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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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蓦然一惊,手连忙挣出来,无限嗔怨的瞪了他一眼。眸间流动出一丝丝羞涩、一丝丝嗔怨、一丝丝无奈,像微波涟漪的清泉中的两颗黑色水晶,伴着耳朵上那两只绿宝石耳坠子,不停地幻变着深邃的光彩。
席间众人只觉得围绕着他们有一种奇幻的气氛,亲昵得不可思议,一时间心思各异。
第四章 总赖东君主(2)
席宴过后何宁汐便拉着轩辕司九上了楼上的书房密谈。客人们又回到了客厅,舞曲悠扬响起,达官富豪拥着佳人们被那音波推动着,翩翩起舞。
安安坐在一边,自然有人上来应酬,但不一会何音晓走了过来,旁人识得眼色连忙都去了。
“顾三小姐果真和传闻中一样,风韵无边啊!”何音晓坐在安安身边,轻声细语中布满了一种优越,眼神中带着胜利者的怜悯,连笑容也愈发地轻蔑:“九哥也真是,就这样抛下你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不知跑到那里了。不过也难怪啊,他从小就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偏有人似乎就是不识像,笑着走了过来。
何音晓的面色倏然沉了下来,没等那女子坐下张口便说:“你一定不认识,这位是李师长的五夫人,我们都说好比当年的梁红玉呢!怎么没见李师长带六夫人出来?”
女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水青色的番花长裙,上面还有象牙色的曲线,仿佛水上的波浪。妆画的却很艳丽,笑意中透出了一种训练过的妩媚,但被何音晓这么一说,笑便冻在火红的嘴唇上。
安安见她窘得下不来台,心有不忍,又感激她解了围,连忙笑道:“李夫人,坐。”
见那女子一坐下,何音晓便不屑的瞅了安安一眼,起了身先,扯起一丝冷漠的笑意,道:
“我不打扰了,我想你们一定又很多的共同话题要聊!”
说罢,转身而去。
“何小姐这张嘴,出了名的刻薄。”女子嘴撇了一下,才道:“顾三小姐,久仰久仰,我是席红玉。”
安安一惊,有些侧目的看着她。曾经听人说起过,原来是长三堂子的头牌人物,也曾上过月份牌,大红大紫了一阵子,后来从良嫁了人作妾。而现在她的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白颜色,就像太阳光照到一面白墙上。梳到耳边的卷发,黑漆那样又光又亮。如今美人虽然已经被似水流年洗褪了色,但风韵依旧。
“李夫人别客气,叫我安安就好。”
“你也别客气,叫我红玉就好,你也知道我这样的出身,旁人都低看一眼,难得你不嫌弃的。”
席红玉的语调一转,变得幽怨了起来。
此时音乐调子一变,缓缓的奏起了华尔兹。安安淡淡笑了一笑,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只定定的看着舞池。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大多数人穿的都是西式的礼服,裙子的下摆仿佛风中的花朵,在精致的鞋跟中悄悄地绽放,风情袅袅。这边席红玉已是自悔失言,搽着鲜红蔻丹的雪白手指连忙捂着嘴笑了起来,尖尖尾指还翘着。
“何部长的府邸到底是气派,连舞池的地板都是弹簧的。但中西合璧的样式固然是好,我却总觉得不中不洋四不象,反倒落了俗套。”
安安这才回过头笑道:“我到不觉得,我住着的西园也是混式的布置,倒是觉得不错。”
“是吗?那我改天可要上门看看了,就是不知道你欢不欢迎?”席红玉听着便格格的笑将起来,一面笑,一面把手按在了安安的手上。
安安见她欢喜得笑意仿佛能从眼睛里溅出来,自己也熬不住笑出了声:“自然是欢迎的。”
正说着话,何风晓慢慢踱了过来,道:
“有荣幸和三小姐跳一曲吗?”
安安看着他笑了,甜美地、温柔地微笑,站起身了转头又对席红玉道: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一时间舞池中,一黄一白两个身影,绕着华尔滋的旋律飘飘而舞。同样的舞,安安跳得分外的婀娜多姿,衬着何风晓的风流步态,让场中其余人相形见拙。
球形的灯放射着一圈圈的光,仿佛泛滥着光的海,淡红的,紫的,绿的,打在她姜汁黄的旗袍上,鲜艳得浓郁。
渐渐的不跳舞的也围拢来看。
何风晓微笑着看着她,五色的灯光在他如画眉目间薄薄地抹上一层雾,笑得久了便仿佛是一张完美的面具。
安安看着他,心底便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听说你前一阵子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还好,老毛病,反反复复已经习惯了。”
“你自己当心些才好,毕竟花无白日好。但从今日的情形看来,我的担心似乎有些多虑了,也难为你了,要在他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既然逃不掉就不如绑得更紧一点。”
安安只是浅浅地笑着,眉目之间云淡风清,唇际浮出了似冰冷又似温柔的笑意,艳丽得让人几乎无法自由地呼吸。但灯光扫在眼睛里,却不见一点光亮,何风晓只觉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直瞪瞪,空洞洞。
“况且我既媚君姿,君亦阅我颜。反正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在他们周围的人仿佛都觉得相形见拙的散了,但舞曲悠悠的响在身边,眩晕热闹得不真实。
她的面上是胭脂的薄红,可是没有喜色,何风晓所熟悉的空洞神色在灯光明灭不定的强烈反衬中,异常明晰。
“你啊,玲珑剔透心,多愁多病身,现在不是很好,何必想得那么多难为自己。”
何风晓只能低声一叹。
“风晓,我累……”
灯光由浓郁的绯红转为了惨然的暗青,安安似有些倦了,把脸垂了下来,唇上依旧挂着笑,肩膀微微地颤着。没有风,而她却如风中的落叶。
“你不知道曲意逢迎有多累,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分不出那个是自己,要是一辈子这么过下去,真的可以吗……”
她的话带着火焰的温度在他的胸膛里沉淀着,空气里沉淀着,鼻梁上一缕辛酸味慢慢向上爬,堵住了咽喉。
许久以前,他点上了两支红蜡,布置好了精致的西餐等着南南,时间过了许久,烛蜡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淌满了银质浮雕的烛台,直到全部燃尽,红泪满满。
他都睡了过去,却被一阵喘息声惊醒,当他回头去看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南南已经立在他身后,一样也在直瞪瞪望着望着他,发被风吹得稀乱,下巴颏微微发抖,眼也是空洞的。
她也是在他怀中颤抖着说,她累……
而看不见的刀刃,划破他的心,生生地挖出了血肉,产生了一种让整个人都要发抖的感觉。那么鲜明的感觉,刻骨铭心,记忆底下的痛苦排山倒海地冲了出来,几乎要把他冲垮。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逼你……”他的嘴唇轻轻地贴上了安安的脸,低低地诉说着,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很虚弱,仿佛一松开,就会崩溃。
“我只想嫁一个平凡的丈夫,即使穷也无所谓,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我有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有什么事都可以依赖他……这样也不可以吗?要一辈子猜测着他的心思,斟酌着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斟酌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现在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你说我还有将来吗?”
她仍是低着头,脸的上半部隐在灯光的影子里,摇摇的光与影中现出她那微茫苍白的笑。
“我知道,我知道……阿姐就是前车之鉴,我必须得依附他,我知道……”
直到一个旋转后,感觉到腰上的手隐隐颤抖着,安安才仿佛惊醒似的抬起头,两眼似睁非睁。
“风晓,你知不知道,有时候遗忘也是一种快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一曲卜算子,他低吟得婉转惆怅,长长眼睫低垂遮住的竟是无限凄凉:“呵呵……缥缈孤鸿影,寂寞沙洲冷。”
安安一惊,看到何风晓的眼微微眯着,从眼角出两条疲倦的皱纹深深地切过,连忙叉开了话。
“帮我个忙好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何风晓则看着她瘦到极点的下巴与颈项,勉力保持着笑容。
“帮我把中这个带到济安堂,给苏先生好麽?”安安暗藏手中的卷纸,在另一个旋转中,已到了他修长冰冷的掌。
“你也是个痴人啊。”墨黑眼中看透繁华的幽迷,似乎穿过她,看着另一个人,那身躯在旋转中似乎透明几近消失。
“我看我要再跟你跳下去,就没命帮你的忙了。”说完微微弯腰一个潇洒西式行礼,转身翩然离去。
安安转头,轩辕司九站在楼梯旁,透露着浓重的煞意。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伸手揽住了她。
“除了我,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我现在知道了。”缓缓的抒情舞曲间,头靠在他的肩上,避过轩辕司九的眼,一声无奈悠长叹息,暖暖拂在他的耳边。
夜色很深很深,屋外的狂风吹打着窗。
睡意朦胧中,轩辕司九懒懒地伸出手想揽住身边的人,却落了个空,他微微一惊,睁开眼睛,发现安安不在床上,但被衾中还残留着清冷的幽香。
他默然了许久,还是披衣下床。推开卧室的门,赫然发现她站在二楼的阳台窗前。月光伴着雪的光泽冷澈澈的倾泻在她的身上,她的人都仿佛变得浅浅的、淡淡的,像是冰雕成,没有生命的冰。
身体内部的某个深处在微微地发痛着。
然后,安安的指尖抬起来,在玻璃窗上写着什么,她的面上,流露出异样温柔竟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错觉,美得让人不禁有股摘动的欲望。
他想上前去,但是他却无法动,脚仿佛有千金之重,所以只能立在那看着那道楚楚的身影,凝视着那仿佛月光凝结而成的清雅容颜。
而她却好似被惊动了,慢慢转过了头,一双美丽的黑色眼睛看向了他,眼睛深处温柔夜色一般的神采如同一张网一般笼罩向他。但……就算看着他也是心不在焉,彷佛是透过他在看着身后遥远的彼方。
“怎么也不出声?”
“吓到你了?”
他慢慢走上前,抱住了她。她飘荡四方的游魂似乎也被困住了,明明眼前的距离,实际上却遥远得不可思议。
夜色涂满的窗上,一笔一划写着一个“夜”字。
安安倚在他的肩上紧崩的肩缓缓松了下来,如水的晶眸中却浮上模糊的落寞。
宁静的夜晚,没有一丝声响,哪怕是淌着血的,哪怕是流着泪的,哪怕是碎了心的,哪怕是断了肠的,也听不到,只是有无瑕的月光和夜色。
再怎么渴盼也得不到,就像是人心中的思念。
唯一被允许观看的,唯一被允许聆听的,就只有那高高挂上的一轮明月。
这天安安在客厅正听着留声机,红云便上前来道:“小姐,有人找你。”
然后,席红玉走了进来,暗红色细呢旗袍松松笼在身上,蓬蓬的短发,鹅蛋脸上是红红的胭脂,手里还拿着一包锦盒。
“李夫人?”
“看见我来很惊讶吧?你那天说欢迎我,我就想择日不如撞日。所以厚着脸皮就过来了。”
席红玉眯细着媚眼,春风满面的笑着。
“哪里话,你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说着便让了坐,等佣人上好了茶,席红玉端起了茶杯却不喝,只四下打量了着。极大的落地窗,把中午的明媚的阳光下如梦幻飘渺的透了进来。中国旧式白粉墙,没有贴任何壁纸,地下却铺着地毯,西式的软背沙发,其余的又都是中式的红木家具。而面前红木雕花几上,放了几本画报杂志,几色干果。
“诺森说那一位今天要阅兵,我才敢来的,我出门他还像审犯人似的审我,我呀,偏就没告诉他!”她打量完,便捂着嘴吃吃笑着,话也说的得哝哝。仿佛是因为堂子中惯常这样,出了嫁也改不掉旧习,到像唯恐隔墙有耳似的。
安安到没想到她会这么爽朗,长长的睫毛呆呆的眨了眨,才轻轻笑道:“李师长还是很紧张你的。”
没想到安安的话刚说完,席红玉便鼓起脸来,一手抱在胸前,一手在空中捏着兰花指挥了挥,几乎是翻了个白眼,然而她还是微笑着:“狗屁,新娶了一个唱戏的妖精过门,那还顾得上我,不过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