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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我的音乐江山-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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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伤逝:悼高枫(5)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我和伦敦有了一夜之欢”这句话,突然有点心惊肉跳。高枫的直爽很可爱,放在这里,却有些不尽然。圈里有了些传说,但我希望那是假的。世界总是风云多变,波澜诡谲,这些事情,一晃而过,也许不会留下什么吧。    
    电话又来了。我知道这一天我不能清静,我一直在观看,在回忆,在平息心头涌起的淡淡波澜,想睡个午觉,也是不可能了。    
    张蕾说,昨天正跟丁薇他们在一起。丁薇听见高枫病危,只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好好活着吧。    
    我要去医院,金兆钧说,说马上快不行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呢。    
    我听到的消息,医生说他的治愈率是百分之零,郭亮说。    
    我想,这个时刻,高枫在想什么呢?他的事业一帆风顺,正要大展宏图,但却被夺去了性命,这个圈子,真是需要好好保护自己啊。才华并不是全部,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呆得太短了,但我们却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完成想要完成的东西。    
    高枫昨天晚上已经走了,甚至有人这么给我说。    
    我很沉重,不止是物伤其类。    
    真的。    
    我想起九二年,我们风华正茂,正在百花录音棚录制陈琳的《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高枫来了,是来找王迪的。王迪是李玲玉的制作人,找高枫约歌,高枫说写好了,王迪问,在哪里?高枫四下里找着,看到了一把吉他,周笛的,于是就找周笛借来,坐在录音棚门口的台阶上,轻唱那首脍炙人口的《春》。    
    真不错,王晓京说。    
    你唱得很舒服,我说。    
    嗯,很好,周笛说。    
    这首是《春》,我还要写《夏》,《秋》,《冬》,分别给不同的歌手唱,高枫说。    
    你的作品,很是风花雪月,我说,但是说不上来,我又觉得我们不大相同。    
    很久以后,我知道为什么不同了。高枫的作品,总是缠绵悱恻,婉约秀丽,而没有大开大阖,大起大落。不同于我,有时候渴望汪洋恣肆,纵横驰骋。《大中国》是个例外,其他的,都是走向优美,而不是豪放。这也难怪,他是湖北人,不是北方人,他骨子里就非常喜欢这样的东西。他的释放,就都建筑在这上面,朝朝夕夕,不能改变。    
    我记得那天的月亮很亮,清风徐徐,我们都在院子里,听着奇异的高枫,唱得非常好听的高枫,乐感超一流的高枫。而录音棚里,正在播放我们给陈琳写的歌。我不知道能不能火,只是觉得,这样的交流,真是快乐,这样的生活,真是幸福。    
    高枫的经纪人大唐在搜狐和新浪做直播,说高枫有了百分之八十和五十的恢复希望。许多网友认为这是炒作。而只有我们几个心头明白,这不是炒作,高枫真的快不行了。我不明白大唐为什么那么说,也许是迫于网友强大的压力,也许是真想炒作,也许,是想安慰高枫的父母。    
    我知道,高枫入院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我还知道圈里很多人都明白,但是都不好说什么。网上有许多非凡的观点,飞扬的才华,无拘无束的思想,但是,网上的口水也非常可怕,网络从某种角度上说,是一个发泄的地方,平常有什么不如意,都可以在这里倾吐出来。高枫在二零零二年九月,成了网络的一个出口,成了大众意淫,辱骂,羞辱和诅咒的对象,而那些人在骂高枫正在病床上一边数钱一边哈哈大笑的同时,高枫已经上了呼吸机,已经被切开气管,已经要走了。    
    那几天,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谩骂就像层层叠叠的乌云,把高枫的名声染得一片狼藉。当然,他最后选择了死亡,也可以说,死亡帮助他得到了解脱。    
    相对于他的所有作品,他最后这一步,走得如此豪放,如此坦荡,给他仅仅三十五年的短暂生命抹上了一种辉煌的血色。    
    九月二十日凌晨,我又睡不着了,又做了一些怪梦。我不知道是蟑螂,还是其他。头天,中国女篮二十九分输给了澳大利亚,南京投毒者已经抓到。还有人来造谣,我刚给郭亮填好一首陈倩倩的词,他就告诉我,说张亚东听说布什遇刺了。世界依然在动荡,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要我们现在作出判断,就像判断高枫这件事是否炒作一样艰难,而又那么容易出错。    
    然后,我就把手机设定成无声,就去睡觉了。我从九二年开始录音,一直神经衰弱,都是长时间泡录音棚,昼夜颠倒造成的。我现在的作息时间是有阶段性的:一个月彻底黑白反转,一个月彻底正常。而九月,我是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入睡的。    
    我梦见那些完不成的功课。我已经习惯了,我已经死皮赖脸,谁来催我也不怕。我梦见我给人写了歌,拿不回钱,却不能把人家怎样,这年头,词曲作者总是要受欺压。我梦见我想成大作家想疯了,到处嚷嚷姜文和张艺谋要演我的《新欢》,杨钰莹的经纪人也想推荐她来演女主人公烟烟,但被成千上万个网友识破了,骂我正在玩弄最不要脸的炒作。我梦见墙壁又在动,我的心头很是不安,我对自己说,不要醒来,不要出事,真的。不要。    
    但是我醒了。满心乱跳,满身是汗。我并没看见久违的蟑螂,也没有咬我自己的舌头。我才睡了六个小时,却一点都不困了。我心头堵得慌,像做错了什么很不好的事。    
    不要啊,我暗自祈祷着,抓过手机,看见起码二十个未接电话。我心头咯噔一下,没敢看,急忙上网,打开新浪。    
    高枫走了。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伤逝:悼高枫(6)

    他走之前一直在昏迷,昏迷之前一直非常坦然,坚强,没有流一滴泪水。这个世界越来越花团锦簇,气象万千,他却走了。他能够享受,能够体验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却走了。中秋就要到了,万家灯火的富丽堂皇之夜,家人团聚在他身旁,而他却毫无所知。他写的音乐在天空上流淌,他要去那里,任凭别人如何挽留,也不能拉住他的脚步。他留下了那么多美丽的音乐,却在被人嗤笑,辱骂,骂得昏天黑地,骂得痛快淋漓。他的气管被切开了,上了呼吸机,却有那些或蒙蔽或阴暗的人,说他吃着方便面一边数钱一边嘲笑歌迷。他用艰难的笔触,留下了遗书,却被认为是一种欺骗。他已经不能活转来,却有人说他有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我要去看他,我要约郭亮周笛,我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我一定要去看他的,也就两三天的事,他却等不及,这么快,就真的走了。    
    他才三十五岁。如果他能活七十岁,还可以给我们贡献多少美妙的作品?还可以让多少人欢笑,让多少人振奋,让多少人意趣盎然,让多少人遗忘烦恼?还可以给已经摇摇欲坠,充斥着荒唐可笑的所谓R&B,HIPHOP的中国乐坛带来多少清新之风?还可以告诉多少动不动就要制作人把他做得“蓝”一点的歌手,什么才是有灵魂的音乐,什么才不是皮毛,花架子,而是实实在在的优美和温情?他正要把民族和流行熔铸到一起,难道天妒英才,几年的时间,也不肯给他吗?    
    我可以说我自己要洁身自好,我要保持距离,我要守住自己的阵地,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心灵。但是,我决不会指责高枫,包括他的个人生活。那是他的绝对自由。我尊重他的选择,一如我尊重圈里的各色人等。我现在要缅怀,要为之伤感的,只是他的才华,他的作品。我觉得,一个人可以没有立场,没有主意,没有追求,但是,不能没有血性,没有真诚,没有激情;正如人类可以没有科学,没有主义,制度和更多的束缚,却不能没有艺术这种能够对抗痛苦宿命的美妙东西。    
    九三年,还在中央台的胡波组织了一次聚会,请高枫周笛和我这帮人去吃饭。梁雁翎来了,想采用北京年轻音乐人的作品。我们一起去燕山大饭店,聊得很投机,很豪放,酒正酣时走出大门,便是辽阔辉煌的长安街。我们决定不打车了,要从复兴门一直走到天安门去。    
    我们一边走,一边笑闹,走在路中央,也不让着车。来往的人群都诧异地看着我们,像看几个神经病。我们并不在乎。我们喝高了,我们的心气儿却到达了顶点。    
    暮色四合。大街刚刚喷过水,鲜艳的车灯流淌出一片鲜活的繁华,远远近近的高楼俯瞰着我们,很是宽容,也充满了慈爱。我们是被宠爱的孩子,我们冲劲十足,后劲无穷。我们要跟这个城市一起兴旺发达。很多变革就要开始,未来是我们的,我们要把握好每个机会。我们要出头,要从各自不同的境遇出发,慢慢走到一条路上。我们要让自己的作品传遍全中国,要在那个时候,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我想过了,我说,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    
    是的,很多人比不了我们的!高枫说。    
    我们要火了,我们……要牛逼了,我大着舌头说。    
    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周笛说。    
    我们以后,一定要是兄弟,高枫说。    
    找个地方……拜把子吧!我差点喊出来。    
    当然,我没喊出声,因为街景太美,而未来太近,强烈的快感指日可待,春风得意,让我在后来一段时间也很忘乎所以,做了许多荒唐之事。当时也幸好没喊,即使喊出来,即使真的拜了,很多年过去,一切也还是会改变。我说过,人的境遇一旦发生变化,那些回忆,也就只能成为回忆了。    
    而在很久以后,长安街的灯火美丽了百倍,谁也不敢走在街心。远远近近的高楼更加鳞次栉比,更加鲜艳娇媚的车水马龙,却缓缓蠕动成雄伟的堵车行列。我已经渐渐淡出这个圈子,周笛还在苦苦写作,而高枫,却倒下了。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我们不在他的身边。经过很久了,他也有了许多休戚相关的朋友。他把田震,黄安叫了过去。高枫艰难地摘下氧气面罩,对黄安说:    
    能不能帮帮我?    
    这时候,他已经挺了很久了。他的亲属说,他非常坚强,一直就这么挺了过来。    
    黄安后来对媒体说,他对高枫讲,如果意识发生混乱,就朝光明面去想想。    
    他这句话,我想,对高枫来说,也算是最后的安慰吧。    
    九年以前,《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发行以后,很多唱片公司的人开始找我。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黄小茂说,苏越他们找我填词,是给楚奇楚童的,他很忙,推荐了我。我谢过黄小茂,心情很是激动。这是王晓京之外,第一次有人约我写东西。    
    我去到他们公司,一个企宣把歌给我。我拿回来,立刻填好了。简单抒情的日本歌,我填了个《你不是我的浪漫女孩》,觉得有些意境,就给苏越回话。    
    你去找高枫,他负责!苏越很干脆地说。    
    我就到他们公司交活儿。    
    年轻而帅气的楚奇楚童在汇园公寓等着我。我进去,把歌词递给他们,他们草草看了,递给旁边一个小个子男孩。男孩哼哼了几句,说,好,好!    
    楚奇楚童有点担忧地说,行不行啊?    
    男孩笑眯眯地说,别担心,写得很好!你们放心吧。这里,你看这儿……哥儿俩指着谱子,还有点犹豫。    
    有我呢!男孩万分自信地说,我来录音,你们俩还担心什么?    
    我微笑了。我从一进入这行开始,就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规矩:一直改到对方满意为止。后来我付出过很大代价,王迪有首词就找我改过八遍,还有郭亮,比王迪还凶残。而眼前这男孩如此干脆,如此痛快地领会了歌词的意境,这样的合作者,让我多么轻松。    
    可惜,在这之前,之后,这样的人太少了。    
    男孩有点爱不释手,拿着歌词,对着谱子,轻轻哼起来。哼得非常好听,非常有乐感,我想,就是歌手也不一定会这么好听。    
    你是制作人吧?我说,你真不错。    
    我也写歌,也在学编曲,以后多交流!男孩站起来,双眼放光,笑眯眯地,热情地望着我。    
    我想,我们能成朋友的,我殷切地说。    
    当然!男孩爽快地伸出手来,有点像大革命时期的地下党,认识一下吧,我们是同行,我叫高枫。    
    2002…9…16    
    2002…9…21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如水之歌(1)

    我在梦里不止一次听到那种歌声。那种清冷的,辽远的,天鹅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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