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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流水无情-憔悴东风-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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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沈雁石不欲与他相认,心想你们当我死了,我就死了吧。半侧着身,低下头,哑着嗓子道:“我是过路的。” 

这时岳子青已奔入酒店,一见里面情形,顿觉与外面那人有很大关联,叫道:“凤举,拦住他!” 

沈凤举更不答话,一掌拍了过去! 

沈雁石料不到他会陡下杀手,想要躲时,掌风已袭到身前,直觉身子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大哥?” 

“雁石?” 

二十四 

好象最近一段时日自己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昏倒,明明不是这么娇弱的人呀! 

恍恍惚惚记得,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抱起。 

记得,有人关切地叫着自己。 

记得,有人温柔地给自己喂药。 

是谁?是谁? 

张开眼睛,对上一双焦虑的眸子。眸子的主人一见他醒来,脸上的神情顿时变为惊喜…… 

段飞鹰? 

“雁石,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我们都担心死了!” 

“子青,是你?”虚弱无力的声音带着些许失望,说话的人没发觉,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居然想到段飞鹰呢? 

“大哥,对不起,我无意的。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呀!”一旁的沈凤举不容人说话,抢上来解释道,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心虚。 

即使是旁人,你也不该陡下杀手——这些话沈雁石没有说出口。他和凤举虽是亲兄弟,但始终有些隔阂,无法摆出兄长的架子来教训人。 

“不妨事,反正我的伤也不重。” 

“谁说不重?少爷你都昏倒了。”小小的脑袋挤到床前,一脸忿忿不平,却是沈雁石的小厮沈安。 

沈雁石瞥见沈凤举一张俊脸变了颜色,忙喝道:“沈安,别瞎说,我不要紧的。”心里奇怪,沈安年纪虽小,但不是个不守分寸的人,怎么敢公然挑衅凤举? 

岳子青也道:“大夫不是说了吗?雁石是因为奔波劳碌,身体虚弱,才会体力不支昏倒。” 

沈安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奔波劳碌,也不知是为了谁。” 

沈凤举猛的站起,道:“大哥你好好将养身子,这里闷得紧,我出去透透气。”说罢,向外便走。 

“凤举!”沈雁石和岳子青齐声叫他;岳子青更想追出去,回头看了眼沈雁石,却又停住脚步。 

“沈安,你出去,我有话和你少爷谈。” 

沈安看了眼自家少爷,见他也点头,这才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去。 

房门方自关上,沈雁石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被拥进一具温暖的怀里。 

“雁石,你还活着,真太好了。”温热的气息吹在项间,微微颤抖的肩头显示出说话人心中的激动。 

一时间也想伸出手去回拥住对方,心念一转,双手迟疑着,反而将他推了开去。 

“雁石?”岳子青一怔,发现他眼中的疏离,心中一阵刺痛。 

烛影摇动,映得人脸上忽明忽暗,也映出了两人的心境,何尝不是喜忧掺半? 

岳子青长叹一声:“雁石,我知道你心里有诸多疑问,这半年来的确……的确发生了不少事。” 

心中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日岳子青救出沈凤举后,就回到先前投宿的客栈,等了一宿不见沈雁石回来,便知道他失陷了。岳子青心急如焚,就想回去救援,哪知这时沈凤举却突然发起高烧,神志不清。 

天山边陲之地,别说医生,连象样一点的药铺都没有,好不容易退了烧,以是十天之后了。而沈凤举病虽好了,身子依然虚弱不堪,而且变得一刻也离不开岳子青。 

岳子青既挂心沈雁石,又放不下沈凤举,左右为难,又想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对手,终于狠狠心,找到沈成风生前好友赵冲,一来将沈凤举托在他处,二来也请赵冲助拳。 

赵冲虽感为难,但他素来是将沈氏兄弟当作自己亲生一般,遂约了几个好友,一同来到天山要人,哪知头一回合就被挫败,赵冲还受了伤。过了几天,众人正商量着怎生救人,不料碧游宫中却抛出一具尸首来,说是他们的举动激怒了段飞鹰,已将沈雁石杀了。 

沈雁石忽然想起,那天听到一阵喧哗之声,随即段飞鹰就问起他关于子青的事情,想来就是他们去救人的那天了。自己竟然没有发觉,还真是蠢得可以。 

其实,以他的聪明,早就该联想到了,只是苦等许久没有消息,一刻心已经堆满了失望,不敢轻易往好处想,生怕希望终成失望。 

后来,段飞鹰的脾气忽然变好,想来就是抛出尸体将众人哄下山去,自以为是妙计,得意忘形——那人就是那种脾气。 

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却没有对段飞鹰着恼,反而在脑海中描绘起那人洋洋自得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那尸首血肉模糊,难以辨认本来面目,但身量却与你有九分相似,我真蠢,想不到他们竟会弄具假的来,也就相信了。我……雁石,你可知道,当我听到你死了的时候,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是吗?可你还活得好好的,还和凤举…… 

“可是,我又想,我已经失去了你,再不能失去凤举了。” 

“所以回来后你就一直照料凤举,而他也终于被感动,回应了你的一番心意?”沈雁石笑着,笑容中却有着淡淡的嘲讽。子青啊,你疗伤愈痛的本事,着实是令人佩服。 

在沈雁石明澈的目光下,岳子青忽然有种无处遁行的感觉,忍不住急道:“雁石,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还活着!” 

为什么反复重复这句话,难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么? 

“现在,我活着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安置我呢?”并不是喜欢咄咄逼人的人,只是心中不忿岳子青的姿态,话就这么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了。 

岳子青脸上的表情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还是雁石吗?还是那个平静淡泊、温和宽厚的雁石吗?哀声道:“雁石,别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呢?在你心里,沈雁石应该是无限包涵容忍你的一切,只因为他爱你? 

话堵在喉头,依然没有出口,只为他哀乞的眼神,不由得心软。 

沈雁石呀,你纵然怨他、恨他,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肠恨他,所以你活该受苦! 

自嘲地一笑:“去看看凤举吧,他从小受不得气。” 

以为他在说反话,岳子青僵立不动。 

“我们是兄弟,以前是,将来也是;好好珍惜凤举 。” 

你已负了我,可不要再负了凤举。 

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明明知道你心里有凤举,还是傻傻地陷了进去。 

“雁石……”艰难地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我倦了,想睡一会儿,你去吧。” 

打了个哈欠,面朝墙壁躺下,看样子不打算再说话了。 

岳子青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是伤心?是遗憾?是失落?是惭愧?还是感激?百味陈杂,说也说不清。 

很想伸出手去将他圈在怀里,细语求他原谅,挽回他,可是自己已经没有那个立场和资格了。雁石已经为他作出了选择,这个选择无疑是最好的。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沈雁石似乎已经睡着了,只在听到门被轻轻带上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才抖动几下。 



岳子青前脚离去,后脚一条小小的黑影便偷偷溜进了沈雁石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轻轻叫道: 

“少爷,你睡着了么?” 

沈雁石翻过身来:“我睡着了,别吵我。” 

“少爷!” 

“好,好。”沈雁石笑着起身,不想却牵动了伤口,胸口有如针扎般疼痛,忍不住轻哼一声。 

沈安立即紧张兮兮地凑过来:“少爷,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恶化了?” 

闭目调息一阵,渐觉痛楚消减,张眼见沈安几乎都要哭了,展颜笑道:“傻瓜,骗你的。” 

沈安呆了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少爷你好坏呀,人家担心死了,你还骗我!开始还以为你死了,我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呜……好不容易你回来,又受了伤,我又怕极了,怕你……结果你还来吓我,哇——” 

他的哭相实在不好看,又象扭股糖一样一个劲的在沈雁石身上蹭,眼泪鼻涕弄了人一身。沈雁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只好抱住他安慰: 

“别哭,别哭,我不好,真是的,我怎么舍得吓我的小沈安呢?” 

安慰了一阵,沈安的哭声停了,这才抽抽啼啼地说起别来情景,与岳子青所言大同小异。只是他小孩心性,又护主,觉得岳子青和沈凤举没有照顾好大少爷,致使他“被杀”,所以对这两人多有不满。好不容易沈雁石平安归来,又被沈凤举打伤,小心眼里便认定了是二少爷不好,是以每每跟他过不去。 

沈雁石心中暗叹:身边人中,大概也只有小沈安,才会将自己看得比凤举重要。 

“二少爷不是故意打伤我,以后不许再对他无礼,知道吗?” 

“可是……”心里想说在沈家庄里那次他可是绝对故意。 

“没有可是,听话!” 

“哦。”声音里透着委屈。 

“等我伤好了,带你出去大吃一顿。” 

大眼睛立刻闪闪放光:“好!” 





第二天,沈雁石离了养伤的客栈,随沈凤举和岳子青来到赵冲的府第。原来这两人嫌沈家庄偏僻,自天山回来就一直寄住在赵府上,没有回去过。 

“大摔碑手”赵冲以内力冠绝当世,家中自然少不了治疗内伤的圣药,沈雁石修养了几天,身子便基本恢复了。 

这几天中,沈凤举和岳子青见了他都十分尴尬,尤其岳子青小心翼翼的态度更令人不舒服。沈安也嫌这里太气闷,嚷着要回沈家庄去。偏偏一说要走,赵冲等人又拦住他不放。 

其实留他下来做什么呢?看人家柔情蜜意么?半年前或许还能忍受,如今却怎么也无法装作无事了。 

这天支开了沈安,自己一个人在园中散步。眼见满园的花都谢了,只有菊花尚好,一支支临西风,饮清露,高雅脱俗,不期然想起李清照的那句词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反复吟咏,不觉痴了。 

清风吹过,幽香四溢,然而杀风景的是,一阵吵嚷声也随风而来。 

沈雁石皱了皱眉,本想离开的,却因话中隐约的“雁石”两字又前进了几步。——他虽不欲听人隐私,但涉及到了自己,难免动了好奇之心。 

穿过假山,对面就是赵府的书房,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书房的窗户大开,刚好可以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却是沈凤举和岳子青。 

沈凤举叫道:“雁石说,雁石说,你知道自从大哥回来,你已经说过几个‘雁石说’了么?” 

岳子青道:“那是因为他说的有道理我才听的。姨丈和姓段的是公平决斗,本就说好不得报复;现在雁石又平安归来,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再去寻衅。何况,你我也不是那段飞鹰的对手。” 

“你怕什么?天绝剑已经在我们手中,只要参透其中奥秘,还愁败给他么?” 

“要胜也要靠家传武学,这才胜得光彩。用那些邪魔外道的功夫,胜之不武。” 

“……” 

沈凤举不由语塞,看来这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岳子青揽住他,柔声道:“凤举,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姨丈虽逝,英明犹在,那段飞鹰远在天山,再不会踏入中原一步,你又何苦自寻烦恼?” 

“你不懂,你不懂!”沈凤举一把推开他,嘶声道:“你不知道那魔头是怎么……怎么羞辱我的!” 

岳子青见他突然发狂不觉呆住,窗外的沈雁石却不由暗暗叹气;他知道凤举遭受过什么,也知道那种事情对于一个男子,尤其是凤举那般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又多么难以忍受! 

段飞鹰呀段飞鹰,你这人到底是好是坏? 

岳子青等沈凤举怒气平息了几分,才道:“好,我不再劝你,这事以后再说,只是雁石……” 

沈凤举正在气头上,心想不是他两人也吵不起来,一摔岳字青的手:“别跟我提雁石,若不是他你怎会打消报仇的念头?这人总是跟我过不去!” 

岳子青愕然:“雁石是你兄长,他一直都很关心你的,为了救你还……” 

“为了救我还身陷天山,险些丧命,是不是?”沈凤举冷笑,“你当他是真心想救我,错了,他只是做做样子给你们看的,其实他巴不得我死呢!” 

“凤举,你怎可这样说?” 

“我可没诬陷他。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何爹爹从来都不让他接近我们?因为我四岁那年他就曾经将我推进池塘里,想要害死我!”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是爹爹亲口告诉我的!” 

轰的一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凤举四岁那年,那时,他才六岁吧。犹记那个炎热的午后,他和凤举在池塘边玩耍,一不留神,凤举落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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