尽力,不让你和孩子吃苦。”老王不敢说刺激她的话,他明知大学生不会回来,暑假里他就会大学毕业,他有他的前途,他不会背这个包袱的。    
    淑娴不吭声。空气里传来广播的声音:“以上广播评论由朱白水编辑,白茜如播报,现在播送完毕。”毫不拖泥带水,没多讲一个字,然后是结束乐,哗啦啦,不管你爱不爱听,迎面冲刷下来。    
    “淑娴,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子的。”老王说着,仿佛犯错恳求别人原谅的是他自己。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淑娴抬起头,大梦初醒的样子。    
    老王呆住,接不下腔,他不知道需要安慰的是淑娴,还是自己。心中暗恨这一个多变的世界,人,吃饱了饭,竟然还有那么多别的事,颠三倒四,纠缠着你。淑娴和他一样命苦,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她呢?    
    淑娴生下女儿时早产,却也折腾个两天两夜,差点痛晕过去。    
    女儿赤条条的,皮肤还打了皱,血水夹杂其间,看得她目瞪口呆。经过痛楚惊悸的承受,自己创造出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真是做梦也没想过这种事。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小说(中)煤球(6)

    四月的小雨先是低诉,再就孜孜不倦加紧了脚步。淑娴看看天,叫老王今天留在家里,就别出去了。    
    “好喔!好。”老王受宠若惊,平日拚命赚钱所盼的就是淑娴的关心,也就乐得在家,围着女儿团团转。    
    淑娴到屋角一摸尿片,都还没干透。就先去厨房盛稀饭:“吃过了,帮我把煤球炉搬进来,好把尿布烤干了,怕不够换。”    
    淑娴就到邻厨的空房里捡个装香蕉用过的空竹篓,伸手勾在竹篾编的间隙中,轻易地提起来。    
    老王把碗搁回去,用块粗布头,揪起炉边的铁丝勾子,一用劲,快步赶上台阶,送进屋子里。    
    煤球在房里染起一股暖意。淑娴把竹篓倒过来,罩在煤球炉上,然后把尿布叠在一块,移过小竹凳,就着炉子坐下。    
    婴儿还在酣睡,老王站在旁边:“你看!淑娴,这孩子的眼睛多像你。”    
    “是吗。”淑娴直的、斜的把尿布搭在竹篓上,顺口应着。这句话从孩子生下来每天至少听老王讲个三两遍,他满面欣喜的模样,让淑娴也安心了。    
    炉子的风口进屋开了一半,现在火焰约略沉静,火舌在每个洞里暂休,平平稳稳,却又热络地散发热量,淑娴的面颊不知不觉中也映上红霞,显得格外艳丽。    
    老王望着淑娴,再看孩子,心中升起一缕凄然,他如何用自己老朽的生命来保护她们呢?话就不经意溜出嘴:“明天我想把条子换了新台币存起来,听人说银行会每月出利钱呢!”    
    “也好。”淑娴换下烘干的,再搁上别的。“免得放在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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