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纪年-隔云端-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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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这样一个无情的女人吧,就像感叹他为何会生在这样动荡蒙昧的世间。一切都是那么匆匆地发生了,甚至来不及让她对绝望的他说一声:我不懂你,可——我已经爱上你。
“挖开墓碑,把他抓回来!”湄还没有回过神,冰魄少将早已下了命令。一众士兵冲过去,想要将“旅人之墓”推开,那座黑色的石碑却纹丝不动。
“机关设在地下,从地面上是无法打开的。”原先驻守此地的军官怯生生地向凤书禀告道,然而一看到少将眼中凌厉的神色,吓得赶紧退回原位。
“完不成巫姑交代的任务,大家都逃不了惩罚!”凤书咬牙道,“把‘旅人之墓’砸了,无论如何要把重烁抓回来!”
“是!”所有的冰族士兵齐声答应了,利用手中的工具和兵器,开始破坏那座树立了数千年的石碑。然而当第一块碎石从碑座上被砸下时,“旅人之墓”四周的黑石林中忽然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声音——仿佛无数上古的冤魂一起苏醒,愤怒地咆哮着想要制止后人的行为,无声的嘶喊和呻吟千军万马一般碾压过众人的头顶,让许多人心虚地停了手。
“凤书,再砸下去,恐怕我们对付不了这些亡灵。”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明石再也忍不住,出声劝道。
“可是,不抓住重烁,我们怎么回去复命?”冰魄少将红着双眼,恨恨地抽出佩剑斩在身前的沙地上,“早知道他是这个死倔的性子,我一来就该先将他绑了!”
“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打开箱子……”明石说着,走到被缚在一旁的季宁面前,伸手松开了他和水华的绳子。
季宁不顾手臂的酸麻,一把将水华护在身后,不发一言地直视着明石,眼中满是戒备。
“他能有办法?”凤书走过来,疑惑地打量着季宁。
“我记得你是个读忆师,季宁。”明石示意身边的士兵取了些水来给季宁和水华饮用,“你应该可以读到昔日太素如何打开箱子的过程,是吧?”
“我的读忆术早已丧失了。”季宁看着雄姿英发的明石,只觉得他绝类空桑人的相貌裹在冰族戎装中甚是刺眼,冷冷地回答。
明石还未开口,冰魄少将已是了然地一笑,一挥手,两个士兵已经冲过去,将水华拉到一旁。
“你们放开她!”季宁挥拳击向堵在面前的明石,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扭过双臂。“只要你帮我们打开箱子,我保证放你们平安离开。”明石微笑道。
“你们自己人都不能开箱,我怎么打得开?”季宁奋力挣扎着,心头已然猜到箱子里定然存放了什么邪恶的东西,否则重烁怎会不惜殒命也要抗令?
“若是你打不开箱子,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凤书冷酷地笑了笑,冲着两个抓住水华的士兵道,“扒了那女人的衣服。”
“不,不要!”季宁眼看着水华的衣领就要被撕开,他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声,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明石牢牢钳制住,季宁只得嘶哑地喊道,“放了她,她……她也是冰族人……”
然而这句话对冰族军官们并没有多大的触动,明石拽着他的胳膊,含着些许怜悯地道:“你就答应吧,我保证放你们走。”
季宁仍旧使劲想要挣脱明石的钳制,却眼看着冰族士兵的手继续朝水华伸去——“不要碰她!”他再度用尽全力吼了一声,最终停止了挣扎,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牙齿把嘴唇咬得血迹斑斑,“我答应,什么都答应……不要碰她……”
凤书得意地朝脸色铁青的明石一笑,示意松开两人。还不等明石说出责备的话来,冰魄少将已经背转身避开了明石不满的目光。为了完成任务,他必须不择手段,否则无法在冰族铁一般的军队中立足。至于明石,这是他完成演武学堂学业后第一次执行任务,心软是难免的,但他以后会明白自己的行为。
将季宁带到铁箱前,看季宁颤抖着手指摸在密码链环上,凤书冷笑道:“不要给我玩花样,否则那个女人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猜得到。”
季宁默默地回望着始终安静的水华,再看了一眼冰魄少将冷酷的眼睛,终于压制下自己翻涌的思绪,静下心读取铁箱的记忆。拥有了最高层次的读忆术,他很容易地在长年累月的记忆中翻到了太素开箱的那一页,看着那个冰族老人瘦长的手指如何熟稔地拆开毫无头绪的密码链环,一切过程不过短短一瞬。
“看到了么?”明石见季宁睁开眼睛,急切地问。
“看到了。”季宁咬了咬牙,“可是动作太快,记不清楚。”
“废物!”凤书只觉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快要断了,一脚将季宁踢倒,恨道,“两个人都杀了!”
“别急。”明石拍了拍凤书的胳膊,将季宁扶起来,耐心地道,“一次记不清楚可以反复读下去,迟早会记得的。”他俯身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递到季宁手中,又用双掌抹平一块沙地,和声道,“你记住了多少都写下来,多读几次就能凑出完整的密码。”
季宁沉默地接过石块,再度将手指放在铁箱链环上,凝神读取密码。每一次他睁开双目,就在身边沙地上写下数字,那串长长的数字便逐渐完整起来。
“你怎么会认识他?”凤书在一旁小声地问着明石。
“小时候,我救过他的命。”明石说出这句话,就如同说天气一般平常。
冰魄少将的眼睛睁大了,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季宁,又看了看明石,嘟囔道:“可是人家好像对你并不领情。”
明石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对于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
眼看季宁写下了最后一个密码数字,明石走过去递给他一个水囊:“歇会儿,再把密码重新核对一遍,千万不能出一星半点的错。”
季宁漠然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散乱。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去读取那般精确的记忆,他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张口灌下几口水,季宁抹去额头上的汗,再度闭上眼睛。
“少将,‘旅人之墓’挖开了!”远处的士兵忽然兴高采烈地报告,凤书转头望去,果然看见“旅人之墓”的碑座已被砸开了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孔洞。
“快追……”凤书的命令还未说完,守候在一旁的湄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然而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大地却蓦地抖动起来,虽然并不猛烈,却也让每个人感受到——远处的地底发生了极大的震动!
“破障了!”原先防守此地的军官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家快跑,脂水会从这里喷涌出!”
“撤!”凤书下意识地一把抓过铁箱,连带将季宁也抄上了自己的马背。原本沉浸在读忆状态中的季宁蓦地惊醒过来,大喊了一声“水华!”翻身就要跳下,却被凤书生生拽了回来。
“别急,她在我这里。”明石拍马追了上来,水华果然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马前。看着他们两人,季宁的心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却无暇捕捉,因为大股的黑色脂水已经从他们身后的“旅人之墓”中喷射而出,如同喷泉般冲上九霄,化作无数黑色的雨点落到他们头上。
一口气催马跑出老远,将从天而降的脂水抛在身后,冰族官兵们才心有余悸地停了下来。回头看时,脂水喷泉仍在喷涌,在黑石林下渐渐汇集出一片湖泊,特有的气息让人感觉心头烦闷。清点人数,只有鲛人湄失了踪,想必已经和重烁一样,丧身在滚滚的脂水洪流中。
心中虽然可惜重烁的死,但凤书却知道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什么。他下马将铁箱放好,命令季宁:“重新开锁。”
季宁这次连一句反抗的话也没有,默默跳下马再度读取密码。一直耗费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对着沙地上的一串数字道:“就是这个了。”
“如果有错误,我保证让你的小情人生不如死。”凤书盯着季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不会错。”季宁垂下眼睛,疲惫地道。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他伸手拿起密码链环,按照自己写下的密码拆解起来。
金属链环“叮叮当当”的声音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让凤书和明石的手中都捏了一把汗,甚至有些后悔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空桑人去完成。凤书甚至想,如果季宁错误的密码引发了铁箱的爆炸,自己第一个就自刎在这片沙漠里。
拆到一半,季宁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凤书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扭曲,仿佛并非自己说出来的。
“头有些晕。”季宁擦了擦流到眼中的冷汗,喘了几口气,继续拆解下去。
“开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一直咬住嘴唇的牙齿,轻描淡写地说完,退了几步,好让那些心落回胸腔里的冰族军官走上前去,验证他的成果。
小心地打开箱盖,凤书和明石戒备十足地往箱中望去,却只见到一个密封的西洋小玻璃瓶,内中有半瓶黑色的粉末。另外的,就是几叠厚厚的手稿。难道这些东西,就是巫姑口中太素留下的最伟大的发明?
把箱盖盖回去,冰魄少将取出随身的铜锁重新锁好箱子,吩咐人郑重地抬回马背上。然后他朝着面带欣喜的手下士兵下令:“立即返回!”
“那我们也可以走了吧?”季宁扶着水华,淡淡地问道。
“你要去哪里?”明石问道。虽然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帮助他们离开,却忍不住想问一声。
“狷之原。”季宁回答。
“你们走吧。”明石挥了挥手,季宁便扶着水华离开冰族士兵的队伍,慢慢朝远处走去。
看着两个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凤书忽然一言不发地摘下了背上的长弓,搭上三枝羽箭,瞄准季宁和水华的方向。这两个空桑人知道了脂水通道的秘密,若是告知空桑官府毁掉通道,冰族十多年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
然而明石的手却搭上了他的弓箭。看着冰魄少将不满的神情,明石低声道:“你既然已派人搜走了他们的马匹补给,他们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狷之原。”
他说服了凤书。不过有一点却是明石自己也不愿承认的——他看到那个盲女孩的时候,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回去复命吧,这次的差事总算完成了。”凤书长吁了一口气,翻身上马,一队白色的戎装渐渐消失在尘沙之中。
十八、狷之原
紧紧地拉着水华,季宁迈出每一步都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昔日好友霭亭不过得知了一点“旅人之墓”的端倪,就被冰族人如蛆附骨地追杀而死,可见他们对这条输送脂水的地道多么看重。力量悬殊之下,他只能趁那些冰族军人还没有改变主意以前,尽量走出他们的视线。
然而方才两番读取密码实在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此刻心神略微松弛下来,脑中的晕眩竟是越来越深重,踩下的步子也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地。终于,他迷迷糊糊地对身边的水华说了一句:“我想睡一会儿……”就倒了下去。
霭亭的脸,玄林的脸,水华的脸……无数幻象纷至沓来,让季宁在睡梦中也不得松快。他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想要抓住水华不让她再度走散,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手中抓住的不过是一把带着泥土的青草。
有什么东西暖洋洋地伏在他的怀中,毛茸茸地撩着他的颈子,让季宁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轻轻挪开身子,季宁发现怀中多出来的,竟然是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兽。那小兽全身雪白,头顶正中长着一支嫩红色的小小的独角,乍一看有点像小狮子,憨态可掬。此刻那小东西许是觉得冷了,不满地睁开水漾漾的眼睛,爬了两步,重新窝进季宁温暖的怀中,簌簌发抖。
季宁忍不住笑了,爬起身,将小兽抱在怀里。他一眼看到水华安静地坐在草地上,并不曾独自离开,不由舒了一口气,走过去执了水华的手放在小兽背上,柔声道:“好可爱的小东西,你摸摸看。这里叫做狷之原,难道它就是狷宝宝?”
仿佛被手下温暖柔滑的毛皮吸引,水华伸手顺着幼狷光滑的白毛抚摸了两下,不妨被粉红的小舌头舔了几下手心,痒痒酥酥的感觉让水华渐渐微笑起来。季宁见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愉快的表情,他欣喜得几乎要落泪,便将幼狷整个放进水华怀中,让她抱着。
抱着那暖和和毛乎乎的小东西,水华脸上的笑意一直不曾消失。季宁试着逗她说话,可她却依旧沉默,只是一动不动地抱着幼狷,无神的眼中慢慢有了昔日的温度。
季宁围着水华走了一圈,细细地观察周围的一切,想寻找一点充饥的东西。此刻他们已经步入一片草原中,沙漠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身下绿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