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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流水无情-憔悴东风-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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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举四岁那年,那时,他才六岁吧。犹记那个炎热的午后,他和凤举在池塘边玩耍,一不留神,凤举落入了水中。 

那天很闷,凤举在水中挣扎,小小的身子忽沉忽没……他呆住了,应该呼救的,却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也许心里真的在想,如果凤举死了,爹爹就能对自己好些…… 

后来是经过的仆人凑巧看到,才将凤举救了上来。闻讯赶到的父亲先是看了凤举无恙,回过头来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那夹杂着怒意仇恨的眼神,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魇。 

原以为父亲不会告诉凤举,但,好像错了,也许在父亲心中,只有凤举才是他的儿子,自己只是一个要害他宝贝儿子的凶手,所以一定要提醒凤举小心自己…… 

呵呵,还曾经以为,努力作一个好儿子,好兄长,也许有一天,父亲能重新审视自己,能挽回这段父子之情,兄弟之爱,可是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自欺欺人的谎话被拆穿,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难堪与绝望。 

沈雁石,说你天真还是傻呢? 

恍恍惚惚走出花园,恍恍惚惚迈过大门,守门人认识他是沈少爷,也没敢阻拦。恍恍惚惚来到一条小河边,恍恍惚惚上了小桥,恍惚看见对面也有个人。那人好象在对自己说什么,可是耳边轰隆隆的响,听不到。然后身子被一股力量带着,向河心坠落下去。 

当冰凉的河水呛入口中的时候,沈雁石才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忽然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沈雁石,你上不能见爱于父亲,下不能见容于兄弟,被人弃之如敝履,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做什么? 

手臂慢慢的放平,整个身子没入水中,才发现原来放下一切的感觉其实很轻松,很轻松…… 





二十五 

如果看看黄历,刘三就应该知道今天是“出门不宜日”。早晨走到巷口,正遇见隔壁张老二家的那条疯狗,幸亏他跑得快,不过满篮的柿子也散了一多半。到了街上,身上仅有的一吊钱又被个天杀的小贼给偷了去。这已经够晦气的了吧?可更晦气的还在后面。 

回家经过小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对面也来了一个人。桥身窄小,仅能容一个人过,按理说既然是他先上了桥,那人自然应该守在桥边让他先过,哪想那人竟也上了桥。 

刘三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暗想我奈何不了疯狗我还奈何不了你吗?便大声叫骂开来。不想那人却依然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看他眉清目秀的,却原来是个傻子! 

若在平日,刘三是不会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可是他今天实在是太背了,心想难道他连个傻子也要让不成?随手一推,那人竟不知避闪,直勾勾的掉进水里去了。 

刘三这下可慌了,即便是个傻子,溺死了人也是要吃官司的,慌忙凑上前去看看情形,不料身后起了一阵狂风,竟将他身子带了起来,飞到半空中去了。刘三惊得呆了,竟忘了叫喊,直到屁股重重的摔到地面上,才禁不住呼痛出声。边揉屁股边起来,却发现已经身在离河岸三丈远的地方了。 

没容得他叫骂,又一阵水声响起。刘三回头一看,只见河面上涌起一道水柱,接着一个黑影冲天而起,一跃到了岸上。定睛看时,竟是一个人! 

凡人怎会有这样的本事?刘三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词:“河神显灵”! 

“啊,鬼呀!”伴着一声惨叫,刘三转身就跑。由于太惊慌了,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也不觉的痛,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一天之内,小河里有河神出没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据说这位河神还纵恶犬,咬掉了卖柿子刘三的半个屁股。 

“蠢货!”湿淋淋的人瞟了刘三的背影一眼,鹰目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轻声骂了一句,也不理会,径自将怀中一人平放在草地上,动作竟是说不出的温柔小心。 

他的身量很高,一身黑衣被水浸湿了,不显狼狈,反而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形。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他其实很英俊,目光锐利,五官出色,是个阳刚气十足的美男子。可惜别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首先已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枭戾之气慑倒,哪里还有胆子看看这人长的俊不俊、帅不帅? 

这人身上有一种阴冷的气息,尽管已经开始淡化了,还是能让人感觉得到,这也许是因为他生长的地方也是经年寒冷。 

是的,他不是中原人,他甚至很少来到这里,但却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如果这些人知道他来了,一定会陷入惊恐,更多的是诧异。 

因为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因为他是段飞鹰! 



段飞鹰伸手拍拍那人的脸:“沈雁石,雁石,醒醒!” 

沈雁石躺在那里,眉心微蹙,双目紧闭,神情似有说不出的痛楚,看的人心都不由纠结起来,好想伸出手去为他展平。 

段飞鹰果然伸出手,却是去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好,他还活着。 

“是不是呛到水了?”段飞鹰自言自语,双手在沈雁石腹部轻按几下。沈雁石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水来。 

接着,轻“噫”一声,张开双眸。 

段飞鹰脸露喜色,凑到他眼前:“沈雁石,你还好吧?” 

沈雁石眼睛眨了几下,没有回答。 

“喂,你倒是说话呀?”段飞鹰果然不是有耐心的人,没几下就不耐烦起来。 

可是回给他的依然是沉默。 

段飞鹰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沈雁石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是空洞洞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段飞鹰拍拍他的脸:“雁石,雁石?” 

“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 

那双眼睛依然茫茫然的张着,瞳孔中也映不出任何影像来,只有嘴唇微微翕动几下,叹息般地说道: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我呢?每一个自杀未遂的人似乎都会说这句话,可听在段飞鹰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为什么最近见到他总是如此没有生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看了又气又痛,真想狠狠打他几巴掌,打醒他……可又舍不得。 

反问:“为什么要死呢?” 

沈雁石想了想:“活着好累。” 

“累?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活得不仅累,而且苦?你可知道他虽然甘愿忍受苦累的活着,可有些人却依然无法如愿?” 

“那是因为他们在这世上还有眷恋。” 

“你呢?” 

“我……”想起岳子青的三心二意,想起凤举的敌视猜疑,想起父亲的冷漠无情,沈雁石惨笑着摇头,“我所眷恋的人并不在乎我。” 

“不在乎你的人又凭什么值得你去眷恋?”语音陡然攀高,暗示着心中的怒意也在节节攀升。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可是听了还是会生气。沈雁石,枉你聪明绝顶,却为何痴缠至斯!真正爱你的人你不屑一顾,却为了那样的人舍弃生命! 

“沈雁石,你这傻瓜,他们既然不在乎你,即使你死了也不会感到心痛内疚!可是你自己呢?你活在这世上二十年就够了么?这二十年来你享受过快乐么?你渴望的东西你得到过吗?你有真正开怀大笑的时候么?就这么死了你甘心么?沈雁石,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他越说越气,突然双手一推,将沈雁石的身子重重推倒在地上:“够了,够了!我已经受够了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想死就去死吧,我不管你了!”怒冲冲的起身,迈开大步,几步之间身影就消失在岸边的柳林里,当真说去便去了。 

小河水无声的淌着,天地间一片凄清。秋风袭来,仿佛将凉意和寂寞吹进了人的心里,好冷,好冷。孤零零,静悄悄,莫说是躺在这里的人,连这一方天地似乎都被遗忘了。 

走了,都走了,没有人愿意理会自己,没有人……… 

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自眼角,到双颊,最后化作草叶上几颗晶莹的露珠,阳光下闪着凄美的光泽。 

“别哭,雁石,别哭。” 一双大手将他拥进怀里,温软的嘴唇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鬓,“你哭得我心好痛。” 

一丝暖意悄悄渗入,不知怎么的,眼泪却流得更凶,多年以来强自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此刻却象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连绵不断地随泪水淌了出来。 

在还没发觉以前,已经开始讲述起自己的过往,以及深藏在心底的不欲人知的心事…… 

他并不是如他人所见,永远淡然,永远平和。之所以淡然,只是因为习惯了失望,也就开始不再奢求拥有什么;之所以平和,也只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在意自己,也就识相的不去引人注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自卑的,因为自卑所以退让,尤其是在光芒四射的凤举面前。而幼时的往事更让他深觉自己的丑陋! 

“你现在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象我这样的人,原是不值得别人放在心上的。”无奈苦涩的微笑,看得人心里发酸。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是希望有人看重你,将你放在心上。”笑看他微讶的双眸,“我说的不错吧?你还是有想追求的东西。雁石,既然过去的事让你不愉快,就忘了它吧。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无法挽回的事情就干脆些放手,什么都背着,早晚有一天会被压垮的。” 

沈雁石怔怔的听着,心中如有所动。是呀,由死到生走了一遭,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一念至斯,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轻松,就好象扔掉了身上一个无用而又沉重的包袱,有一种许久都不曾有过的舒畅。 

“你可知道为何人的眼睛要长在前面?” 

“啊?” 

“那是因为要让你向前看。” 

什么?这是哪一家的道理? 

偏偏说话的人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自己话语有多么的可笑,衬着那慑人的外表更增添几分滑稽……沈雁石禁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段飞鹰眯起眼睛——这是他生气的前兆。虽然他很喜欢看沈雁石的笑,可如果他笑的是自己,那滋味就不太好受了。更何况,这人刚刚还要死要活的,难得自己好心给他讲道理,他居然还敢笑话他? 

“没什么。”沈雁石忍住笑,道:“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说出这样……这样有道理的话来。” 

这话听着着实刺耳:“什么叫‘居然’?哼,我为什么不能讲出有道理的话来?” 

因为你不是讲道理的人。不过这话就只能在心里说了,可不想触怒这个魔王——虽然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如何。 

“我为什么不能讲出有道理的话来?”那声音还在忿忿地追问,大有得理不饶人之势。 

大人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沈雁石微笑着不再答言,任那人抱怨不休。放松心情,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还是湿的,难怪觉得冷。瑟瑟的秋风中,身子不觉微微发抖。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阿欠!” 





通红的火光带来几分暖意,也映得整个山洞里一片光明。火堆上面有个临时绑起的木架子,搭着几件衣物。 

“你要说话就好好说,不许乱来。” 

“我哪里乱来了?我的手乱来了?还是我的脚乱来了?”段飞鹰一脸无辜,可眼神闪烁,充满戏谑之意。 

不错,他的手脚都老实的很,乱来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直绕着沈雁石赤裸的上身打转,毫不掩饰的欲望令沈雁石不由想起在天山的那段荒唐的日子。本来没觉得什么不妥,现在却全身不对劲起来,不禁后悔为何不直接回赵府,还跟一只色狼同处一处。 

如果沈雁石接着说“你的眼睛乱来”,那段飞鹰一定会追问“我的眼睛看了哪里你说它乱来?”那后面的话沈雁石可没脸说出口。而段飞鹰说不定还会追问下去,将他一军——那人的脸皮之后,沈雁石是早就领教的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发誓永不下天山一步么?难道你是来找我的?” 

他猜的不错,段飞鹰确是来找他的。那日段飞鹰酒醒后发现没了沈雁石,简直象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陷得如此之深,可是发觉时已经泥足深陷,拔也拔不出了。 

本以为不得相见便可将这分情淡忘,不料相思却一日深似一日,每日里都似在受着煎熬;日间所见所闻最终总是脱不开沈雁石的一颦一笑,夜里所思所想也不外乎他的一言一行。过了不到半月,段飞鹰觉得自己真的要发疯了,想见沈雁石的愿望超过了一切! 

他本就是个随性而行、任意妄为的人,虽将承诺看得极重,但又想此生若不能与所爱之人一起,纵然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倒不如应誓死了算了。一念至此,还有什么顾忌?带着玄土使下了天山。 

他自己沿途打探沈雁石的行踪,又怕路上错过了,命玄土使马不停蹄先到沈家庄守着,分两路行事。终于在张家口的小酒店里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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