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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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所以里香一切都还顺利吧?」
「嗯,是啊,甚至可以说比以前还要好吧。怎么讲呢,就觉得好像比以前还放得开,很开心地过着校园生活……说不上来,就是有这种感觉就是了。」
「是吗,那不错。」
夏目说。
「这不是很好吗。」
嗯,就如同他所说的。
不错。
很好。
夏目有好一会儿就只管吞云吐雾,我也没什么事好做,于是试着将屋顶的铁门开开关关。出院前虽然上过油,现在又变得吱吱叫了。反正之后预定还会陪里香回来做定期检查,到时候再带油来吧。
一回头,夏目正瞪着手上的烟蒂。
「怎么啦?」
「你帮我拿着这个。」
「什么啊?」
「丢这附近会惹谷崎生气啦。」
「管你的,那是夏目医师自己抽的吧。」
「我说你啊,不是应该乖乖听大人的话吗?」
「门都没有。」
我从逐渐逼近的夏目那儿一逃开,夏目嘴里随即念着「烦哪」,然后轻轻将烟蒂放进裤子口袋。啊,如果火再度点燃就好了,裤子就那么烧起来就好玩了,他还会大叫「好烫、好烫」耶。
一阵风吹过。
吹动我的头发,和夏目的头发,然后又不知道流逝到哪儿去了。
吉崎多香子抬起脸庞。一阵风吹过,头顶树叶沙沙作响,一边摇动。半年前,这棵树还开满粉红色花朵,落英纷飞如雨下。如今花办尽数凋零,转而披上一层煞是浓郁的绿意。叶片尖端反射阳光的景象,看起来简直就像光线在其上舞动似的。秋庭里香正坐在那棵树下。
视线往下移,绫子正盘腿席地而坐,素描本就摊开在她面前。话说回来,画得还真好。明明才开始画十分钟而已,坐在树下的秋庭里香身影已经逐渐完美地跃然眼前。她的画绝非精准正确,应该说她不是将眼前所见,依样画葫芦地切实描绘下来吧。像是树木大小,或秋庭里香的模样,都和实际有些出入,不过像这样相隔一公尺多一点的距离望去,可以看出纸上所画的毫无疑问地正是秋庭里香。不说模特儿是谁,问学校任何一个学生「这是谁」,几乎所有人都会回答「秋庭里香」吧。那是因为绫子看出了潜藏于秋庭里香之中的特质。
素描本中的秋庭里香微微笑着。
虚幻。
却坚韧。
处于这两者间的平衡,感觉上还真有秋庭里香的味道。
「身体,里香学姊,很虚弱。不要紧吧。」
绫子轻声说。
她还是老样子,一旦全神贯注语句顺序就会颠三倒四的。
是绫子说希望她当模特儿的,但是内向的绫子对秋庭里香开不了口,不知道为什么就来拜托我了。而秋庭里香干脆到甚至让人大失所望地一口答应。
这次没办法也是由我代绫子问她。
「学姊,妳身体不要紧吧?」
「嗯,只是坐着没关系。」
「那就麻烦妳再坐一下喔。」
绫子集中精神作画,沙沙沙地舞动铅笔。画得真好,也不是说漂亮或精准总之很有意思,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才能吧。如果现在仍像以前一样,严守班级分层的话,一定无法发觉绫子的才能吧。即便察觉,也会笑着不当一回事,觉得无聊透顶。
但是,这一点都不无聊。
还满厉害的呢。
烧起来的裤子冒出阵阵白烟,夏目手忙脚乱地哇哇大叫,还惨叫说「烫死了、烫死了」。「快救我啊,戎崎」,到头来就泫然欲泣地这么说。那副情景光是想象就叫人发噱。哎哟,怎么还不烧起来啊,香烟。
「戎崎,过来一下。」
我正因为这种无聊的想象而笑出来的时候,臭医师他不对,夏目对我招招手。
我一边警戒一边问。
「干嘛?」
「唉,过来就是了。」
「就问你干嘛啦!」
「过来喔,快点,这边、这边。」
「那你先让我照一张。」
「照?照什么啊?」
「照相啦。」
在他回答前,我已经举起背在肩上的相机,按下快门。随着喀擦一声,时间、世界,被撷取下来。在那狭窄的底片中,夏目显露出简直像高中小鬼头一般的脸庞。
「你还在照相喔。」
「觉得越照越有意嗯,连显像都自己来了。当然不可能洗彩色的,只洗黑白的就是了。」
「照相很有意思吧,你都用什么底片啊?」
「TRI…X的。」
「这是玩摄影必用的底片呢,很好用吧。」
话说回来呢,夏目还真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我才往夏目靠近,仰望那家伙位于我上方一点的脸庞,瞬间警觉「完了」。相信这家伙甜言蜜语的我真是个白痴,夏目的双眼中有着异常认真的光辉。我想逃却已经逃不了,一回神脖子早被一把架住,整个人也被拖倒。我把相机很宝贝地护在怀中,也因此背部猛然撞上铁制扶手,痛得要命。
「你在干嘛啦」
「别说话,仔细听着,以下是我个人的诊断,没有任何医学根据,纯粹是执刀医师的直觉而已。里香的心脏大概可以撑个五年,我可以用我的技术保证。真的,那次手术简直完美到让人难以置信,即便是在我的手术生涯中,也是名列最棒的那种等级,我甚至都想用摄影机拍下来保存了。可是即使如此大概也撑不到十年,据我估计可能介于五年到十年之间,不可能更久了。」
夏目露出十分凶暴的神情。
「你给我好好听着,如果以最长的十年来说,你到时候二十八岁,如果有什么想从零开始也太晚了,可是想要彻底放弃自己的人生又嫌太早。没有任何情况会比那样子更不上不下的了,但是你必须从那时候开始,从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以后,重新站起来展开新的人生。听好啰,你必须独自一人在没有里香的世界中,继续活下去。」
可恶,那家伙的手臂架着我的脖子使劲往上提,都没办法呼吸了,胸口感到苦闷沉重。我扭动身躯,好不容易让脖子附近空出些许空间,随即敞开喉咙让新鲜空气流进胸部,我一股脑地拚命吸气,同时将之转换成语句。
「那种事情,我都知道啦!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嘛!」
「不对,你不知道!」
「都说我知道啦,你这个臭医师!」
「你不知道!」
夏目的声音彷佛是从紧咬的牙根问挤出来似的。
「像我或你这种笨蛋是不知道的。」
「可恶,没气了」
「所以,你给我先搞清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能做的就只有那样而已。然后,好好思考一下里香不在以后的情况,稍微预作准备。就二十七或八,先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才要重新选择人生的道路,为了你的人生给我好好想想。」
啰唆、啰唆,我在心底像个白痴一样直嚷嚷。夏目那些话,我一句都不想听,救护车什么的鸣笛快点响啦,或是来架飞机低空飞过,或是消防车也行反正什么都好,快来帮我把夏目烦死人的声音盖过去啦。
「只是,搞不好我是说搞不好喔,搞不好出现什么奇迹,里香或许能活得更久。十一年、十二年或十五年。几乎不可能,可是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去赌赌看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性,也是另一种生存方式。我先声明不鼓励你这样做,因为必输无疑,那就像是把所有财产赌在百战百败的马身上,确实会输个精光。可是,如果那样也无所谓,放手一搏也是一种方法。」
「吵死了啦,你这个笨医师!」
我好不容易才能够把夏目一把撞开,双脚使劲踹过去,就连夏目也被这力道撞飞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屋顶上脏污的混凝土地面。可能是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也或许是其它原因吧,只见夏目气息紊乱地直喘气。我同样气喘吁吁,双肩一边猛力上下起伏,我那完整的鞋印就印在夏目的白袍上。在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也没多久,或许就一、两分钟吧。
一起身,夏目拍拍屁股仰望天空,然后缓缓走近我,一脚从我伸在地上的双脚踹下去。
「你干嘛啦,笨医师!」
「哇哈哈。」
「少给我边笑边踹人啦!哎哟,刚刚那一下真的很痛耶。」
「哇哈哈。」
「拜托,好痛、好痛耶!」
话虽如此,他也没那么使劲踹,感觉上就只是伸脚做做样子罢了。真是的,真的搞不清楚这个医师在想什么东西。终于,夏目弯下腰,伸出他的手。我还以为会被揍,反射性地举起双臂保护头部。就在那之后,有什么东西伸进我的右手,那是很大、很温暖的东西。
一回神,我已经在和夏目握手了。
「好好干喔,臭小鬼。」
夏目笑了,是的,非常温柔地笑了。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守护里香。」
然后,夏目干脆地将手抽走,白袍衣襬一掀,掉头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顶铁门后头为止,没有回过一次头。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夏目。
「差不多好啰。」
我这么一说,秋庭里香便缓缓起身。她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一手扶住树干,等到双脚站稳以后才起身。我最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注意到这些事情。
不仅止于绫子的才能。
我一直以来都只会注意人际关系,上层下层什么的,其它事物完全都不放在眼里。我如今还是挤不进班上那群醒目招摇的女生团体,真要说起来,反倒属于和绫子一样的孤立群,可是我却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而且也不是死鸭子嘴硬。
这样的世界也挺有意思的。
「啊,好厉害喔。」
秋庭里香探头窥视绫子的素描本,发出雀跃的声音。
「真的好会画喔。」
嘿嘿嘿,绫子笑了。
绫子没办法自然地和秋庭里香交谈,因为太紧张了吧。
「也帮吉崎画一张嘛。」
「我吗?」
「嗯,可以吧,绫子?」
绫子连续点了好几次头。
「我啊」
「嗯?」
「早就想要画吉崎了。」
我完全不知道绫子有这种念头,原本想试着推辞,手却被秋庭里香拉住,带到樱花树下。一坐在树下,头顶顿时是一片开展的绿色天花板,那片绿随风沙沙摇曳,无数光点从枝叶缝隙落下,啊,好舒服喔。
「那,先别动喔。」
「当人家的模特儿感觉还真有点紧张耶。」
「对啊。」
秋庭里香一边点头,一边帮我整理头发,纤细的手指彷佛梳过发问的触感感觉很好。我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秋庭里香会为我这么做。
「这样就行了吧。」
秋庭里香说着便回到绫子那边去。
一阵风吹过。
树叶沙沙摇曳。
光线舞动。
第六卷 尾声 我们生活的地方
飞机飞过。都是因为冬天的脚步近了,天空的蓝显得格外鲜明。那架飞机拖着一道彷佛割裂天空那抹蔚蓝的飞机云,一边闪耀着银色光芒朝东飞去。
「是坐那一架吗?」
这么说的亚希子小姐,声音有些微弱。
我双眼追着飞机说:
「应该不是吧,有很多飞机飞来飞去的。」
「喔,说得也是啦。」
「而且也不知道那架是不是飞美国的。」
「嗯。」
我和亚希子小姐正一起靠在扶手上,今天是我陪里香来做定期检查的日子。而亚希子小姐正好是休息时间话是这么说啦,但应该是跷班中,因为到这里来之前感觉上都鬼鬼祟祟的。
「围巾,不知道会不会用呢。」
亚希子小姐没头没脑地这么呢喃。
「什么?围巾?」
「啊,和你没关系啦。先别说这个了,倒是你,出路决定了吗?」
话题就这么硬生生地被转移掉了。
唉,随便啦。
反正问了,她也不会告诉我。
「还没,我才二年级啊。」
「啊,对喔,你留级了嘛。」
亚希子小姐露出促狭的脸庞,一直「留级、留级」地重复大概五次。
「有什么关系啊,反正就留级而已嘛。」
「像我都没被留级过耶,但是竟然会为了里香留级,你还真是勇敢,明年也打算落榜吗?」
「我才不是为了里香咧,只是因为发烧啦。」
「咦?真的?」
「吵死了啦。」
我臭屁地这么一说,太妹踢突然飞了过来。
「痛、痛、痛,干嘛啦?」
「只是轻轻踢一下而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