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首辅张居正-第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摇摇头,把思绪回到潮白河工程上来,对朱衡说:“今年的夏粮入库,是在八月,因此,七月份前,这个工程一定要竣工,否则影响漕运。”朱衡道:“可是民工这么一闹,工期怕要延误!”张居正说:“工程款项我来想办法,但工期绝不能延误,这是原则。”
言毕,张居正走出门外,朱衡紧随其后,众人默默地望着他俩。张居正站在中央,四周鸦雀无声,他环顾了一下这些衣着破旧、面容黝黑的民工们,讲道:“老乡们,我是内阁次辅张居正,工部拖欠了大家的工钱,作为次辅我有责任。这些钱是大家维持生计的血汗钱,工部绝无任何理由可以随意拖欠。但是这次工部拖欠大家的工钱,是因为户部没有按时将工程款拨付,明天我跟朱大人一定想办法去讨回这笔银子,户部不给我就奏请皇上,半月之内,我一定保证将所拖欠的工钱交到你们手中。现在,我想恳求大家!大家先回工地去,打通潮白河是为了将通州仓的粮食运往京城,这工期延误不得。我求大家了!”
第三章 奇侠出山(4)
人群中有人喊:“次辅大人,你这话算数吗?”
张居正道:“我的话如不兑现,你们可以来我府上吃饭,或者放火把我的宅子烧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从王国光那里,张居正得知,户部尚书张首直奉首辅高大人之命,将二十万两的工程款临时调拨给了殷正茂,供广西剿匪急用,因此户部银根紧缺,根本就拨不出工程款。然而潮白河工程关乎国计民生,因此他决定去找高拱一趟。他来到高拱值房内,几位大臣围坐在此,除高拱外,有魏廷山、王显爵,户部尚书张首直也恰好在座。听到张居正来为潮白河工程催款,高拱冷冷地说:“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会儿我们正在商议其他事宜,一会儿再说吧!”张居正道:“首辅,这事不能等,潮白河工期一旦延误,通州仓的粮食就无法运往京城各军营地,官兵们一旦得不到粮草补给,怎么捍卫京城的安全?”
高拱无奈,看看众人道:“我跟叔大借一步说话,你们稍等片刻。”他对张居正道:“跟我来。”张居正随他进入里间。高拱眼睛看着他说:“说吧!”张居正道:“听说是首辅大人将潮白河工程款临时调拨给了殷正茂?”高拱说:“没错,国库里存银不足,而广西剿匪又急需银两,所以我才决定暂时挪用一下潮白河工程款,还望你出面向朱衡解释一下。”
他将工程款挪用一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张居正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用尽量心平气和的语调对他说:“首辅,军防大事,由下官分管,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征询下官的意见。”
高拱道:“征询你的意见?殷正茂是你的同年,又是你的朋友,我征询你的意见你能表态吗?再说了,殷正茂上任,你是立了军令状的,我这是在协助你。”
这话无疑是将工程款挪用的责任推给了张居正,张居正气得脸孔发白:“据我所知,广西剿匪失利,除了军费短缺,更重要的是李延指挥无能。”
高拱闻言,勃然大怒:“叔大,李延已经撤职,你为何还揪住不放?我诚心支持殷正茂,也是为了与你和衷共济,你怎么还这么说话!”
看来首辅并不知道潮白河的工程款已经迫在眉睫到何种程度,张居正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想冲撞首辅大人,但是打通潮河与白河的连接确实是朝廷的一件大事。如今工期过了一大半,工程款却只付了二十万两银子。十几万民工不但没拿到工钱,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这样下去,不仅要耽误工程,而且说不定要酿成事端。昨晚,民工们就围住了朱衡大人的宅子。”高拱吼道:“这是叛乱!”张居正也不退让:“他们就是想填饱肚子,否则哪来力气干活?”高拱大声质问:“潮白河重要还是平息匪患重要?”张居正说:“都很重要。”高拱道:“那也应该有个轻重缓急!”张居正道:“照我说,急的还是潮白河,广西剿匪的二十万两银子即使不给,殷正茂也会自己想办法缴匪。”高拱冷笑道:“但我已经将银两拨给了殷正茂。”张居正道:“那我就去追讨回来。”高拱扔下一句“要追你去追”,便推门而去!
他们争吵的声音很大,门外的众大臣都屏气听着。只见高拱脸色铁青地出来,一屁股坐到正中的椅子上;张居正随之也走了出来,环视了一下众人,向高拱拱手道:“首辅大人,下官一时性急,如果冒犯了您,下官在此赔礼了。”说完推门而去。
张居正此举显然太不给高拱面子了,也引起了“高党”普遍的愤慨,众人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在他们看来,张居正已经与冯保结成了联盟,而这势必引起一场大的危机,因为他们知道,冯保让自己的心腹张鲸跟着殷正茂去了广西,必定暗查李延,而李延倘若出了问题,牵扯的可就是高拱。对这层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因此个个脸上如苦瓜一般。
在潮白河工地现场,号角声此起彼伏,河床满都是施工的民工,他们喊着号子,在进行着繁重的修河工程。朱衡站在大堤上,一边观看图纸,一边察看着工程的进度,忽然抬头间,他看见他的管家带着张居正和王国光匆匆走来,便急问:“张阁老,怎么样了?”张居正道:“二十万两银子已经拨付到了广西。”知道了这个结果,朱衡气呼呼地说:“再不拿出钱来,工程一旦延误,责任由谁来付?”张居正道:“别急!我务必让这事儿有个圆满的结局。”朱衡道:“那行,反正你已经向那些民工保证过,如果工程款不到,他们只能上你府上去吃饭,或者烧了你的宅子。”
第三章 奇侠出山(5)
尽管朱衡的倔强是无人不知的,但此时的气氛还是令人有些尴尬。王国光摇摇头:“这个倔老头!”张居正为他开脱道:“在这个时候换了谁都不可能平心静气。”他忖道,高拱对殷正茂本来是恨之入骨,现在给殷正茂多拨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八成是作为诱饵,因殷正茂素有贪名,所以投其所好。高拱行事高深莫测,对殷正茂那么慷慨,对潮白河的工程款,却又拖延不付,这一切毫无疑问都是冲着他来的。在张居正看来,他有必要去一趟广西了。
意识到危机的高拱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与张居正较量一番。他派人秘密把邵大侠请进了京城。
邵大侠究竟何许人也?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邵大侠今年刚过不惑之年,应天府丹阳县人氏。他的父亲是当地的一位乡坤,就邵大侠这么一根独苗,因此对他疼爱有加,期望他认真读书,将来博取功名光耀门庭。偏偏邵大侠毫无兴趣读书,硬着头皮读完《四书》,应景儿的吟诗作对也学会了一些,便再也不肯呆在书房中。他整天在街上胡闹,螳螂拳、太极剑、风水符卦、房中秘术无所不通。人们见他使枪舞棒,装神弄鬼,便都改称他邵大侠,倒把他的本名忘记了。
长大成人后,这邵大侠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江湖人物。浮浪子弟,市井屠儿,师爷拳手,和尚道士,甚至仕宦人家,内廷大(王+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统统交往,在江湖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慢慢地也就在应天府地面挣下偌大名气。
隆庆二年,当时的内阁首辅徐阶被隆庆皇帝下旨致仕,回了松江老家。在这前一年,高拱也因徐阶的排挤而在家赋闲。普天下皆知这是两位最有本事的阁臣。继徐阶之后担任首辅的李春芳,是个不得罪人的好好先生,当首辅的第一天就在内阁宣布,他并不贪恋这个位子,随时准备让贤。此情之下,便有不少人觊觎首辅这个位子。那时张居正虽已入阁,才能也够,只是资历尚浅,尚没有竞争首辅的可能。扳着指头数一数,最有可能接替李春芳的,还是徐阶和高拱这两个人。
邵大侠虽是江湖中人,却也留心政事,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一番权衡之后,邵大侠觉得自己有能力让徐阶或高拱东山再起,重登首辅之位。经过周密策划,他于隆庆三年的秋天,先到松江拜会徐阶。刚说明来意,徐阶就一口回绝。这位老谋深算处事谨慎的退位首辅,怎么可能相信一位江湖人士自我吹嘘的所谓“锦囊妙计”呢?邵大侠见他不领情,便又一跃上马披星戴月赶往河南新郑拜会高拱来了。
高拱致仕回家已闲居两年,但人在江湖,心存魏阙。邵大侠此时来访,正是人到病时,遇上郎中。但高拱毕竟久历官场,心情再迫切,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与邵大侠素昧平生,答应不答应,先摸摸他的底细再说。一连两天,高拱把邵大侠好吃好喝地招待,还让高福带着邵大侠到附近的庄园跑马游乐,到三十里外的古德禅寺烧香拜佛,就是不谈正事。不过,他暗地里嘱咐高福,要密切关注邵大侠的一言一行,有何可疑之处要及时禀报。两天下来,高福说邵大侠风流倜傥,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看样子是有些来头。高拱这才决定与邵大侠接谈。
当晚,高拱在客厅里摆了一桌酒席,与邵大侠对饮。事涉机密,高拱屏退左右,连斟酒的丫环都不要了,自己亲自执壶。
酒过三巡,高拱问道:“邵先生,你一向作啥营生?”
邵大侠知道高拱这是在盘查他的家底了,一口干了杯中酒,笑嘻嘻说道:“不瞒高太师。说来惭愧,我邵大侠虽然也是出自书香人家,但却视功名如畏途。”
“为什么?”
“说来太师不信,我这个人很有一些怪癖。”
“说与老夫听听。”
邵大侠自己把酒壶提过来,自斟自饮,浮了一大白之后,朗声说道:“人喜欢诗词歌赋,我喜欢刀枪棍棒;人喜欢凤阁鸾楼,我喜欢荒村古寺;人喜欢上林春色,我喜欢夕阳箫鼓;人喜欢走马兰台,我喜欢浮槎沧海;人喜欢温文尔雅,我喜欢插科打诨;人喜欢温情脉脉,我喜欢嬉笑浪谑。总之,恨人之所爱,喜人所不喜。故弄成现在这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儿。”
高拱道:“你这不是故意和人闹别扭吗?”
邵大侠瞅着高拱悠然一笑,饶有深意地说道:“太师,恕后生狂言,人生的学问,都从这闹别扭处得来。”
高拱频频点头,转入正题问道:“你如何想到要让老夫重回内阁?”
第三章 奇侠出山(6)
邵大侠隐瞒了先去徐阶家这一情节,却把他那好弄玄虚的江湖性格表现出来,神色庄重地说道:“我看太师的气色,根本就不是赋闲之人。”
“啊,你还会看相?”高拱问道,把身子往前凑了凑。
“麻衣与柳庄都翻过几页,也受过二三高人指点,故略知一二。”邵大侠自斟自饮说道,“太师双颐不丰而法令深刻,眼瞳不大而炯炯有神,且鼻隼如塔,人中颀长,长颊高颧,眉扬如剑,十足一副腾搏万里的饿鹰之相,加之气色如赤霞蕴珠,沉稳中露出一股虎气。如此大贵之相,世间少有。形主命,气主运。有此相者,必位列三公。有此气者,说明已时来运到,内阁首辅归之太师,已是指日可待了。”
高拱被邵大侠说得怦然心动。数年前,还在当国子监祭酒的时候,一天去京城白云观游玩,门口一个摆摊儿看相的老头就说他有宰相之命,出口的词儿,与这邵大侠大致差不多。但高拱仍担心被人诓骗,略一沉思,说道:“邵先生从丹阳来时,并不知晓老夫长的何等模样啊!”
“是的,”邵大侠点头承认,应付之辞也来得极快,“我当时只是分析朝政,从道理上看,偌大一个中国,能荣登首辅之位的只有两人,一是松江徐相国,再就是你这位卧龙新郑的高太师了。及至我来到贵府,看过太师的相,就认定新任首辅,必是太师无疑了。”说到这里,邵大侠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了一句吊胃口的话,“我原打算,如果高太师这边无意问鼎,我就立即赶赴松江去找徐相国,现在看来不必了。”
“你真的如此看中老夫?”
“不是我看中,而是高太师你确实有宰相之命。”
邵大侠言辞恳切,高拱仍是将信将疑问道:“你打算如何操办?”
“解铃还得系铃人。我认识几个宫中的大(王+当),他们都是李芳线上的红人。”
李芳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正是他玩弄花招使徐阶去位,眼下是唯一能在隆庆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高拱清楚这一点。
沉思半刻,高拱追问道:“你所说的那几个大(王+当),都是哪几个?”
邵大侠狡黠地一笑,说道:“请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