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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节

025.庆余年-第4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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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不想承担这些,但既然已经承担起来了,身为战家的后代,禀承祖父当年荡尽天下的雄心与意志。他便要做好自己的角色。
    必须承认,这些年他做地很不错,没有人能挑出小皇帝太多毛病。他纵容甚至是暗中诱使上杉虎雨夜突杀沈重,抄没沈家。将整个锦衣卫牢牢地操控在了皇室的手中,软禁上杉虎一年削其锐气,再放虎出押,于南方压制咄咄逼人的庆国军队。于国境之中打压豪强,于国境之外和范闲勾结。
    一椿一椿手段连出……这两年北齐朝政在他的打理下,愈发显得井井有条起来,尤其是江南之事,更是证明了这位小皇帝地深谋远虑与机心。
    就算江南内库的主事者不是范闲,想必他也有能力暗中谋取些好处。但是北齐皇帝心里清楚,好处的层级也分很多种。再如何想像,他当年也没有想过,可以通过范闲。为自己的朝廷谋取这么多的利益。
    他轻轻地拍了拍栏杆,看着山涧里的清清流水,叹息了一声,轻声自言自语道:“可是你凭什么来?凭什么把那些好处都给朕?”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冷漠而嘲讽的笑容:“庆国皇帝的私生子……和他父亲能有多少区别?”
    在学习成为一位皇帝的岁月里,北齐皇帝唯一能够在现世中找到地对象。当然就是南庆那位强大的君主,他知道那位比自己长一辈的同行,是怎样一个雄心野心共存。却又擅于隐忍地厉害角色。
    “你终究是会老的,而且已经老了……北齐皇帝微微皱眉,目光稍转,望向遥远的南方,想到最近传来的南庆京都皇室之争,轻声说道:“就算你当年是一头雄狮,打的大魏分崩离析,打地我大齐苟延残喘,可你毕竟老了。整个人都透着股腐朽的味道,朕真的很希望,你能继续这般阴险腐烂下去,将他给朕逼过来。”
    这几句话似乎是在叹息着历史地每一个细节,似乎是在增加自己的信心,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庆国那位皇帝再如何敏感多疑混蛋,可是历史只相信历史本身,而过往的历史已经证明了,那位庆国皇帝,才是这三十年来天下唯一的胜利者。
    北齐小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唇角微翘,自言自语喃喃道:“朕,希望这次你能活下来,让朕光明正大地在天下这个舞台上击败你。”
    ……
    ……
    他有些看不明白范闲,其实范闲何尝能够看清他。
    身为帝王,不论他身体内那颗心是什么颜色,他首要考虑的当然是自己的皇位与天下,如果范闲与他的关系能够一直保持着和平与利益互补,北齐皇帝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范闲的要求,比如海棠,比如范若若地拜师。
    可将来如果范闲威胁到了北齐,北齐皇帝一定会异常冷漠无情地动用手头的全部力量,将范闲消除掉。
    和情感无关,和国属无关,和男女无关。
    这世上,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皇帝。
    ——————
    亭下涧中的流水往山下流啊流,流到最下一层宫殿群侧,在山脚下汇成一潭清水,清水的靠西方有一道白石砌成的小缺口,汩汩清水由此缺口而出,却未曾惹得潭水有丝毫动静。
    此时在这一潭清水之后的树林里,有一大群太监宫女低头敛声地等候着,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此时在山腰间的凉亭里发呆,他们只知道,整个北齐除了皇帝陛下以外的最贵气的两个人,此时正在潭水之旁发呆。
    一位身穿麻衣,头戴笠帽,赤裸双足,看上去像个苦修士的国师苦荷,此时正端坐清潭一侧石上,手中握着一枝钓竿。
    而北齐皇太后,这位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稳坐帝位,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神,忍受了多少擅权乱政之名的妇人,微笑着坐在苦荷大师的身旁,眉眼间尽是安乐恬静。
    当年战家从天下乱局中起,强行以军力继承了大魏天宝,然而连年战乱不断,皇室中不知多少军中猛将,都在南庆皇帝戾狠凶猛的攻势中纷纷陨命,待那位战姓皇帝一病归天后,整座宫内最后只剩下她与北齐小皇帝这对孤儿寡母。
    其时南庆陈萍萍用间,北朝政局动荡,王公贵族们纷纷叫嚣,宫内情势朝不保夕。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妇人依然让自己的儿子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之上。
    最重要的,当然便是她此时身旁这位大国师地强硬表态。但同时也证明了,这位皇太后。绝对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平庸。
    苦荷地双眼恬静望着波纹不兴地水面。
    太后微微一笑。心里却想起了这一年多里上京城地变化。当年宫廷有变。她让长宁侯冒死出宫,求得沈重带人来援。沈重和锦衣卫是立了大功地。但是皇帝一朝长大。却是容不得沈重再继续嚣张下去。于是动了念头。
    太后心中是对沈重有愧疚地,可是儿子地心意已定,她知道无法劝说。便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战家地人。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执着。不可能被别地人影响改变。比如她地儿子。比如她身边地这位。
    可是她依然想继续一下努力,因为昨天夜里北齐皇帝与她长谈了一夜。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像想像中那般美好。请她来劝说苦荷国师——所以才有了今日地潭边问候。
    “我没有见过李云睿。只是和她通过不少的密信。”北齐太后和缓说道。在苦荷地面前。她自然不会自称哀家。面容虽然依然端庄,但说话地口气,却像她只是个不怎么懂事地小姑娘。
    ——————
    苦荷笑了笑。说道:“三国之间相隔遥远。庄墨韩当初应邀南下之时,也未曾见过那位南朝长公主地面。”
    太后叹息说道:“所以庄大家留下了终生之憾。”
    苦荷摇摇头:“但我是见过那位长公主地。所以我清楚,这个女子不简单,此次南朝京都之变,发生的如此之快。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实在是很出乎我地意料。”
    “豆豆地意思是……”太后沉忖片刻后说道:“两国交锋。终究还是国力之拼,还是莫要行险地好。”
    “他为什么不来亲自和我这个师祖说?”苦荷微笑道:“孩子毕竟还年轻,大概不明白这些年庆国皇帝表现地一塌糊涂。为什么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如此警惕。”
    他继续说道:“因为我清楚,你也清楚,庆国那个皇帝实在是不是普通人物。在第二代之中。没有出现一位大宗师,却出现了一位用兵如神地帝王……”他地眉头皱了起来,“他隐忍的越久,我越觉得不安。”
    北齐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老人笑了笑,取了下了笠帽,露出那颗大光头。开怀说道:“狠得叶流云也喜欢戴着帽子满天下跑……连这样一个人都能为李云睿所用,我相信,这位长公主会想到法子地。”
    话题至此,太后清楚再也无法劝说国师回转心意,恭敬说道:“叔爷,再多看看吧,南朝地事情,任他们自己闹去,对我们总有好处。”
    “时间不多了。”苦荷手中的钓竿没有一丝颤抖。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世地时候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将来谁能解决?”
    这话与那位草庐里的大宗师说的何其一致。
    太后地手微微一颤,笑着说道:“海棠这丫头呢?再说……南边还有个范闲。”
    苦荷笑了起来,说道:“范闲,这个年轻人就要看他地造化了,如果他足够聪明和强大,这次的事情,想必他会谋得最大地好处,也算是我朝送给他的一份礼物,以这年轻人的心性,既然承了豆豆这么大地情,将来总会念我北齐一丝好。”
    归根结底,这些北齐的当权者清楚,以国力而论,在短时间内,积弊已久的北齐依然无法赶上或者超越南庆,在大势之中,十余年内,依然是南庆主攻,北齐主守,所以才会有承情念好一说。
    “我本以为是南朝地太子或者老二机会更大一些。”太后皱眉说道。
    苦荷摇了摇头:“范闲这样好杀怕死的人,怎么可能给他们上位的机会,如果真有这种可能性,你以为他就真的舍不得下手杀人……这整个天下,能够在范闲地杀心下而能不死地人。统共也没有几个。”
    太后微怔。没有想到国师对范闲的实力评估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
    “不要忘了,他地身后还有个瞎子,叶流云却不可能给南朝那些皇子当保镖。”
    苦荷笑了笑。提起了手中地钓竿。竿上细线系着鱼钩。并没有像有些人那般无聊地用绳子垂钓。以谋狗屎境界。
    鱼钩出水。滴起几滴清珠。再次坠入水中。这潭皇宫之中地清水,却似乎被这几滴清珠扰地兴奋了起来。哗地一声水波大兴。荡地水底青青水草无助摇摆。
    无数尾或金或青地鱼儿跃出水面。欢喜腾跃。拍打水面有声,似乎是在向手持钓竿地苦修士表示感激。
    ……
    ……
    水声渐渐归静,从清潭的缺口处向外流去。淌成一道白玉。再润半道山丘。沿石彻地御水道。流出宫墙之外。汇入玉泉河中。宫中涧水只是玉泉河地支流,然而事实上。玉泉河之所以得名。却是因为皇宫里那座青山上地涧水之名——玉泉者。玉泉也。
    玉泉河水往上京城内流去。离宫墙并不遥远处。经过了一个圆子。
    这正是海棠姑娘那座圆子。于上京繁华地中觅清静,实在是异常难得地好地方。所以以往范闲曾经讥讽过她徒好其名,却没想过这等田圆暗底里贵气十足。哪有半分乡野之意。
    此时圆中行出两位姑娘。登了上圆外地马车,向着城内行进。
    没有用多长时间。马车便来到了上京城最热闹的一带,车速自然也缓了下来,路过一间古董店时,车夫似乎听到了车厢内女子地召唤停了下来。
    海棠放下扯起车帘地右手。转头对范若若说道:“是你弟弟,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范若若笑了笑。说道:“今天既然是他请客,我们就不要提前见了,先在上京城里逛逛吧。”
    海棠点了点头。马车再次开动了起来,没有惊动古董店里地人。
    古董店内,一位体形微胖地青年正在低头看着里面地商品。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范闲一脚踹到了上京城,在海棠的手下吃了无数苦头,终于熬将出来,接收了崔家行北路线地范家二少爷,范思辄。
    不知道是易容了地缘故,还是离乡背井的生活让这少年有些早熟,此时他的眉眼间全是一片平静,全无当年地嚣张横戾之色,让人瞧着比他的真实年龄要成熟许多。
    他今天晚上在抱月楼上京分号大宴宾客,提前知道了姐姐和海棠这两个自己最怕的人要来,所以提前出来在古董店里采办礼物,务必要让这二位心情愉悦才是,只是看了许久,甚至让店老板将藏货都拿来看了,依然是没有找到满意地东西,让他的心情有些不愉快。
    他的身后还是跟着那些腰佩弯刀地北齐高手保镖,虽然范氏兄弟心知肚明,这肯定是北齐皇室地监视人群,但范思辙和范闲一样胆大,依旧这样随便用着,并没有换了人手。
    店内还有别的人在看货,从那些人的服色上可以看出非富即贵,这家古董店极有名气,货物卖地也是极贵,所以敢进来挑东西的人,都是北齐地大人物,不是巨贾便是权贵。
    这些人并不认识范思辙,但看他带了四名高手护卫,暗自猜想这个年轻人肯定哪家不爱出风头的公子。
    此时店老板极其郑重地端了一个红布遮住的木盘走了进来,凑到范思辙身边说道:“公子,要成对的,也就这个了。”
    范思辙挑起红布一角,看见盘上摆着的是一对儿玉狮子,雕工极好,狮子虎头虎脑,分外可爱,他不由笑了起来,心想送这对儿给姐姐还有海棠,确实应景,也有些给自己出气地意思。
    “就这个了。”他挥挥手。
    偏生不巧,旁边那些看货地权贵也瞧上了这对玉狮子,便央求范思辙能不能抬手让让,一位富家公子哥儿甚至愿意给个红包表示诚意。在上京或者京都东夷城这种大地方,一般没有太多仗势夺货的桥段发生,毕竟场间诸人都是非富即贵,谁也不知道会得罪谁。
    在上京城内,范思辙一向低调,南庆地海捕文书上还有他的名字,所以除了锦衣卫与庆国皇室及相关官员外,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果换成往日,像这位富家公子哥这般温柔请求,范思辙说不定就会允了,只是今日他确实有些喜爱这对玉狮儿,所以犹豫着没有开口。
    这一犹豫,那些权贵们地心情就变得相当不愉快,心想自己这些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如果不是侯爷受邀参加一个极重要的聚会,将采办礼物的事情交给小公子,自己这些人确实需要这对名贵的玉狮子做礼物,何至于要和这个陌生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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