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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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晓沉默了半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久才用缓慢平稳的语气道:“你太任性了,害人者终害己,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何音晓突然发现,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是如此地深邃,幽幽的,遍布着痛苦,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倏地站起身,收起笑意倨傲的抬了抬尖尖的下颚,冷笑道:“哥,你这些年就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难得见你还会发火,可见顾安安的魅力真是不小。但是,我是你妹妹,我才是你的亲人,我希望你不要破坏我的计划。”
何风晓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一股冲动,很想上前去摇醒这个已经被嫉妒冲昏了理智的妹妹,可是他的身子身微微晃了一下,终究没有动。
何音晓也定定的看着他,但是她不能确定何风晓是否在看她,因为,那双比女子还要美丽的眼眸中,此刻只有一片茫然如水,漾起一丝一丝的涟漪,慢慢地渗透夜色。
然后,何风晓转身出了门,临出门前回头望了何音晓一眼,欲言又止。
佣人上添了一杯热茶,何音晓把玩着茶杯,心绪不宁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窗棱上涂了米白色的漆,暗赭的窗帘只拉下了一半。
她就这么一直发着愣。
今夜似乎特别地冷。
何风晓来到监狱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监狱此时已经戒严,护卫的侍兵荷枪实弹的在夜色中站的笔直。藏青的戎装,正是轩辕司九的近侍。一见了车子,立即持枪拦住,枪尖上的刺刀,在车前的灯光下闪着锋利的光芒。
他下来车,东侧院一排倒座房,值守的军官认得他,走出来立正行礼,恭敬的说:“何少爷,这么晚了还要进去看什么人吗?今日恐怕您要白走一趟,上边已经下了命令,这里戒严了。”
何风晓板着声音冷冷道:“九少在哪?家父派我,有些东西必须得亲自交给他。”
那人一愣,轩辕司九在这,旁人是并不知晓,何宁汐又是其眼前的红人,能深夜找到这里来,必定有要紧事,他不敢耽误,忙道:“请您稍后,我去通报一声。”
何风晓便在夜风里等着,点起了一根烟,烟燃尽了那人才出来,把他请了进去。
昏暗阴冷的牢房里也布有岗哨,比平日更显森严。
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因而非常潮湿。只有一两个小小的窗孔可以透气,但窗孔是开在高高的囚犯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借着一点昏暗的油灯,可以看到走廊里灰色粉墙已经发了黑,耗子、蟑螂在黑暗里慢慢爬动,囚牢里的每一个牢间都关着人犯,有的在呻吟、有的在狂叫、有的如死尸一样一动不动的躺着,有的瘦骨嶙峋得跟一具骷髅差不多。
还没走到刑室门口,何风晓就听到了安安的声音,凄惨的,仿佛是用进了全力之后的脱力。
“你不要跟风晓说,不要,千万别说……是我叫人通知他来的,你不要跟他说……”
她的温柔,她的隐忍都已经不复存在,只余下满眼的惊惶,和额角细密的汗珠。
刑室内只有一盏灯,风从室内的窗子吹进,灯吊在摇晃着绳端,像是一个破败座钟的钟摆。人的影子在地面上同样的摇摆不定,仿佛实在波涛上。一边的墙上摆著一排排的型具:皮鞭,夹棍,烙铁,铁链……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还留有暗红色的污痕。
另一边一张案几,和两张太师椅似是新搬过来的,满面疤痕的女子坐在右首伏在桌案上喘息着,印度绸的旗袍上已经有了几条细长的裂口,仿佛是挨了几鞭,但并不严重。
苏极夜被绑在石柱上,身上亦是些许的鞭痕。
顾安安双手撑在几上,还保持着一个恳求的姿势,但看到何风晓走进来,面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身子泛起了不可抑制的颤栗微微地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轩辕司九正襟危坐,目光专注在安安身上,象是没有看到何风晓一样,隔了半天才指着一旁的疤面女子道:
“风晓,你看看,你可认识她?安安说她是顾南南。”
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只有灯光在动着,却带着阴沉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疤面女子陡然的一颤,头却垂的更低。
安安被绝望湮灭了眼更加的黯淡了下去,仿佛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但却发现那水含着剧毒一般带着浓浓的悲哀。
她扑到了他的怀里,白玉般的手指痉挛似的扯住他的衣领不放,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他。灯光的影子落入她的眼眸,希望和绝望参杂的迷乱着:“风晓,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何风晓仿佛没有听明白他说什么,僵住了似的只定定的看着那女子。
除去遍布的细密疤痕之外,熟悉的身形,熟悉的五官……
然后,他苦涩地笑了。
“是你吗?是你吗……”
第六章 住也如何住(2)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女子声音带着凄然,但是音色却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他的喉咙深处涌上了苦苦涩涩的味道,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就象离开水的鱼儿,无助地呼吸着岸上冰冷的空气。
多少次,曾经多少次这个声音在他耳畔想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何风晓脑刹时一片空白,想哭,或者是,想笑,分不出来,象做梦一样恍惚,一种似渴望又似恐惧的感觉在瞬间占据了他的思想,浓浓的迷雾飘散开,模糊而沉重,压在记忆深处,压得生疼。
他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南南,是你吗?”
顾南南依旧紧闭着眼,头低低垂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风晓……对不起……”安安紧紧握住何风晓消瘦见骨的手,底下的话已是说不出了,她的苍白的嘴唇只能轻轻翕动着。
何风晓却蓦的一把挥开安安。
轩辕司九上忙上前一步,接住了几乎摔倒的安安。
灯光斑驳朦胧的笼罩在人的身上,如厚厚烟纱、如浓浓水雾。
安安的心在绞痛,也顾不得倚在谁的怀中,只本能的将身体缩成一团,手捂胸口。她看见何风晓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歪歪斜斜的走近阿姐,那双眼中有浓浓的宠溺与眷恋,望着他最珍贵的宝贝。
顾南南的颤抖着,被何风晓抱在了怀中……这许多年他再一次抱住她。
“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你…还活着……”手颤抖着抚上满是疤痕的容颜,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他是笑着的,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认错人了。”顾南南拨开何风晓的手,声音虚弱无力。
“我怎么会认错你……你……你……是因为会变成这样才离开我么。”抖得更加厉害双手小心翼翼的为她擦去脏污血迹,满面的错落疤痕清晰浮现,而他墨黑的眼只流动着似欢喜似悲伤诉不尽的情:“这些年,你一直再湖都,而我却不知道。南,我错了……我错的这样厉害,以至于你都不想再看见我,是吗?”
然后,他的眼渗出了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在了她的手上,然后再一滴。
顾南南的嘴唇怪异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微笑,举起同样是遍布疤痕的手,手指缓缓地划过何风晓的脸颊,眯起了眼睛,眼眸里漾起明媚娇柔的波光,象雾一样婉约迷离:
“风晓……”
时光似乎随着她的醉人音色流转,他还记得,那时的她,是的孤高冷傲的,只有在对着他时,才浅浅的笑着……淡淡笑靥却明艳得似乎照亮了整个天空。那时的他们为又所有人所不容,相爱得那么辛苦……他是多么的痛恨没有和她一起跳下的勇气,苟延残喘了这许多年,终于……终于抓住了她,然而……
他的手艰难地从她的手上移到她的面上,轻轻地拢进她的发间……他的手上还沾着她的血,他眼中的神色渐渐狂乱,声音沙哑而低沉:“南……”
她的眼里渐渐蒙上泪水,几乎无法看清他,只感觉他温温的泪不住的落在手中,寻着他的哽咽呼吸,冰凉的手抚摸上他的双眼。
她还记得,那个白衣翩翩的俊美少年,纯净的眼睛像冬季的第一朵雪花,不见世事的丑陋邪恶,只是被他痴痴的望着,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还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真挚得不含任何虚伪,我喜欢你。
有一天她应酬了回来,他突然自树下冲到面前。呼吸间带着桂花酿的味道,仿佛是醉了,抓住她的手,喃喃道:“你知道‘红拂夜奔’的典故吗?我们也走吧,远远的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她也喝了酒,仿佛也有点醉了,她在他的两只手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他们用所有的积蓄为她赎了身。
然后,爱情的毒药布满了全身,烧晕了她的所有的理智。她毫无防范的喝下那杯搀有迷药的茶……
往后事情她心里非常清楚,清楚的使她痛入骨髓,那个不同与风晓不同的、却有着血缘的苍老身躯压了上来……她战栗地颤抖,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都在抖,却无力反抗。她祈求过,祈求谁能来救救她,然而没有。
一切都结束后,在她最肮脏的时候,风晓却来了。
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的凝望着她。
整个的房屋,一点声音也没有,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一切都是淡淡的灰色,在这淡灰里他用这双像孩子一样的纯真无邪眼睛,把她所有的丑陋,肮脏那么清晰的映在里面。
身不由己的背叛、被背叛,身不由己的伤害、被伤害……无从选择的选择。
她却再也无法忍受,突然发出长长的象啜泣一样的声音,用手捂住脸,疯似地凄惨地尖叫:“不要看我!风晓,不要看!”
而他,依旧那样看着她,像镜子一样,几乎要把她撕成碎片……
“风晓,我终究不是红拂……”
下一刻她以平生最优雅的姿势,似一只拒绝张开翅膀的大鸟,直落下去。
依稀看见,一只手伸向自己,他的声音凄厉如受伤的野兽临死的哀鸣,然后这只手越来越远……
最后痛得感觉渐渐消失,她以为她最终可以愉悦地感受着死亡安静的气息。
然而,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她没有死……活了下来,失去了曾经叫她痛苦却也赖以维生的容貌。
无数个深夜她唤着他的名字,却再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寂寞涌动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无边的绝望渐次灭顶……织成一张网肆无忌弹地压下来,她甚至连逃避的地方都没有。
曾经,安安婉转的对她说,应该告诉风晓她还活着的事实,然而她已经被鸦片拖垮了身体,她的容貌不在……她能拿什么见他……她不敢在见他,也不能再见他,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万一再失去他的爱,她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终于他再次来到她的身边,对他笑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心都被揪扯的痛了。
轩辕司九平静的地看他们凄凉和悲伤,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随即淡淡的一笑,不慌不忙托起安安的手,低头吻了她的指尖,抬起眼,寒气逼人的目光压迫着她,声音却是轻柔的:“看来你并没有骗我,所以……”
安安已是怕极了他,心中一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想做什么?不要再难为他们,他们……阿姐和风晓……已经够坎坷的了……”
轩辕司九微微一笑,道:“风晓,我可以帮你们,帮你们远走高飞,避过你父亲的耳目。”
何风晓像是没有听懂,半天才呆呆地转头看向他,然后再看向顾南南恍惚的开口:“你听见了吗?我们可以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何风晓以为她会高兴的,却意外地看见顾南南黑色的眸子闪动着迷乱与茫然交织的神色,声音也是一种不安而迟疑的:“我们还可以吗?”
他以为她只是被惊喜得呆掉了,却发现她攥着他衣襟得手,渐渐的开始抖起来,嘴唇发紫,出了一头的冷汗。
“你怎么了?!”
南南有点恍惚,听到何风晓的声音的在耳边响著,却如真似幻隔的好远。她抬起头,看见他担心的眼睛模糊的在眼前晃著。她想抬起手,却发现手早已抖的不能自己,只得紧紧贴到他的胸口前,大口吸著气。
他的身上有一股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