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杂集电子书 > 2005年第1期 >

第14节

2005年第1期-第14节

小说: 2005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家结婚,并住在娘家,而且还生了个儿子。菁表姐生了个女儿。 
  这一次,一进姑妈家的门,我就感到这栋老公寓气象一新,桌几门窗干干净净,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在刚打过蜡的地板上,爽朗明亮,房子显得比几年前还新,也宽敞多了。 
  姑妈家的焕发不仅在于没有了姑父,还在于添了菱表姐的那个叫阿斌的小男孩。小家伙不过四岁,懂事乖巧,成了退休姑妈的开心果。而且,这孩子长得极其漂亮,粉团团的一张脸,红嘟嘟的一张小嘴,头发又浓又黑,见人就笑,没法让人不喜欢。 
  我敲门,是他开的。小家伙也不认生,仰着招人疼爱的小脸说:“爸爸妈妈上班了,阿姨,你是谁,我不认得你,我肯定不认得你吧?” 
  姑妈迎上来,弯腰告诉他:“阿斌,这就是你大表姨,叫啊。” 
  “大表姨。”小家伙用大而亮的眼睛盯着我,见我伸手往包里去,就嘻开小嘴。两只小胖手一起搅动着。——看到我掏出的变形金刚,眉花眼笑,马上伸手接过去,“谢——谢———大……”他一高兴把对我的称呼忘了,“……大姑姑姨,啊,……大舅舅姑!” 
  姑妈笑得拍手打掌,“你叫的这一串子是什么?没一声叫对了的,还说我们阿斌聪明,原来是这么个小糊涂虫。” 
  我也笑,“就让他叫姨嘛,叫得那么复杂,连我这个大人都记不住。”然后我一把抱起阿斌说:“叫姨看看,我们阿斌长得像谁?” 
  阿斌于是很乖地把脸正对着我,大而亮的眼睛里有一种叫人爱到心痛的无邪。我使劲地亲着他奶油蛋糕似的两腮,说:“像爸爸,也像妈妈,我们阿斌比爸爸妈妈更漂亮!” 
  姑妈这时拿起一件织到一半的天蓝色的小毛衣接着往下织,听到这话,就平平常常地添上一句,“这孩子,长得才活像他外公呢。” 
  我听了一愣,不由地把阿斌放下来,朝姑妈看,怀疑自己的耳朵。 
  姑妈正低下头数手上毛衣的针数,等她数完,才抬头朝我一看。 
  “姑妈……” 
  姑妈不及对我说话,突然朝阿斌叫起来:“嗨,这可不能往嘴里送,外婆说了多少次了,不是吃的都不能送到嘴里去。阿斌怎么没有记性啊?” 
  小阿斌笑嘻嘻地把送到嘴里去咬的变形金刚放了下来,说:“外婆,阿斌乖,阿斌没有记性。”姑妈和我都笑起来。 
  姑妈放下手里的活计,搀了阿斌的手说:“阿斌是个好乖乖,阿斌最有记性,阿斌不吃脏东西,外婆给阿斌削个苹果吃。”说着就带阿斌到厨房去。 
  到了下午,打发了阿斌睡午觉,姑妈突然招手叫我到她的房间里去。我跟进去,只见姑妈从那个用了几十年的仿法国洛可可式样的老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撑开口子,往台面上一倒,倒出来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我一眼就瞥见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单身像,约莫四寸大小。 
  拿起来一看,我的眼睛顿时直了——一个极其英俊的年轻人,穿着深色西装,戴一条斜条纹的领带,一头浓密的黑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脸微侧,下颏扬起,下巴上有一颗黑痣,有棱有角的嘴抿着,鼻梁高挺,剑眉下一双明亮好看的眼睛和小阿斌一模一样,只是那眼睛里流露的不是孩童的无邪和无辜,而是年华正好的潇洒和自信,仿佛一个世界都是他的。相片是那种颗粒状的柯罗版相纸,虽然已经发黄,但清晰度非常好,质地依旧硬挺。在照片的底边有一排白色的花体美术字横过他深色西装的右下角: 
  我就是上海,1940·10·16 
  我满脸惊慌地转过脸去看着姑妈。 
  姑妈那张发了福的圆脸上表情镇静,只有嘴角微微翘起,分明流露出一种嘲弄的表情。她见我张口结舌的模样,反而笑起来,和风细雨地问我:“小妹,你还没有结婚呢。假如你看到这样英俊的小伙子,你嫁不嫁?” 
  “姑妈……我……我……这实在……实在……太……” 
  “别说了,太过分了……是的,太过分了!!”姑妈说完,脸上的笑骤然消失。 
  她从我手里把照片拿过去,不再跟我说话。她独自默默地对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手指头轻轻抚过照片上的脸,轻得像吹气那般说:“纯良,好一场大梦啊!” 
  我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在旁边一动不动,只能张口吸气,像一条被搁浅在岸上的鱼。半天我终于挣出一句话——声音有点抖: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姑父多大?” 
  “二十五岁。” 
  我没有意识到姑妈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只意识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一路升了上来,让我从头冷到了脚。 
  这一年,不多不少,我正好也是二十五岁,意气风发,前程似锦,以为一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西瓜船
苏 童 
  西瓜船大多来自松坑一带,河边住惯的人都认得出松坑的船,它们比绍兴人的乌篷船来得大,也要修长一些,木头的船体,下面临近水线的船板上包着自铁皮,船棚尤其特别,不是用油毡篷布做的,是一种用麦秆密密实实编结的席子,随意地架在四根木棍上,看上去像闹地震时候街上的防震棚。 
  每逢七月大暑,炎热的天气做了西瓜的广告,城北一带的人们会选一个清闲的黄昏,推上自行车,带着麻袋或者尼龙网兜到铁心桥去买西瓜。松坑来的西瓜船总是停在铁心桥桥堍下。七月第一批西瓜船从酒厂码头那里密集的船只中冲出来的时候,就有眼尖嘴馋的孩子从临河的窗子里看见了,跺着脚对大人喊,西瓜船米了,快去买西瓜!更有傻子光春这样的多事者,他们在岸上领着船往铁心桥那里奔,一边奔一边喊,西瓜船来了,西瓜来了! 
  年年都有西瓜船从松坑一带过来,船多船少而已。连小孩子都能一眼认出西瓜船,顶着那么个麦秆席子,船头上垒了简易的行灶,晨昏时分炊烟照样升起,看上去不像船队,倒像一组违章建筑的棚屋,盖到水上去了。 
  卖瓜的是老老少少的松坑男人。乡下的男人谁不勤快呢,可是到了铁心桥下他们就显出一种令人疑惑的懒散来,没客人的时候他们不是聚在一起打扑克,就是窝在西瓜堆里打瞌睡,有人跳到船上来,马上就醒了,从船棚里慢慢地钻出来。他们穿着自色的长袖衬衫和灰色蓝色的长裤,不习惯用皮带,裤子用蓝色的布带牢牢地束住,年纪大点的不注重仪表,常常歪敞着裤门,露出里面的花裤头的颜色。他们都带了鞋子,大多是解放鞋、雨鞋、布鞋,也有小青年置了皮鞋,却一律扔在舱里,打着赤脚。总体上来说他们穿得比街上的人多,却显得衣衫不整。他们在铁心桥下卖了好多年西瓜了,有的年年出来,街上的人能热络地喊出他们的名字,上了船和松坑人拍肩膀打屁股的,多半是为省下几个钱笼络人心。有的人还从冷饮店里买了四分钱的赤豆棒冰带上船呢。对于香椿树街人有所图谋的热情,卖瓜人嘴里应着,脸上堆着笑,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精明的防患于未然的光,说,赶紧挑几只回去吧,今年雨水多,瓜地里收成不好,就这么几船瓜,过两天就空船回去啦。 
  船上没有磅秤,用的是老式的大吊秤,遇到大宗的生意,要两个人用扁担把西瓜筐抬起来过秤,人手不够,别的船上的人就跳过来帮忙了。在船体的摇晃中,讨价还价的声音有时像激烈的口角,有时则像两个国家之间的外交谈判一样各抒己见,最后你让一步,我退一步,达成统一。就这样,一只只松坑西瓜离开西瓜船各奔东西,其中一只投奔到了陈素珍的篮子里去了。 
  陈素珍买瓜是一只一只买的,差不多隔一天买一只,挑拣讲价都极其认真,松坑人拍了胸脯包熟包甜才肯掏钱。从七月买到八月,到了八月,眼看松坑来的西瓜船渐渐空了舱,陈素珍想想儿子寿来那么喜欢吃西瓜,就有点抢购的想法了,一天买一只,挑得也不仔细了。松坑西瓜外表都是浑圆硕大的,也看不出哪只西瓜隐藏了不安定因素,陈素珍万万没想到那天她歪着肩膀把一只大西瓜提回家,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提回去的是一篮子的祸害。 
  事情过去好多年,谁也不记得陈素珍买瓜的细节了,只记得她买到了一只很大却没有成熟的白瓤瓜。这样的瓜再常见不过,不好吃,但确实是西瓜。类似的事情也经常发生,容易解决,要不你就胸怀大一点,只当是吃萝卜把西瓜吃了,不怕麻烦的话就把西瓜带到铁心桥去,买了白瓤的,松坑来的西瓜船通常是允许换瓜的。 
  陈素珍选择的是换瓜。她准备去换瓜时还惦记着另外一些家务事,香椿树街有好多忙碌又能干的妇女,恨不得一只手做两件事的,陈素珍就是那样的人。她的篮子里已经装满了酱油瓶黄酒瓶,突然又去拿了一块布料,准备带到裁缝店里去做睡裤。她嫌篮子分量重,就把那半只白瓤瓜拿出来了,空口无凭是常识,陈素珍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她小心地用勺子挖了一块瓜瓤,包在油纸里,作为换瓜的证据。 
  陈素珍挽着篮子来到铁心桥下,看见三条西瓜船走了两条,只剩下福三的船了。说起来也不巧,她过去都是在福三的船上买瓜的,这次看见另外一条船上人多,就凑热闹上了张老头那条船,没想到相隔一天,张老头和他的船竟然就不见了。陈素珍不相信那一堆西瓜能在一天内卖光,她猜测还是剩下的瓜不好,卖不掉了,船上的一老一少便把船摇去别的地方卖。陈素珍站在桥堍下,手里摸到油纸包里的那堆瓜瓤,忽然对松坑人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心里有恨嘴上就骂出来了,什么包熟包甜,乡下人,总是要骗人的! 
  她看见福三的船上只剩下福三一个人,另外一个小青年不知去哪儿了。陈素珍不知道福三的名字怎么写,叫是叫得出来的。她印象中福三是松坑人中最不爱说话的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要么是最憨厚的人,要么就是最精明的人,陈素珍吃不准福三是哪一种人。她向福三的船走过去,准备对另外那条船上的人谴责一番,让福三听听,他转达不转达就随便了。还有松坑西瓜的品质,陈素珍觉得她也有义务代表香椿树街的人提出警告,如果明年还有那么多白瓤瓜,你们就别运到这儿来卖了,那样的西瓜,你们还不如留在松坑喂猪呢。陈素珍原来没想拿福三怎么样的,只是到了西瓜船边,看见福三那张黑瘦的脸从舱里升起来,福三的手里正抱着一只红瓤的西瓜,她脑子里忽然就闪出一个念头,并且先发制人地喊起来,福三福三,我买了你多少年西瓜了,你怎么给了我一个白瓤瓜呀? 
  福三当时在吃瓜,他大概是刚刚睡醒过来的,脸膛上压着清晰的草席的纹路。陈素珍跳到他面前说,你自己吃的瓜那么好,怎么给我一个白瓤的呀? 
  福三看看陈素珍的篮子,里面有酱油瓶黄酒瓶,一堆湿漉漉的腌菜,还有一个油纸包;他揪了一条腌菜塞在嘴里嚼着,向陈素珍笑了笑,不说话。 
  陈素珍说,福三你不够意思,给我一个白瓤瓜。 
  福三转过头,把嘴里的腌菜吐到河里去了,说,酸的,不好吃。他向陈素珍看了一眼,还是不说话。 
  陈素珍说,福三你是哑巴呀?好好,你不表态就不表态吧,我也不要你表态,动手就行,去舱里给我抱个好瓜来。 
  福三这时吃完了西瓜,他吃剩下的瓜皮一块块的呈三角型形状,像是切出来的。陈素珍看着他把瓜皮一块块晾到船棚上去了。 
  晾干了吃吧?陈素珍问道,你们腌了吃还是炒了吃的? 
  福三说,腌了吃,炒它还要用油。然后他回头问,那白瓤瓜呢?你不把瓜带来,我怎么换? 
  陈素珍就把那个油纸包打开来,说,我拿不动瓜,好大一只瓜,八斤三两的,我把瓜瓤拿来了,反正你一看瓜瓤就知道了,让人怎么吃? 
  福三盯着陈素珍手里的油纸包看,看看瓜瓤又看看她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说,没见过你这样精明过头的人,拿一块瓜瓤来换瓜! 
  陈素珍让他笑得有点慌乱,说,一样的,有个证据就行了嘛。我在你船上买了这么多年西瓜了,这点后门不能开呀? 
  福三还是笑着,但笑容已经没有了善意,是冷笑了。你要是买了一只鸡不好,就拔根鸡毛来换鸡?他说,你这个女人,把乡下人都当傻子了,你们街上人多,人再多也记得住,你今年在哪条船上买的瓜?以为我不记得?换就换了,你还拿个纸包来换瓜,亏你想得出来,天下的便宜都让你占了! 
  陈素珍尴尬极了。她万万没想到福三会来欲擒故纵的这一手,让她意外的不仅是福三的清醒,还有自己对人的错误判断,人不可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