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三)-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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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景象壮丽奇幻,却又带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而且毛骨悚然。
神水宫弟子大都是自幼就入宫来的,在这种环境中生长,使她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和凡俗中人不同,也不该有凡俗中人那些凡俗的感情,所以她们从不知道“爱”是何物?也从不知道“恨”是何物?“恐惧”这两个字,她们也觉得是十分可笑的。
可是现在,她们心里却起了一种莫名的震颤,仿佛觉得已有种不可抗拒的灾祸将要降临到她们身上。
有些人甚至觉得她们生存的天地已将毁灭。
宫南燕也奔了出来,目中犹自带着泪光,但见到湖面上惊人的景象后,她的悲哀也瞬即被惊骇所替代。
大家见到她,就一起围了上去,抢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宫南燕心里虽也和她们同样惊骇,但见她们的惊慌之色,她只有勉强作出镇定之色,反而安慰她们道:“不要紧的,这也许是风……”
“但现在并没有风呀!”
有人哀求着道:“四姐,你去瞧瞧吧,最好是去问问师傅。”
宫南燕迟疑着:“三姐呢?”
有人应道:“三姐和九妹都还在逼问那三个人口供。”
宫南燕咬着嘴唇,终于下决心,飞身一掠,掠到湖水畔,但她还没有跳下去,突有一阵浪涛卷来。
她连站都站不稳了,被浪头打得踉跄后退。
她吃惊地呆了半晌,忽然扭头奔回她自己的小楼,惟有她的居处,是可以从外面直入水宫寝室的。
水宫寝室中的四个少女已吓得嘴唇发白。
在这里,她们虽看不到湖水的奇异,但水势撞激着山壁,整个寝室都仿佛变成了只被困在惊涛骇流中的小舟,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更是摄人魂魄,令人觉得天地都已将崩裂。
宫南燕奔了进来,厉声道:“师傅呢?”
少女们摇了摇头,颤声道:“不知道。”
宫南燕怒道:“你们一直在这里面的,怎会不知道?”
少女道:“她老人家本要我们将这衣柜抬到湖中去,后来忽又叫我们抬回来,然后就叫我们出去,等我们听到这声音再来时,她老人家已不见了。”
宫南燕皱着眉,沉吟了半晌,又问道:“这地方可有别人进来么?”
少女道:“没……没有。”
其实她就是被楚留香所制的那三个少女其中之一,她的穴道还是阴姬自己替她解开的。
但到了这种时候,她怎敢再多嘴。
宫南燕跺了跺脚,纵身跃入那小池。
水道中的响声更惊人,只因两壁已起了共鸣。
宫南燕还未游出水道,已瞧见两人正如两条蛟龙般在水中激斗,两人的身形之快,都绝非语言所能形容。
湖阔数十丈,他们两人却似已将整个湖底全都占据,宫南燕第一眼见到他们时,他们还在湖的右边。
但一霎眼之后,他们已到了湖的左边。
就因为他们的身形都太快,所以身法看来反倒没有什么精妙的变化,湖水的激荡,也并非全因为他们招式变化间所发出的真气,而多半是因为他们身形冲破湖水时的速度,速度越快,力量越大。
他们若在陆上搏斗,声威就不会如此惊人,因为撞击了水,水在撞击着水,一份力量,就变成了十分。
就因为水在不停地动,所以才会将他们的身形推动得更快,在这种情况下动手,不但要利用自己的每一份力量,也要利用水的动力,有时人被水力带动,招式已根本无法由自己控制了。
第二部分死亡之吻(1)
这不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恶战,也是一场妙绝人寰的大战,其中变化之奇妙,除了当局者只怕谁也无法体会。
宫南燕已瞧得目瞪口呆,湖水已呛入她的咽喉,她却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她实在想不到世上有谁能和“水母”阴姬交手。
她更想不到这人也似并未落在下风。
在旋动的水流中,她根本辨不出楚留香的身形和面貌,但在她心里却已隐约想起了楚留香这个人。
想起了他那迷人的微笑,懒散的神态,“楚留香,这一定是楚留香。”
除了楚留香外,世上还有谁能和“水母”一较身手?
其实楚留香此时已是苦不堪言,若非他那种应变的机智,使他能充分利用了水的动力,他只怕早已葬身在水底。
他只觉身上负担压力已越来越大,全身的血管都似已将爆裂,鼻子里也已呛出血来。
如今他才知道,在水中动手,他也是同样全无生路。
水母的掌力本就是在水中练成的,别人的掌力在水中发挥不出,担她的掌力却只不过打了个折扣而已。
楚留香只觉得四面水似已越来越浓密,浓得就像血一样,他的身形已渐渐被滞住,渐渐不能移动。
他自知已到了死的边缘。
谁知“水母”阴姬的掌法竟已慢了下去,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有了种力不从心的现象。
楚留香又惊又喜,他本猜不透水母那么充沛的内力怎会消耗得如此快,但立刻就恍然大悟。
阴姬并非已力竭,而是已气竭了。
楚留香已练成一种神秘的呼吸方法,他在水中呼吸几乎和陆地上同样自由,但别人却不同。
而且一个人在激烈的搏斗时,更需要充分的“气”,这也是胜负成败的重要关键之一。
阴姬体内的“气”在急剧地消耗着,此刻已快耗光了,身体中已起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疲倦之感,似已晕晕欲睡。
楚留香知道只要让她出水去换一次气,自己必败无疑,因为“气”可以换,“力”却无法换。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换气。
只见阴姬身子忽然一翻,上身后仰,脚背挺直,在一刹那间便已踢出了九脚,这九脚踢不到楚留香,但却踢出了一连串水泡,每个水泡中都带着一股强劲的真气,铁弹般击向楚留香。
楚留香要闪避本不困难,但他只要往后一送,阴姬的身子就会藉着这踢水的力量冲出水面。
水泡一连串击出,她的人已如火箭般向上升起。
眼见楚留香已无法将她挡阻,他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她的双腿。
阴姬怎么也想到楚留香会使出如此冒险,如此无赖的招式,急切间也不知该如何解救,身子已被楚留香拖了下去。
她又惊又怒,一掌拍向楚留香的头顶。
楚留香双手抱住她的腿,既不能招架,也不敢放开,因为只要他的手一松,阴姬的腿就会踢中他的要害。
他只有用头在阴姬的肚子上一顶,阴姬的身子被顶得向后一倒,这一掌也就拍不下去了。
这种招式用得更荒唐,阴姬只觉全身都已气得发麻。
除了雄娘子外,她平生不会被男人如此搂抱过,也不知是否因为气已将竭,她全身已软绵绵地使不出半分气力来。
楚留香自己又何尝不觉得这种招式用得未免有些见不得人,但一个人在挣扎求生时,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他乘着阴姬身子向后一仰的时候,已窜了上去将她的双手连人一起紧紧抱住,又用两条腿盘住了她的腿。
他就像个八爪鱼似的,将阴姬缠得连动都动不了。
只见阴姬眼睛已渐渐翻白,嘴角已在往外冒气泡,用不了过多久,她就难免要窒息而死。
楚留香眼见又将战胜了,这一次胜利虽然并不十分光彩,但胜利毕竟是胜利,无论怎么胜利,至少都比失败好得多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量自身子下冲上来,将他们两个人都冲得向上升起来。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湖心那石板上站立的水道口,宫南燕一按枢纽,湖心的喷泉就又箭一般向上冲起。
刹那之间,楚留香和阴姬都已被冲上了水面。
楚留香知道只要让阴姬喘一口气,他就再也抱不住她了,但这时他的手可万万不能放。
只见眼前一亮,他们已冲出了湖水。
楚留香再也顾不得别的,忽然将头凑了上去,用嘴紧紧盖住了阴姬的嘴,用鼻子紧紧压住了阴姬的鼻子。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阴姬呼吸。
神水宫的弟子本是分散在各处的,有的在树下,有的在湖畔,但现在她们已渐渐聚在一起。
这些孤独的少女们,只有在惊惧的时候,才会觉得需要别人,恐惧原本就比快乐更能令人合群。
这只怕也就是人类大多都觉得不快乐的原因。
她们发现湖水已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就又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散开了,有的人已在暗中庆幸,危险已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湖心的水柱忽又冲天而起。
这喷泉水柱是“水母”阴姬现身时才会出现的,她们也想不到这次水柱上竟有两个人。
除了水母外,竟还有个男人。
这男人竟和水母紧紧拥抱在一起,亲密地接着吻。
神水宫的弟子全都惊讶得呆住了,就算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也绝不能令她们如此吃惊。
对男人深恶痛绝,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水母”,怎会和男人如此亲密?这男人是谁呢?
她们的眼睛都已发直。
第二部分死亡之吻(2)
吻,本是甜的。
但在几十只眼睛之下接吻,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了,何况这一吻中根本就没有丝毫甜蜜之意。
这一吻是死亡之吻。
另一种残酷的美。
残酷的魅力。
若非身历其境的人,谁也领略不出这其中的痛苦滋味,但亿万人中,又有几人能身历其境?
楚留香本是为了挣扎求生才这么做的,但此刻,也不知怎的,他心里竟起了一种无法描述的异样感觉。
水势在他身子下冲激着,就像是火焰。
阴姬的身子已渐渐软了下去。
她的脸本已涨得通红,此刻又渐渐苍白。
楚留香不敢闭起眼睛,她身上每一块肌内的颤动,楚留香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心每一次跳动,楚留香也都可听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本觉得她是个坚强、决断,能自制的女人。
但现在,他和她距离得这么近,他忽然觉得她已变得十分软弱而可怜,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无论多伟大的女人,在男人怀抱中都会变得渺小的。
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也是件很有趣的事,若非如此,这世界也许就不会由男人来统治了。
阴姬憋住的一口气若是突然发散,那力量的强大,就绝不是楚留香所能抵御的,他恐怕立刻就要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们的生与死之间,几乎已没有距离。
阴姬也在瞪着楚留香。
她目中本来充满了愤怒和怨毒之意,但死亡的感觉已渐渐将她征服,她连“恨”都无力再恨了。
她眼睛里已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种悲哀乞怜之意。楚留香忽然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泪珠浮游在她苍白的面庞上滚动着。
死亡,是公平的,在死亡面前,最伟大的人也会变得很平凡。
楚留香的手渐渐松了。
他此刻本来已可以重手法杀死她,或者至少先点住她的穴道,因为阴姬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实在无法伤害一个正在流泪的女子,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楚留香并不是一个像传说中那么冷漠无情的人,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聪明,有时甚至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
但就在这时,托住他们的水柱忽然消失了。楚留香和阴姬立刻凭空落了下去,“扑通”落在水中。
他似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完全没有防备,几乎被震得晕了过去,怀中的阴姬也被震飞。
他只觉一只手自水下伸出,点住了他的穴道。在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他已忘记是谁说的,但每个字他都说得清楚。
“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对付男人的最有效的武器。”
楚留香张开眼睛时,宫南燕正望着他冷笑。
他又回到水母的寝室,阴姬也盘膝坐在他对面,她脸上绝没有任何表情,似已恢复了她的冷酷与坚强。
宫南燕冷冷道:“我早就说过,从没有人能在神水宫占得了便宜的,就连战无不胜的楚留香也不能例外。”
她瞪着楚留香,一字字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