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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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我坐在椅子上;深深低下头。
〃咚〃;身旁传来一阵晃动。
因为田岛学长一屁股坐了下来。
〃很糟吗?〃
〃是啊〃
〃你太太的心脏;不太好耶。这次虽然不是很严重;不过要完全恢复很难吧。〃
田岛学长还是那么坦率。
〃我明白。〃
〃要好珍惜现在;知道吗?〃
〃恩。〃
时间可能不多了;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不是说会立刻没命;大概能够恢复到正常生活的程度吧;但是总有一天;一定会再发作。届时确实会比这次更严重。即使得救;也要过着处处受限的生活。而且;就算像那样乖乖生活;也无法完全避免发作。
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两年?
三年?
我抱着头。可能失去小夜子的恐惧让我胆怯;然后这是不能向任何人启齿的;还有另一种恐惧袭上心头。照这么下去;我就无法继续研究了。
面前耸立着阶梯。
我是爬得上去的。
然而;脚却抬不起来。这太奇怪了吧?为什么啊?只要迈出步伐而已呀!只要踏上去就行了啦。可是;为什么脚抬不起来呢?焦躁之余低头一看;是小夜子拖住我的脚。
如果不一脚把她踢开;我就无法踏上阶梯。
我在城市中四处游荡。我推挤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东京人群;一边前进。我当然知道已经出院的小夜子在家里等着;不过双脚却自顾自地移动。夜晚的城市被美丽的霓虹灯妆点得多姿多彩;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湿淋淋地闪耀着光芒。我对眼前的一切都怀着杀意;好想拿一根长长的铁棍;边走边把双眼所见的全都砸烂。那些碍眼的立式招牌、拉客的穷酸男人、夜晚的女人;全都想要下手狂打。一回神;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伫立于广场正中央;周遭全都是电影院;还有一整排宣传看板。男人女人满脸喜悦地露出笑容;还有军队和长得像虫子一样的外星人打仗。我一一眺望那些看板。不论看哪一副都毫无感觉。
然后;当我呆站在原地时;某处传来英文歌曲。虽然不知道主唱是谁;不过确实首耳熟能详的曲子;那歌词在脑袋中被自然而然地翻译成了日文。
如果没有你;我就无法活下去。
只为你而活的人生。
如果没有你;我就无法活下去。
骗人心中某人;那个已经污秽不堪的某人大叫大嚷着。所谓的人;哪可能那么清高啊!不管是谁死了;父母、弟弟、妹妹、朋友、情人都好;被留下来的人还是会继续活下去的啦!还是会哈哈大笑、因为无聊的事情或喜或悲;然后就在那些事物累积的过程中;慢慢地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啦。
如果没有你;我就无法活下去。
只为你而活的人生。
如果没有你;我就无法活下去。
骗人我在心底大叫。少骗人了啦!人哪;本来就是无聊的生物;许许多多的人走在夜晚的城市中;不论是谁看起来都好快乐;都在笑。我听到女人撒娇的声音;以及男人温柔的声音传进耳里。这世界充满幸福;而我却孤身一人;心底积蓄着深沉的黑暗。正因为身处于庞杂的人群中;更突现出我的孤独。我憎恨全世界、彻底毁灭就好了;那样就能一了百了了。那个笑得很开心的丑女人;被火烧死就好了;那个衣服有够俗气;抱着人家肩膀的男人;你也死了算了;最好被什么东西压扁;一边发出惨叫;血留满地死掉算了;啊哟;还有小鬼喔!小鬼吵死人了;有够讨厌的;也去给我被车碾死好了。全部、全部;全都像那样被碾死吧!当然;我也会死啊;那样总行了吧?扯平啦、完全公平啦!所以;喂;快来啊;世界末日;货真价实的什么末日啊;快呀;快点给我降临呀。
电话响起。
是我的手机。
〃喂?〃
传进耳里的是森的声音。
〃好久不见啦;夏目。〃
真的好久不见了;我和森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过面了。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啊;三年或四年的吧?返乡时;偶尔在车站前巧遇。
〃怎么啦?〃
我一头雾水地问。
森传来的声音似乎特别遥远;而且雀跃不已。
〃这事就只想让你一个人先知道。我啊;要进N公司工作了耶。〃
〃N公司?〃
那是个没听过的公司名称。
〃啊;你不知道喔;那是间在日本只有少数几家的航太相关公司。有听过E——SAT吗?〃
〃没听过〃
〃那是美国的观测卫星;N公司就是负责处理那颗卫星的对日咨询啦。我临时决定要跳到那家本来竞争很激烈;根本挤不进去的公司。真的很棒喔。其实呢;那里不过只是一家美国的下游承包公司而已。可是那样子也已经很棒了。〃
像我这种人进得去简直是奇迹呢;森说。
对了;森是不是从高中时候就说过;想要从事和什么飞机啦、太空有关的工作啊。那张脸明明长的那么丑;却有够浪漫的。然后;那个森如今实现了梦想。我想起还是高中生的森;莫名地开心了起来。
那个小鬼头;个性乖僻的小鬼头;就那么抓住了梦想。
〃真有你的。〃
〃恩。〃
〃恭喜啊!〃
之后;我们开始扯些无聊的东西。像是共同的朋友啊;或是故乡镇上的事情;有几个女孩子结了婚、生了孩子、又离婚了。
〃以前不是一对叫野村和大崎的吗?〃
〃野村?棒球队那一个喔?〃
〃对对对;大崎是女排读的;因为是运动万能伙伴的情侣;那时候有够醒目的耶。他们啊;从高中就开始交往;毕业同时也结婚了;你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那还真是冲动啊;类似的话本来就要脱口而出;又被我临时吞了下去。
因为我和小夜子也是类似的情形。
我们结婚是在大学毕业那时候就是了。
〃后来;吵得可凶哩。那是不是叫做'家暴'啊?听说大崎她被打得遍体鳞伤;眼睛都黑青肿起来咧;然后好象就离婚了。那两个人啊;高中的时候明明感情好得如胶似漆;我那时候还好羡慕他们呢。〃
〃喔〃
〃不过会变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毕竟是人嘛。〃
〃是啊。
我始终都有点安静,森也察觉到这一点,于是突然提高音量:
〃就是这样咯;本大爷现在正朝梦想勇往直前!你也要加油喔;夏目!〃
〃喔喔!〃
〃不过呢;你大概会比我们这种人更有出息吧。反正我们啊;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上班族罢了。可是;我很开心喔!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上班族;我还是真的很开心;因为是自己想做的工作啊。〃
他是真的很开心吧;森的声音是纯然的雀跃兴奋。
那再见咯;说着我们便切断电话;那时候;我想我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但是当电话一切断;那抹笑意却顿时化为滑稽的样子;我又再度变成孤伶伶地一个人了。我根本不能有什么出息啦;森。我背负着累赘那真的是很沉重;根本就无法前进。没办法呀!是我的老婆啊。话说回来;野村和大崎分手啦!?的确;那时候两人感情曾经如胶似漆呢。大崎她带着孩子离婚;还真是辛苦;野村也会打女人!?他以前应该不是这种人吧!?到底发生什么事!?哎;森真得很棒;已经实现了梦想。你比我棒多了啦!哪像我;到现在还没有薪资;整天都被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差事搞得团团转。而且;也还不知道今后会怎样?
就在那个时候;某人这么低语:
应该没必要一直背负着累赘吧觉得重的话;放下不就行了就算你这么一直背下来;也不能改变些什么啊
我再度迈出步伐;速度也逐渐加快。一回神;几乎已经跑了起来我想起以前向小夜子借的一本叫做《山月记》的书逃走的李征;跑着跑着双手双脚逐渐着地;身轻如燕地越过岩石。他让体内所充满的虎之力;所有的能力完全迸发。是的;李征变成了一只老虎;奔驰于旷野之中。和自己一样。只要变成一只老虎就行了。眼前若出现兔子;抓住吃掉就行了;没什么好胆怯的;因为我拥有化身为虎的资格。兔子是为了被老虎吃掉而活着;要反过来去狩猎老虎是不可能的;说什么要咆哮则更是荒唐。有能者本就应该发挥那样的力量;没有任何人能够剥夺那样的权利。而我自己就是只老虎;变成老虎就行了。我笃定会当上助手。看看现在那些助手吧;全都是些双手没什么象样技术的窝囊废。像那些家伙;不用一、两年就可以完全解决掉;说到助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才;那家伙的头只是为了向教授鞠躬而存在的;那种程度的男人早已经完全被驯化。当然;这一切大概很花时间吧;需要五年或十年。然而;只要像目前为止所做的慢慢累积研究;磨练手部技术;就能一步步地爬上阶梯。再怎么说;自己是有能力的。李征对此一直悔恨不已。我怎么受得了沦落成那副德行呢?
我是只老虎。
我忍着身体的疼痛;拿出手机;一边寻找着之前姑且寻找进去的名字。在哪啊?啊;有了。
〃是我;知道我是谁吗?〃
泽口有希听到我的声音似乎吓了一跳:〃怎么了;夏目医师。〃
〃没有啦;只是〃
〃我还以为夏目医师是个更老实的人呢。〃
在廉价的宾馆中;天花板是整面的镜子。一翻身仰躺;我和泽口有希的身影便如实映入眼帘;咦;是不是胖了一点啊?已经不是小鬼的身体啦。也难怪;毕竟已经不是小鬼了嘛。话说回来;和泽口这种女人玩玩;果然很有意思。
〃我本来就不老实啊。〃
真是的;棒透了。
〃可是;以前总觉得你对老婆忠心不二呀。〃
〃算吧。〃
〃那为什么又〃
在这种廉价宾馆面对着这种廉价女人;甚至连对话都显得廉价了。啊;不过;我也半斤八两;这世上所有一切都很廉价啊。为了下定决心;而找其他女人出来的自己看起来还真滑稽;也不过尔尔呀。或许是把一切全都吐干净了吧;持续到刚刚为止的兴奋也淡了。逐渐觉得;认为自己是老虎简直像个蠢蛋;能当只猫就要偷笑了吧;而且;还是一只只会〃喵喵〃叫、被驯养的家猫而已。
但是;哪里不对了?
如果所这世界;就像这个远离闹区的宾馆、这个泽口有希以及这个夏目吾郎一般廉价;就照那样子也没什么不对;不是吗?在廉价的世界中;就以廉价的方式活下去就好了。然后;进行廉价的研究、重复廉价的成功、获得廉价的权威。
我以前所渴望的不就是这些吗?
我没考虑到小夜子。不;有考虑到;但是实在太遥远了。即便伸粗手;也一定够不到
是的;这样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毫无所动;只是像颗石头沉重地滚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完全无法被触动。
就算回到家中;我的心仍旧毫无所动。
我步上跟宾馆与泽口有希一样廉价的公寓阶梯。阶梯到处可见锈蚀的痕迹;房东似乎也无意好好维护。走完阶梯后。走完阶梯后;步出狭窄的走廊;那里放着一台色彩鲜艳;像玩具似的三轮车。还是有家庭住在这种仿佛社会底层的地方呀。反正一定是被社会淘汰的失败者高中毕业、还是国中毕业?顶多就是哪里的三流大学吧;而且还穿着超市卖场那种一万圆的西装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一定是那种阶层的人吧。虽然我也一直住在这里;但是可不能相提并论喔;我不久就会升助手;到时候就会立刻离开这种鬼地方。我会住在一间像样的公寓里;还会买齐各种高级家具。
在我敲门前;门就开了。
〃你回来啦。〃
小夜子笑吟吟地出来迎接。
我用那不过数小时前还在触碰其他女人的身体的手;将外衣递给小夜子。;当我心里却完全感受不到什么罪恶感今后我就要舍弃这个女人了虽然在心中试着念出这样的词句;却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我的心到底是怎么了啊?
〃咦;你在做什么啊?〃
一走进家中;就闻到一股酵母菌的味道。厨房桌上;雄踞着小麦粉所做成的圆形固体;也就是面包的生面团。
〃我在烤面包啊。〃
〃就叫你别做这些啦;这种事情蛮花体力的;对身体不好喔。〃
〃对啦;只是一直睡觉的话也很痛苦啊。〃
嘿嘿;小夜子笑了。
小夜子比以前消瘦许多。她本来就不胖;不过以前两颊还会健康地鼓起。但是;如今整个都凹陷下去了。那圆润的轮廓已经消失无踪;即便两人一起生活;每天都会碰面;我依然常会因此心头一惊。
例如;当我抓住她的手腕时
因为实际触感远比残存于手上的记忆来得纤细;所以总会有种〃再这么下去会不会什么都抓不到〃的胆怯袭上心头。当然;在那样的胆怯一闪即逝后;我还是能够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就是了
不;不对那或许也只有现在了吧
就如同我所害怕的;总有一天;我的手所能握住的或许就只剩下虚无的空间。小夜子的病情就是有那么严重;想要完全康复已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