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庆余年-第2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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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安静地听着。
“这个瞎子已经消失了很多年。”苦荷的脸上笑容再起,“没想到忽然间又出现在这个世间,而且第一个找地人就是为师,说起来,为师这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竟也有些隐隐骄傲。”
海棠愈发地听不明白。
“这个瞎子,曾经教训过四顾剑那个白痴,曾经把叶流云打的弃剑不用,终成一代宗师。”苦荷叹道:“我当年就猜到是他,只是没想到他这次会主动找上我,这和他往年秘不见人地风格完全不一样。”
海棠忽然开口问道:“莫非这个瞎子,就是那位最神秘的大宗师?”
苦荷摇摇头,那双似乎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也流露出一丝迷惘:“不是,瞎子他从来不需要这种虚名。至于我们四个人里最神秘的那位……应该还一直在庆国的皇宫里。”
海棠有些不明白,既然没有人见过那名神秘的大宗师,为什么世人笃定有那个人的存在,而且那个人存在于庆国的皇宫里?
“道理很简单。”苦荷笑了起来,“很多年前,四顾剑曾经尝试过三次入庆国皇宫刺杀他们的皇帝。”
海棠惊讶地轻声一唤,她此时才知道,原来东夷城地四顾剑,竟然做出过如此疯狂的事情,不过以大宗师的境界去当杀手,就算庆国皇帝是天下权力最大的那人,只怕也很难抵挡。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苦荷轻声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和你的想法一样,认为四顾剑有很大的成算……可惜,在一个月之内他接连失败了四次,虽然没有受伤,却也没有任何成效。”
海棠皱眉道:“那个瞎子……当时在不在庆国皇宫?”她始终认为,能够伤到自己老师的瞎子,才最有可能是那位神秘的大宗师。
苦荷微笑着摇摇头:“瞎子那时候正和叶家的小姐,在庆国的江南,修那座内库。”
“叶家小姐?”海棠更加震惊了,虽然她是如今天下年轻一代里最出名的人物,但也知道老师今天说的这些当年秘辛里,每一位都是怎样的了不起。怎样地改变着这个世界地模样。
苦荷很柔和自然地将话题转了回来,回身望着海棠说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海棠睁着明亮的双眼,摇了摇头。
“范闲是谁?”苦荷平静看着自己的女徒。
“范闲就是叶轻眉的儿子……叶家女主人地儿子。”
……
……
海棠在震惊之余,更是一头雾水。范闲……南朝户部尚书的私生子,怎么又和叶家扯上了关系?叶家?当初那个以商制天下的叶家?那个设置监察院,修了内库,延绵遗威直至今世的叶家?
苦荷搓了搓手,坐了下来,叹息道:“肖恩后来一直被陈萍萍关着,所以不知道叶家小姐的身份,为师却恰好知道。瞎子他只可能是叶家小姐的仆人,这次将为师调出上京,自然是要方便范闲做事。范闲的身份便浮现了出来,他就是叶家小姐的后人。”
海棠摇了摇头,当着老师也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虽说这般推理可信。但是太勉强了些,万一那位瞎……大师只是不甘山中寂寞,才出山挑战老师,与范闲北上一事并无关系。再说当年的叶家不是被灭了门吗?……”
话还没有说完,苦荷已经笑了起来:“一件事情不能说明太多问题。但是你想想范闲如今在南朝地官职,再想想他从澹州出来之后,南方朝廷里的异动。太多的细节组合起来,事情地真相就很明白了,不要说什么灭门的话,当年叶家的掌柜都还活的好好的,南庆朝廷里地有心人,为叶家小姐保留一丝血脉,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海棠愁极反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老师说的对。范闲就算是范尚书地私生子,就算他有诗仙之名,高手之实,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远远不可能企及如今的高度,更不可能,左手执监察院,右手掌内库——监察院与内库,这不正是当年叶家留给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事物!
难道那位时常与自己通信的温柔年轻男子,身后竟还有这般复杂与可怜的身世?
“你刚才复述了范闲在酒楼上念的那首小辞……”苦荷轻轻拍了一下犹在沉思之中的女徒儿,微笑说道:“你只从这首小辞里发现,对方是石头记的作者,但你仔细体会一下,说不定会发现范闲此人,借此小辞还在抒发着一些别地情绪,比如愤怒,比如不甘。”
夏日上京百岁松居之上,范闲与海棠饮酒,酣时曾念一首小辞。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冬日圆中的海棠在心中复念着,终于体会到了老师所说的那些情绪,霍然抬起头来,震惊无比。
此时远在南庆苍山中泡温泉的范闲,如果知道这一对师徒竟然如此草率,凭这首小辞地就定了自己的出身,一定会气的从温泉里跳出来,裸奔至上京,痛骂一番,然后解释一下,这是老曹写的,只不过恰巧和自家的身世有些相似而已。
没过多久,海棠已经回复了平静,柔声问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既然知道了范闲的身世,当然能想到他与南庆皇室之间肯定会有许多问题,怎样利用,是件需要仔细斟酌的事情。
“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苦荷大宗师,很温柔地说道。
“瞎子?”海棠心中有些微微惘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尽可能地保护范闲的利益。
苦荷悠悠叹息道:“虽然瞎子……似乎不认识我,但我想,他既然要刻意出手,留下这些线索,或许……正是希望通过为师的嘴,将这个有趣的消息,告诉这世上的人们。”
这位大宗师最后下了结论:“瞎子已经不想再等,他要催范闲加快步伐了。”
第六十六章 谁能杀死范提司?
Google 谷歌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六十六章 谁能杀死范提司?
田圆风雪后。
屋中茶香犹存,在安静的空间里飘着。许久之后,海棠才轻声说道:“徒儿知道了。”
苦荷没有看她面容,微笑说道:“范闲信中不是找你讨天一道的心法?给他。”
给他?很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却惊的海棠愕然抬首,不知道老师是在开玩笑,还是患了失心疯——天一道的无上心法?那是不传之秘,难道就这样轻松地送给南朝的权臣?
苦荷微笑说道:“这是他母亲给我的东西,我还给他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对于我大齐来说,范闲的实力越强大,南朝的皇室就越头痛。既能满足为师心愿,又能于国有益,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为何不做?”
海棠微张双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老师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这师徒二人只是猜到范闲与叶家的关系,却不知道范闲的另一个身份,所以单方面以为,被揭穿身份后的范闲,只可能是庆国内部的一头猛虎,叶家当年须臾化为云烟,庆国皇室总要承担最大的责任。在北齐人的眼中,范闲这头虎越强大,庆国也就越麻烦,自己的国度当然也就会越安全。
“老师,如果范闲这一次顶不住,怎么办?”
叶家的产业全部被庆国皇室据为己有,按理讲,一旦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传了出去。庆国皇室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狙杀他。
但苦荷却摇摇头,幽然叹道:“颠覆叶家地那些王公们,似乎在十几年前的京都流血夜中就死干净了,为师真的还猜不到。后面的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叶家,究竟还有没有仇人依然潜伏在南方地皇宫里呢?或许那个瞎子,也是想借这件事情,逼那些人现身吧。”
身为北齐国师,苦荷当然首要考虑的就是北齐的利益,宫中那对母子的江山,至于范闲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老人微笑说道:“就算范闲无法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有瞎子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就算他失败了,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用天一道的心法去换来一个如此强大地敌人。未免也太冒险了些,更何况老师说的那句话,说明了一个很恐怖的事情——天一道地心法竟是范闲母亲给老师的!
“叶家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海棠一脸震惊。
苦荷微微皱眉,冥思苦想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位不沾红尘的小仙女。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天脉者?”
“不是天脉者。”苦荷继续笑着说道:“叶家小姐是一位远远超出一般天才太多地神奇女子。”
……
……
许久之后,海棠恭恭敬敬地送苦荷国师出房。看着老师那双赤足踏在雪中,姑娘家柔声说道:“老师,肖恩大人?”
雪地之中,苦荷的身影微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柔声说道:“和庄大家在一处。这兄弟二人生前陌路,死后同行,也算不错。”
海棠低首无语掩饰自己的惊讶,直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件事情。
“这是老一辈地事情。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世界,心法要……亲手交到范闲的手上。”苦荷说完这句话,便迈步消失在风雪之中,笠帽一翻,遮住了那颗苍老而光滑的头颅。
庆国苍山坳里,一片白雪茫茫中有雾气蒸腾而起,数十只美丽的丹顶鹤正撑翅而舞,离地不过数米便又飘然落下,畏惧而又胆小一般,试探着伸出长长的足,踩一踩雾气下方,被雪松包围着的那几大泓温泉。
温泉水温很合适,有些微烫。范闲闭着双眼,赤裸着上身,泡在温泉里,脖子向后仰着,搁在硬硬湿湿的泉旁黑石之上。他大部分的身体都沉在水中,露在外面地肌肤被染上了一层微红,并不粗壮,但感觉十分有力的双臂摊在石头上。
两根瘦削的手指,稳定地搭在他的右手腕间,费介闭着双眼,眉毛一抖一抖着,潦乱的头发因为沾了泉水,而变得前所未有的顺贴。
被召回京后,费介才知道范闲领着一家大小进苍山渡冬,便赶了过来。师徒二人今日在雪松环绕之下泡着温泉,这等享受,实在是有些豪奢。
“你的身材倒是不错。”费介缓缓睁开双眼,收回诊脉的手,眸子里那抹不祥的褐色越来越深,“青日穿着衣服倒看不出来。”
范闲也睁开了双眼,笑着说道:“三处的师兄弟们,早就赞叹过我的身材了。”他顿了顿,接着问道:“老师,有什么法子没有?”
费介从颈后取下白毛巾,在热热的温泉水里打湿后,用力地擦着自己面部已经有些松驰的皮肤,半晌没有说话。
范闲叹了一口气,看老师这模样,就知道他对于自己体内真气的大爆炸再消失,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给你留的药,你不肯吃。”费介忧心忡忡叹道:“何必逞强呢?如果吃了,顶多也就是真气大损,至少也不会爆掉。”
范闲摇摇头:“真气大损,和全无真气,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极大,至少你还有自保之力。”
范闲笑了起来,那张清秀的面容满是自信:“保命的方法,我还有很多……您也知道。我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靠武技打天下的蛮人,以往凭着自己地小手段,可以和海棠斗上一斗。如今虽然真气全散,但我并不以为,如果碰着什么事情,自己就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儿。”
费介盯着他的双眼,盯了半天才叹息道:“真是个小怪物,对于武者而言,真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就算有虎卫守着,有六处看着,可也总要流露几分感伤与失望才对。”
“那是多余地情绪。”范闲的脑中浮现出五竹叔幼时的教寻。幽幽说道:“如果治不好,那我就要接受这种现实,长吁短叹对于改变境况。也没有什么帮助。”
苍山温泉中的范闲,并不清楚在遥远的北方,那一对高深莫测的师徒,已经很儿戏地认定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想借揭破这个身份。搅乱庆国的朝廷,将他推到庆国皇室的对立面去。
姑且不论海棠会不会延缓这件事情的发生,只是两国相距甚远。流言就算飞地再快,至少目前还没有可能传到庆国境内。所以叶家后人的身世,对于一无所知的范闲来说,并不是他此时最大地危险,最头痛的烦恼。他如今只是一味想恢复体内的真气,治好那些千疮百孔的经脉管壁。
“先养着。”费介沉忖许久之后说道:“我会开个方法,你按方吃药,另外小时候给你留的那些药,你也不要扔了。还是有用处地。”
范闲微讶,心想自己真气已经散了,还吃那个散功药做什么?其实费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只是顺口一提,没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