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7-半个橙子 :旅馆小说系列-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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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山洞角落里彩色的生灵般跳跃,地上散着几条皱皱的白色浴巾,两个枕头和被子痛苦地扭在床上,一旁宽大的皮沙发保持着它舒适柔软、弹性极好的模样。他们从来都没机会碰旅馆的沙发。何平以前喜欢在床角或桌子上堵截她,然后撞击,他可能是担心其他办法会因为他用力过猛而没有支点,他抱起她像抱一个很小的孩子,她还能尝到他汗珠落到她嘴里的滋味,咸的,油滑的,有失恋的特质。
他的身材可以挡雨的吧,她想象(删去)。她奇怪地发现,喜欢一个人的身体是多么必要,他光滑的皮肤和嘴角的笑。以前他坚持的时间很短,他总在考虑其他什么事情,他的高潮来得腼腆而不易,不像他的年龄。昨晚不同,他们好像同时感到了再也无法重来的关系,他没有丝毫侵犯,他只是紧紧抱着链链,用尽全身力气,她的骨头现在仍然酸疼。
链链点上根烟,何平从来爱憎不分明的笑容又从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了。好在昨天夜里,她一直睁大着眼睛,到了他走之前,她明智地哭得淋漓痛快,头昏脑胀。何平说他心里难受。这也有效减少了她此时心里可能出现的疼痛,他仍然爱她,他却不能不最后一次在半夜里离开,爱得委屈而挣扎。他像爸爸,链链也喜欢他。这爱情像块石头似地砸在昨天泪水模糊的白色床上。这个结束换来了心里的安静,某种联系正向上个世纪或某个不明确的方向奔去,好像不疼了。更没去想象,夜雨里,窗外面,这个冬天最后的街道上,正落英缤纷。
只是偶尔会神经紧张地担心他开车出事。链链在回忆吗?
链链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穿上大衣,把手伸进温暖的被窝又摸了摸。关上门,后半夜难熬的寂寞好像都留在了里面。她来到楼下前台的时候,排在前面已经有一对老年的法国夫妇,男的光头,身材挺拔,女的瘦小干练,两人都穿着笔挺的黑色职业套装,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女人背着的黑色挎包里,赫然竖着一支鲜红鲜红的玫瑰,醒目得不容置疑,似乎是刚刚从外面的雨里采回来的。
链链一怔,她也下意识地把红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默默地拉好拉链。冬天临近末尾了,大西洋干涩的风在海岛间徘徊,她在肌肤冷漠的肉体间穿梭,没有欲望,没有征服。她把门卡交给服务员,一个人乖乖地走出旅馆。那外面满天的雨啊。
《2046》,王家卫的《2046》,正像瘟疫一样袭城。大幅的招贴画,很适合这个冬天,这个冬天,链链依然单身。可惜链链只喜欢这电影华丽的外表,却不喜欢它复杂的表达。王家卫镜头里的女人美到了形而上的境地,烟花零落,洗尽铅华,一堵旧墙、一盏夜街上的油灯、玲珑到骨头里的凄绝美艳。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怎样面对他生活里柴米衣食的女人。妇人之心或难成帝王之业?
她还有采访,得飞奔着赶去找地铁,刚刚在旅馆里洗澡弄湿了头发,被冷风一吹,头有点疼。路的尽头就是了,不太笨的法国男孩帮她指了路。她迅速钻进地铁通道,快步走,却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黑人女孩在一侧的过道上小便,神情自若,她迷惑了一下,没有停下来。她冷。
地铁摇晃的时候,她疲惫得几乎睡着了。模糊中眼前闪现一个画面,那是前天晚上,在狭小拥挤的巴西人音乐沙龙里,和着吉他和鼓的伴奏,一个过生日的小女孩唱过一首悠扬的巴西民歌,与她妈妈那种流浪歌女的班驳感觉不同,链链在她脸上看到了南美草原肆意的阳光,它居然与巴黎的夜毫不矛盾。看来,大自然总有它自己独特的组合方式,只是她发现得还太少。
尼采劝说我们不必向命运发问,只管追随它就是了。链链决定不再做徒劳的追问。
晚上,G见到链链的时候,坏脾气再度发作。
“小姐,我们是去一个非常优雅的剧院,拜托你能不能穿得像个正常的女人?”
“对不起,我早上赶着去采访,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链链低头看看自己的牛仔棉袄、手里提着的红书包。
G马上打开自己的衣柜,往外翻找出一些女人的衣服。(,)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天啊,怎么所有女人都寄存些衣服在我家里,我烦透了。”是的,没错,链链一直对他衣柜里占据了一半空间的他前任女友……一个泰国女人的衣服,感觉不爽。链链虽然一周顶多能有三四个晚上住在这里,但每次看到她的一堆衣服就觉得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没有离开。听说那女人曾经是个泰国明星来着,衣服也极尽华丽之能事。她两年前回泰国了,不过偶尔回来巴黎照看一下自己的房产和孩子。
这时,G从里面找出一件闪亮的银灰色短西装上衣,递给链链,“要不,你试试这件,看怎么样?”什么?链链瞪大了眼睛,穿她的衣服?!她斜眼看了一下:“号码太大了,我穿不了。”
“链链,以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都很优雅,我相信我这么久以来的眼光没错,这很适合晚宴。”
“呵,当然,经历了那么多女人当然没错。不过如果可能,说不定有另一个反面,就是一直在错。要不然我怎么听说你跟那泰国女人是不欢而散的呢?”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情人超市(4)
“哎,你能不能不耽误时间,我的事情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跟你讲,但不是现在。你先试一下这个,我这里没别的衣服了。”G很不耐烦。
“你自己看啊,我穿三十四码,她的衣服是三十八码的!”链链愤怒地反抗。
“那怎么办?演出一个小时后就开始了。我们得马上出门了,我在那里还约了重要客人。”
“那算了,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跟黛尔去吃饭吧。”链链刚刚听到他们父女两个讲电话了,黛尔呆(待)会儿来这附近吃晚餐。
“那随便你吧。OK;(中文逗号)OK。”G摆摆手,一个人无趣地走了。
黛尔开着黑色迷你小汽车来接链链,她们去了一家熟悉的老餐馆,里面的传统鸡蛋饼很好吃。没有G,链链觉得浑身放松。黛尔的车开得还有点磕磕碰碰,她说,没办法,我现在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晚上的酒吧工要从九点做到凌晨两点。白天都睡觉,刚学会的开车,也没有多少时间练习。
“听说你最近停了课,不喜欢戏剧了?”链链问。
“嗯,最近什么都不想做,除了打工养活自己以外,就是睡觉。”黛尔笑起来,眼窝深深的,很甜美。“等过段时间,我打算换个大学和专业”。
“你爸爸什么意见?”
“没什么啊,我五年前就开始自己住在外面了,他不管我的选择。但他会帮我的忙。”黛尔说得没错,G的坏脾气无处不在,就算在他儿子面前,他也经常暴跳如雷,夸大他的愤怒,但只是对于黛尔,他几乎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真不明白,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他的反差怎么会如此强烈。或者,他觉得男人应该先忍受暴虐而后变得强大。
“那你有男朋友吗?怎么没见你们在一起过?”
“去年有,不过后来他去外省了,我们就分开了。”
“就分开了?你们没办法联系吗?”
“呵呵,法国人有句话,‘眼睛远了,心就远了’,我们不想徒劳地坚持。生活里总会有些注定失去的东西。留恋是没有用的。”黛尔说话语速极快,眉毛挑起,表情生动而真诚。她是个观念坚定的人,链链喜欢她的直率。
“我一直想知道,像你这个年龄的法国年轻人,都是怎样看待所谓爱情的?”
“按照我的理解,整个巴黎都是个巨大的爱情超市,舒适,丰富,自由取舍。在那里,人们游走期间各取所需,拥抱自选情人,用激情买单。所有人都很真诚,但未必持久。”黛尔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面包片上心平气和地抹着均匀的黄油,似乎熟谙了自己“超市理论”里的所有规则。
链链觉得自己又中弹了,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始料不及的巴黎爱情陷阱。这个超市里面,盛满美妙情人和冷酷的爱情。没有人不真心,也没有人去看一眼超市外面巨大的情感废墟。你会停留多久?她想到了G。哦,她还有一个不在超市中的恋情,她又想到了来巴黎只跟她见了一面的阿本,这让她安慰了一些,她对他没有取舍的权利,只记得他们逛街买衣服的那天,她还买了香水送他,为了他们的故事有个芬芳的结局,她那天纯洁无比。
刘拉丁来参观链链的新家。一进门,就开心地跳起来,“呀,好漂亮啊,你自己打扮的?”链链得意地笑起来。“你没事可以过来住啊,现在跟房东分开住,方便多了。虽然还是挺怀念卡若琳的。”
“嗯,好啊,今天晚上就要享受一下,我在郊区快闷死了,好久没逛巴黎晚上的大街了。”
链链想了想,中国城就在附近,不如去买些东西做顿晚餐。刘拉丁马上制止,别,我不在这里吃了,晚上我回来找你吧。
刘拉丁回来的真够晚的,夜里两点钟了吧,她才睡眼朦胧地进了屋。链链为了等她,一直在网上无聊地消磨着时间。“你去哪里啊?这么晚,路上很不安全啊。”
“没关系,男朋友送我来的。”
“新啊,他这么晚回郊区去住啊?那开车得开上一阵子。”
“他回游戏场啊,他能玩到明天早上。”
“那他明天不用上班啊?”
“呵呵,还上什么班?那家店卖了。”
“那你们做什么呢?”
“他在外面还有些其他生意,我先闲在家里好了。”
“你这样不是很浪费时间吗?”
“也没什么,他赚钱不少,家里条件也挺好,你也看照片了,人长得不错吧?我们这些天都开始在十六区看房子了。那个区我早就看好了。等房子买好,我们今年十月就要结婚了。”
“你都考虑清楚了。”链链吃惊地看着刘拉丁。她才明白刘拉丁最近起早贪黑的(地)折腾,原来都是去玩游戏了。
“你看看。”刘拉丁拉开自己的衣袖。链链吓得“(加入)啊呀”(加入)了一声,刘拉丁细嫩的手腕上,有一条很深的紫色伤疤,还能看到缝线的痕迹,是新伤。
“怎么回事?”链链下意识的(地)捂住嘴。
“革命就要流血牺牲呗。我们后来住在他郊区的房子里。他女朋友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以后就经常到我们家来理论。他开始时也犹犹豫豫的,因为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刘拉丁看看自己的手腕。
“但我很喜欢他,我一定要把他抢到手。所以有一天,我就在家里自己割了手腕。”
“天啊,你不要命了,要是他没发现,你不是死定了?!”
“不是他发现的,他白天没在家,家里也没有电话。我后来马上就用自己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来着。”
“后来呢?”
“后来就这样了,医院救了我呗。他被吓到了,他女朋友也听说这件事了,他们就分开了。谁想出人命啊?!再说有我在,他女朋友也明知道挽回不了什么。她自己想通了呗。”
“那你们这关系行吗?我怎么总觉着心里没底?”
“行不行也走到现在了,我把他抢到手可是付出了沉重代价的。往前看吧。谁能保证一辈子的事儿啊。”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无处告别(1)
19。无处告别
短暂的春天过去之后,风情无限的夏天开始了妩媚的召唤。链链房屋对面的房东种的花草开得更艳了。G在网上订好了酒店,他要带着链链去海边晒太阳。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链链和G开着漫无边际的玩笑,G有限的幽默已经不足以支持他们之间本来不多的快乐和交流了,G的嘴角经常挂着甜丝丝的微笑,让人错觉他是个十足风趣的男人。但很遗憾,他说的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有“性”、“婊子”这类脏兮兮的调侃,与他细致、斯文的外表那么不搭调,现在链链感觉这些本来微妙刺激的字眼都腻歪透顶了。只有老式法国歌剧从车窗里偶尔飘出一段,还能略微调剂一下郊外的曼妙风情,耕田起伏错落的绿色线条很养眼。这曼妙是链链自己的,不属于他们两个人。
两个小时以后,沙滩到了。车停在了两座小山丘之间一处凹进去的场地里。太阳正好直晒在头顶,暖洋洋热腾腾,海风一吹,又能马上稀释。他们很快来到裸体区域,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