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 作者:顾坚-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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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马上设计明天的安排:早饭后去保国家借个自行车(他已经在兴化骑熟了同学的自行车了);骑到吴窑后到百货公司选购西服和皮鞋;到老浴室洗个澡(进了腊月二十四浴室很早就开汤了);在端午桥下有名的〃小丫理发店〃剪头;吹个风;末了;精精神神地去药厂找阿香。
和阿香的事哥哥在兴化没听到风声;存扣也反复叮嘱保连在外头保密的。他不准备告诉家里人;现在还不适宜。适宜的时间也不远了;高考后啥时拿到录取通知啥时通知家人…我要订婚!
高考得中…贺二十岁…订婚。三喜临门。那才叫喜上加喜又添喜。
存扣田间土路上骑着自行车。他骑得很快;顺着路面的高低宽窄优游地摆弄着车子;像玩杂技。一块板的水泥桥也不下车推;一穿就过去了;胆子变得出奇的大;一点儿也不怕。
阿香那封来信又像笑脸样浮在眼前。想着其中的内容存扣笑出声来:这丫头;想得倒美!两个人见了面;顶多在哪个僻静处偷着抱下子;亲下子嘴;至于过宿…睡在〃爱的小屋〃里等到夜深;她偷偷溜过来…是断断不可能的。还没请三媒六证;啥仪式都没做;人家怎能容他在家里过宿?更何况不是在她自己家里而是在姑父家。更何况就要过年了哪家都要讲个忌讳。更何况区区十里路的行程根本没有理由在人家过宿。真是好幼稚!但存扣就喜欢她这种天真的憨气。
到了吴窑;买了西服皮鞋;洗了澡;剪头吹风;还搽了雪花膏。存扣骑车来到药厂。传达室师傅问他找哪个;他说找阿香;问找她甚事;他说是阿香的同学;是她要他来找她。师傅朝里面一幢楼一指;说二楼;最西面一间;厂长室。存扣就推车进去了。
上了二楼;从走廊里走到最里面;透过门上玻璃看到室内只坐着一位姑娘;正在埋头填着报表样的东西。戴着露指头的毛线手套儿。存扣敲门进去;那姑娘瞟了他一眼问:〃你找哪个?〃手上却不停。
存扣说找阿香。
那姑娘停住笔;盯存扣看;笑起来:〃你是存扣;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存扣很惊讶。他怀疑这姑娘是他在吴窑上学时校友;所以认得他。
〃有人在我面前说过你几百遍了;耳朵都生茧子了!〃那姑娘爽朗地说。拉开旁边的抽屉;在里面哗哗地翻。
〃她人呢?〃
〃你别忙;我拿个东西给你。〃那姑娘从抽屉里终于翻出一封信来;交给存扣。
〃这是阿香关照我给你的。她说你肯定来的。〃
存扣心里有些紧张。信没封口;他从里面抽出一张药厂的专用信笺来。
哥哥:
真是对不起;我跟张厂长和供销科的小陆去杭州出趟差;三五天的样子(最多二十八夜就回来)。你大年初三来我姑父家看我;初四厂里正式上班。对不起…
见存扣失望的样子;那姑娘在旁边咯咯笑:〃咋?不开心了?伤心了?哈哈;就几天么!张厂长带他出差;是重点培养她哩;我也想去;可他不带我!〃
〃你们厂长对她倒是蛮照顾的。〃存扣心里有些酸溜溜。
〃是呀。…你这人;咋这样说话?她是他侄女儿;当然要照顾啦;胳膊肘向内拐么!她又乖;不像我不讨喜;只好留守在这又冷又空的办公室。〃这姑娘说话快言快语的。
存扣微笑:〃你是秋红?〃
〃你咋知道的?〃她兴奋地问。轮到他惊讶了。
〃我啥不知道?〃存扣也买起了关子;〃我知道你好久了。〃
上次在〃爱的小屋〃阿香存扣说过她在药厂里有两个非常要好的姐妹;一个叫吴秋红;一个叫郑春兰。虽然阿香没有提到她们的特征;但凭他直感认定这位爽朗有趣的姑娘就是吴秋红;想不到蒙对了。看她乐;他也乐。
〃肯定是这死丫头告诉你的!〃秋红问:〃她咋描述我的?〃
…有些紧张兮兮的哩。
〃说你们是好朋友呗。说你人好;说你长得漂亮。〃真是人以群分;存扣发现阿香的姐妹也是一样的天真可爱;这让他轻松;亲切。他无中生有地回答她。
他知道女孩子信哄;爱听表扬话。
果然秋红开心得脸上绯红一片;高兴得直笑。〃看你们两个巧嘴儿!〃她说。
突然像想起什么:〃你中饭还没吃过吧;我带你到食堂吃!〃说着就站起来。
〃不了。〃存扣止住她;〃我骑自行车来的;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他低头看桌上台板下面的照片;指着中间一个中年人问:〃这人是谁?肉头肉脑的。〃
他觉得这个男人在哪儿见过似的。矮墩墩;大肥脸;大肚皮;大包头;西装草履的。没来由地感到有些讨厌。
〃哈!'肉头肉脑的'!瞧你说的!这就是张厂长;阿香的叔叔!〃
〃噢…〃存扣心里说:就是这人啊。张厂长。
存扣往回骑时感到这车有些不好使似的。他怀疑气瘪了;下来用手捏捏前后胎;急绷绷的。他恹恹地骑着。在一条窄道上一不小心;车轮滑进了麦田;身子扑出去;撑出一手绿浆。挂在笼头上的包装袋扔出老远。
很狼狈。
幸好没人看到。
123、 接连失望
大年初三这天早上八点多钟存扣到了吴窑。是坐庄上私人班船过来的。除夕后半夜下了好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苏北平原。早上;田野的路埂冻得硬邦邦的;太阳一高冻土变软化烊;到傍晚重新冻硬…这一过程要延续好些天。化烊的时候土路上烂乎乎;粘滋滋;走路都吃劲;更别说骑车了。
今天阳光普照;天地间一片澄明;喜气洋洋。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乡的那些老镇子都另辟了新大街。百货大楼;新华书店;邮电局;银行;农贸市场;日杂店;皮鞋店;布料店;时装店;理发店;小吃店;录相厅;桌球室…使街道两边一派繁华。宛若小城市。原先的老街或改造;或退居二线;跟新大街比起来实在过于寥落了;冷冷清清。如年迈位苍桑的祖母;面对着花枝招展的新媳妇。让人感到时光流转的无奈。但老街却是沉着的;温情脉脉;脚踩在久远的条石和陈旧的砖块上;会让你心中充满古意的安详。
存扣走到老街中间的幸福饭店站住了。饭店门檐下挂着新牌匾。这是当年祥哥显过身手的地方。他和秀平在这里吃过一次饭;她姐夫大勇请的。那是存扣和秀平最后的午餐。一晃快三年了…此刻老八队北面那个孤岛样的垛田上;秀平的坟茔必定还覆着残雪;沐着金色的阳光吧。
存扣从幸福饭店这儿向北走去。这条巷子通向棉(花)加(工)厂正大门。
阿香姑父家就在厂东面的一条巷子里。漆成银灰色的工厂大铁门关着;里面悄无声息;静得让人不适应…热闹了一年;春节它也该歇上几天。从厂门口折而向东;才走了几步;存扣就看到前面的巷头上转出两个人;存扣马上叫起来:〃立珍姐!〃
是立珍和她的丈夫。从她爸妈家出来的。
立珍也惊喜地叫起来;〃存扣!…你咋来啦?〃
存扣说来看阿香的;她要他今天来的。〃她人来了么?〃
〃她人没来;病了哩;还在家里哩!〃立珍带着歉意说:〃真不巧;你今天看不到她了。〃
〃她咋病了呢?〃存扣着急起来。有些沮丧。
〃唉;别提了;过年前洗澡…受了凉…冻的。〃立珍安慰存扣:〃你别急;不要紧的;过两天就来上班了。〃她要存扣初六再来;到时阿香准到了。
存扣脸阴了下来。上次来看不到她也就罢了;这次还看不到。…什么虎年呀;开头就不顺!
〃别不高兴了存扣;〃立珍笑道;像哄宝宝似地对存扣说:〃跟我家去喝个早茶。〃推了推爱人:〃你个老实人;对存扣客气客气唦!…他是我兄弟;也是你兄弟呀!〃
〃不了;阿香不在我就不去了。〃存扣说。
〃还是进屋喝口茶吧;都到家门口了。〃立珍的爱人说。
存扣还是婉拒不去。立珍拉着他的膀子就往家走;〃也不作兴啊;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还认不认我这个姐姐!〃她笑着对爱人说;〃你看我这兄弟;穿一身西装多帅气;都跟周润发差不多了!〃
存扣喝了茶;吃了百叶干丝;还被逼着吃了一碗芝麻圆子。立珍的爱人陪着吃。存扣吃得身上也暖和和的;好像中饭也不要吃了哩。存扣瞥一眼院子里阿香睡的〃爱的小屋〃;门框上贴着一付对联:
杨柳万缕舞春风紫燕成双报喜庆
存扣心里不由埋怨:阿香;你真是的。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初六这天存扣又去了吴窑;径直去药厂;到厂长室。他心里很激动;透过门上玻璃朝里张望;却不见阿香。只有秋红和一个秃顶老头在里面。存扣推开门;还没开问心里就开始泄气。问秋红;果然说阿香还没来。存扣心里都有些冒火了;立珍姐说她初六准来的;她生病还没好么?不就是受了点凉么?就这么娇气;男朋友都不能来见了?赖在家里干什么?那笆斗大的庄子过年有什么玩头吗?存扣脸阴得像天上的冷云;也不答秋红猜测〃她明天肯定要来的〃;在办公桌上抓来纸笔;在上面飞快划下一路行草:
阿香:腊月二十五。大年初三。今天;初六。三次兴冲冲来;均不见你。病还没好么;还没好就在家里多养几天;不必挂念我了。我走了。我不来了。我初八就得去兴化开学报到了。
存扣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四日
刚想搁笔;想了想;在下面又补上一句:
注:我气。可是又不好怪你。所以更气。我走了。
请秋红转交阿香。秋红接过留言条;脸上有些讷讷的;替朋友过意不去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存扣已道了声〃再见〃转身出去了。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他咚咚咚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带着情绪的;听得出来。
秋红把留言条展又开来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她可能在想:阿香;你让你存扣哥哥大大地失望了。你这丫头!
存扣回到顾庄时心里还是郁闷难遣;走到保连家去;发了一通怨气。保连却正色批评他:〃你怎好怪她呢?她那么爱你;不可能好好的不想见你;让你老跑白头。肯定是比较严重。你不体贴她;反而倒埋怨她!她心里比你更着急哩;说不定还要哭哩!你不跟她想想;还急急呛呛得这样!〃
存扣低头不语。被保连抢白了一顿;他心里反而好过了些。
〃你不知道;我心里多么…〃他抬头说。
〃…多么想她!〃保连接过嘴;〃这我知道。我很理解。但是你不好怪她!〃
124、 病中时光
吴窑制药厂大年初四正式上班;张银富厂长在初三这天上午九点多钟来到阿香家里;看她仍病恹恹的;团在被窝里。她妈巧凤正拿着汤匙喂她一碗奶奶刚熬出来的酽酽的生姜红糖茶呢。舀一匙;吹一吹;再送到她嘴里。如此反复。阿香头发有点儿乱;几缕发际沓挂下来;圆润的脸上有些发白;启着小嘴儿等着妈妈送茶…不胜怯弱;楚楚可怜。像病中的林黛玉。
张厂长在房门口看得呆了;打趣道:〃不得了;真是惯宝宝;还要妈妈喂!〃
关照阿香不要急;身体恢复了再回厂;不要紧的;哪怕歇到初十都没得事。巧凤感激地说:〃他叔;阿香多承你照顾了!〃张厂长说:〃哎…我侄女儿嘛;做叔叔的能不照应么;应该的;应该的!〃阿香想欠起身;张厂长忙伸出胖手慢住她;〃不要动。〃顺手替她掖了掖被窝头。很亲切的长辈样儿。临走前还回过头来冲阿香一笑;眼睛眯得像弥陀佛。阿香的脸上忽然就泛上一圈红晕来。
阿香虽然得了张厂长让她在家好生养息的敕令;心里却是急得不得了:她不能呆在家里呀;有个存扣哥哥要见呀;不能让他跑白头呀;说好了今天下午在姑父家相见的呀(倒已经让他扑空一次了)。张厂长离去后不久;阿香望着窗外红彤彤的太阳;又听见有喜鹊在院外的苦楝树上聒噪着;忽然挺起身奋然起床了。
虽然身上还有些软。妈妈看了欢喜:〃起来也好;到廊檐上晒晒好太阳。又没得风。〃奶奶忙颠顛地到厨房弄开水让宝贝孙女儿洗漱。天气这么好;三代女性在家里;一团安详和温馨。大红蜡烛在菩萨面上静静地燃着;那火焰头像静止了似的。炉香青烟如微缩版的狼烟形状;一线向上;袅袅不绝;恰似无风的柳丝;人在堂屋走带动空气;便微微摆曳;倒如青春女子舒曼的腰肢。喜海打初二早上就不在家里;大年头上庄上娶亲嫁女人家不断;乐队忙得放屁的功夫都没有;正是捞钱进财的大好时光哩。弟弟小明当然也极少看到他的影子;春节天地是男娃的极乐世界;一大早就起床(绝不怕冷);胡乱吃点东西就蹿出去了;外面自有一帮小子;穿着过年的新衣裳;聚在一起疯玩。
春节期间乡下男伢子爱玩的有:放炮。把小挂鞭拆下来;点着香火或从大人那里偷来的香烟;一枚一枚地放。吓鸡子、鸭子、鹅子;吓得它们扑扇着翅膀没命地逃;羽毛乱飞(好的公鸡毛可捡起来做毽子);尿屎直流;吓得猪圈里的大白猪嗷嗷叫着乱转瞎撞;泼妇寻死似的;吓得白胡子山羊一蹦三尺高;吓小孩子;吓得他们哭;吓老人;吓得他们拍着心口念叨〃阿弥陀佛〃;把鞭炮扔进茅缸里赶紧躲开;随着一声闷响炸出一蓬粪水来…有时扔进河水里;正叹息把捏不准湿了药捻熄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