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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遍地鬼子-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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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尉三甫知良一走进大金沟,鼻子就一酸,他望着熟悉的山岭、土地、天空,心快捷地跳着。他似乎又看见了三婆那张暖和的脸,还有草草那双动情的眼睛。他心里一遍遍地说: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吗?    
    当他站在三婆家门前,他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看到那熟悉的草舍,房檐下挂着黄灿灿的包米棒子、红红的干辣椒时,他的鼻子又酸了一次,他试着喊了一声“干娘”。推门探头的是草草,草草只探了一下头,便很快地又关上了门。三甫知良没想到草草竟没认出他来,他的心哆嗦了一下。他又上前两步,颤着声喊:“干娘,草草,我是三甫哇——”    
    半晌,门又开了。草草立在门里,上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草草惊讶地叫了一声:“三甫,真的是三甫,娘,三甫哥回来了。”    
    草草迎出来,她的脸红着,三甫知良又看见了那双深情的目光。三婆趿着鞋张着一双手迎着三甫知良,看了半晌道:“孩子,真的是你?”    
    三甫一走进三婆家,眼泪便流了下来,几年过去了,这里仍然如故。变化的是三婆老了,草草大了。他此时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对三婆和草草说,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他跪下去,抱住三婆的腿,喊了一声:“干娘——”三婆捧起三甫知良的脸,泪水也盈出了眼眶,她哽咽着道:“孩子,你真的回来了?”    
    三甫知良五年前随父亲来到中国。他们先到的朝鲜,不久,日本就发兵朝鲜,战争使他们无法在朝鲜待下去。他们便过了鸭绿江,走过长白山,最后来到了大兴安岭。他们来到大金沟,认识的第一家人就是三婆和草草。那时,他们的语言还不通,三婆收留了他们,腾出一间房子给他们住。三甫知良和父亲便以淘金为生。一住就是几年。后来,父子俩学会了中国话,三婆和草草才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三婆和草草不知道日本是个什么样子,在父子俩的描述中,知道和这里隔着一片海,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并不知道,那个叫广岛的地方是属另外一个国家。三婆想起了自己从山东逃荒到这里艰难,她就想,父子俩也是逃荒才来的吧。    
    那些日子三婆和草草把他们父子俩当成了一家人。每天,三婆和草草做饭菜。中午的时候,总是草草提着篮子把饭菜送到矿上,等着父子俩从矿井里爬上来。日子平淡,却有滋有味。    
    事情的变故,是那一年的那场暴风雨。那场暴雨一连下了几天几夜。那天下午,屯里炸了窝似的都往金矿上跑,边跑边喊:“矿塌了,矿塌了。”    
    草草正在屋里摘菜,听见人们的呼喊声,她想起了三甫父子俩,和母亲说了声,也向矿上跑去。矿果然塌了,雨水正顺着矿上的裂缝“咕咕咚咚”地往矿下淌。屯子里,几乎每家都有在矿上做活的人。人们喊叫着,开始扒矿。草草也在扒矿,她一边扒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可别出啥事,千万别出啥事。矿开得不太深,也不难扒,里面被埋着的人一个个开始露出来。扒出一个草草看一看,不是三甫父子俩,她便疯了似的又扒下去。后来,她终于扒出了父子俩。父子俩抱在一起,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砸在三甫父亲的头上,三甫的腿也被一块石头压着。草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压在三甫父亲头上那块石头搬开。她不动了,三甫父亲的头已经一片模糊,雨水冲着血水向四面八方流去。    
    三甫知良叫了一声。她知道,三甫还活着,她背起三甫向家跑去。那一次,三甫的父亲死了,三甫的左腿被砸成了骨折。三婆和草草帮着三甫在后山坡上埋葬了老三甫。三甫因伤病和过度的悲伤,昏迷不醒。    
    草草上山采来草药,她和娘一起照顾着三甫。她们把饭和药一口口地喂给三甫。三天之后,三甫终于醒过来了,醒过来的三甫号啕大哭,他为父亲的死去悲伤,同时也为三婆和草草感动。他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人。那一次他忍不住叫了三婆一声“干娘”。三婆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从此,草草每天都要去山里采药。山里人缺医少药,为了生存,他们无师自通地认识山上的草药,知道什么药治什么病。草草把药采回来,该煎的煎,该敷的敷。那一年,草草十六岁,三甫十八岁。三甫的病在三婆和草草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那一天,草草给敷药,她看着三甫肿胀的小腿一天天消瘦下去,她用手抚了一下那小腿,轻声问:“疼吗?”她抬头的时候,看见三甫的眼睛正望着她。她的脸不由地红了。三甫这时大着胆子抓住草草的手,喃喃道:“草草,你真好。”草草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好半晌她才说:“我不好。”于是,就从那一刻起,两个年轻人的心里便多了一份恋情。


第二部分我要看一看我爹的坟

    草草一天不看一遍三甫的伤腿,便放心不下。三甫一会儿不见草草他就喊:“草草,你干啥呢”草草听见三甫的喊声就来了。她坐在三甫的对面,看着三甫,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笑了。三甫笑过了,就想起了埋在后山的父亲,还有在广岛的母亲和妹妹。三甫便不笑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三甫的脸上流下来。草草知道三甫伤心了,便抓过三甫的手说:“三甫,你别伤心哩,我给你唱支歌吧。”三甫点点头。    
    草草就唱道:    
      山丁子不开花    
      结红果果    
      山窝里背风安个家    
      野鸡下蛋没窝子    
      冬天来了下大雪    
      夏天来了下大雨    
      阴了晴了过日子    
      冷了暖了有个家    
      ……    
    三甫在草草的歌声中,想起了广岛的家。那场台风之后,他们失去了家,他们在广岛流浪。他和父亲搭上了一条外出寻找生路的船。父亲对母亲说:“在家等着,挣了钱就回来。”他不知母亲和妹妹此时在广岛干什么。三甫在歌声中流泪。草草本想让三甫高兴的,没料到三甫哭得更伤心了。她便停了唱歌,痴怔地望着三甫。    
    三甫伤好以后,大小金沟来淘金的日本人都走了。三甫想起了广岛的母亲和妹妹。    
    那一天,三甫给三婆跪下了,三甫说回家去看一看,过些日子就回来。    
    三婆和草草没有理由不让三甫走。三甫走前,在父亲的坟前跪了好长时间。三甫走时,草草送三甫上路。草草给三甫蒸了一篮子馒头,让三甫路上吃。三甫走,一步一回头,他泪眼蒙碕中,看见山坡上的草草也泪眼蒙碕。他冲草草喊:“草草,过些日子,我就回来。”    
    草草也喊:“我和娘等你。”    
    三甫走了,草草的心里空了。她不知三甫多会儿能回来,她也不知道那个叫广岛的地方要走多少天,一篮子馒头够不够三甫吃。一想起这些,草草就难过得想哭。    
    三甫后来才知道,所有的日本人都走,是天皇在召唤他们。三甫这次意外地出现在三婆和草草面前,她们惊喜之外,觉出了一种陌生。三甫也察觉到了这种陌生。    
    三甫说:“干娘,我要看一看我爹的坟。”    
    三婆领着三甫来到后山坡时,看见了父亲的坟,同时看见父亲坟前飘荡的纸灰。三甫哽咽着说:“干娘,你们还没忘了他”“咋能忘呢,过年过节的,草草替你烧的。”    
    三甫知良抬头,他望见了厚重的雪,覆盖了远远近近的山山岭岭。他冲着这山岭,磕了一个头,又一个头。他在心里说:“干娘,草草,父亲,我回来了。”


第二部分把日本人从中国赶出去

    熊瞎子沟的坡岭上,散散落落地建造了一些人字样的窝棚。窝棚被雪盖了,远远望去,似一座座白的坟冢。金光柱躺在窝棚的树叶子上,睁开了眼睛。金光柱是被一泡尿憋醒的。昨晚他奉支队长卜成浩的命令,摸到大金沟,察看日本人的动静,半夜时分才回来。回来后他又向卜成浩汇报。路途上的劳累,并没让他马上就睡去。一路上消耗掉的热量,使他冷得发抖,他拿过尚有温热的炭灰上坐着的喝水缸子,一口气灌了一缸子水,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金光柱在窝棚里坐起来,发现狗皮帽子冻在了地上,他费劲地把狗皮帽子从地上撕下来,戴在头上。他弯着腰钻出窝棚,走了几步,来到雪坎下,很解气地在雪地上滋了一泡热热的长尿,完毕,他激灵地打了一个抖。正想往回走时,他看见了卜贞,卜贞也在解溲,卜贞蹲在一堆柞树丛旁。他看见了卜贞,心里乱七八糟地乱跳了一气。他觉得嘴里有些干,便蹲下身,定睛去望卜贞,卜贞站起身,背对着他提裤子,他觉得头“轰轰”地响个不停。他想起了怀里揣着的两个鸡蛋,那是他去大金沟,一个老乡给的,他一直没舍得吃,他想着要给卜贞。    
    他看见卜贞走过来的时候,便站起了身,卜贞不自然地冲他笑了一下说:“昨天你去大金沟咋样哇?”    
    “不咋样,那里的日本兵多得是了。”他咽了口唾液说,心仍怦怦地跳着。    
    卜贞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金光柱喊了声:“卜贞,这么忙干啥,”便掏出怀里的两个鸡蛋,“还热乎着,你吃吧。”    
    卜贞接过鸡蛋,冲他笑了一下。他心里很舒服。他一直看着卜贞扭着很好看的腰身向卜成浩的窝棚里走去。他转身走进了窝棚,想再睡一会儿,可支队长卜成浩窝棚里阵阵的说笑声,搅扰他再也睡不下去了,便再次走出窝棚,踩着卜贞刚踩出的脚窝,一扭一扭地向卜成浩的窝棚走去。    
    窝棚里坐满了人,坐在中间,脸上长满胡子的那个人,他没见过,想必就是军里派来的那个政委了。    
    卜成浩就向政委介绍:“他就是昨天晚上去大金沟摸情况的金光柱。”    
    政委就欠了欠身儿,伸出一只手和他握了握说:“我姓朱,你辛苦了。”    
    金光柱笑了一下,靠门口坐了下来。他坐下后,就看见了那两个鸡蛋,鸡蛋摆在朱政委和卜成浩之间的桌上。他便明白,卜贞并没有吃他的鸡蛋,而是送给了朱政委和卜成浩。他心里酸酸的有些不是个味。    
    朱政委就说:“我给大家唱个歌吧,是咱们的军歌。”卜贞等人就鼓掌。    
    朱政委便唱道:    
      我们是东北抗日联合军    
      创造出联合军的第一军    
      乒乓的杀敌冲锋缴械声    
      那就是胜利的铁证    
      正确的革命信条应遵守    
      官长士兵待遇是平等    
      铁般的军纪风纪要服从    
      锻炼成无敌的革命铁军    
      无敌的铁军    
      ……    
    卜成浩等朱政委唱完了就说:“好,这是谁写的”    
    朱政委说:“是咱们军长,杨靖宇。”    
    卜成浩又说了声:“好。”并热烈地和朱政委握了一次手,支队长卜成浩很幸福地冲众人说:“朱政委来,我们朝鲜支队就有救了。”    
    朱政委很激动,他站起身,头却碰到了窝棚顶,他干脆从窝棚里走出来,众人也随着他走出来。朱政委挺胸抬头道:“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日本人从中国,从朝鲜赶出去。”


第二部分抗联已埋伏在他们眼皮底下

    朝鲜支队是一年前从朝鲜撤到大兴安岭的。日本人一年前在朝鲜平江发起了一次秋季大扫荡,支队人马和日本人周旋了数月,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死伤过半。后来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撤出境内到大兴安岭待命休整。那时,他们撤到了浑江,一个月前又接到任务,驻扎到熊瞎子沟。他们来中国之前,早就知道,日本人侵占了东北,可没想到日本人这么快又来到了大金沟。他们是奉命尾随日本人来到熊瞎子沟的。熊瞎子沟离大金沟三十里山路。此时,驻在杨家大院的日军最高指挥官北泽豪大佐,做梦也没想到抗联已埋伏在他们眼皮底下。    
    朱政委和卜成浩站在熊瞎子沟的山头上,望着大金沟方向,山高林密,他们只看到了一片苍茫的天空。    
    朱政委从腰上解下烟袋,在系在口袋的烟杆上装了一锅烟,背着风点着,他吸了几口道:“东北团的朱长青你听说过吧”    
    卜成浩说:“他不是被东北军给打散了吗”    
    朱政委点点头,咳了一声:“他现在在野葱岭。”    
    “你是说让他参加抗联?”卜成浩问。    
    朱政委不语。他想起了几年前贩山货时的事。    
    那次他带着几个伙计到大金沟收购了一批药材。他要把药材送到牡丹江药铺掌柜那里去。不想,马队刚走出大金沟来到山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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