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看剑-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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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管家忙俯身去捡烛台,嵬名昧勒却道:“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黑暗中传出的声音全不似平日里的威武,透出了几分疲惫。贺管家答应一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嵬名昧勒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一道月光洒了进来,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嵬名昧勒就那么默默的立着,不知过了多久,眼中忽然落下泪来,他喃喃自语着:“大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这十几年来,我没有睡过一天安心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你鲜血淋漓的样子。大哥,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宁愿死的是我!这十几年来,为了保住镇西王的位子,为了抓住兵权,我已经心力交瘁了。现在,内忧未除,外患又至,我有多难,大哥你知道吗?”忽然眼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厉声叫道:“谁?”微风阵阵,树影婆娑,哪里有什么别的东西?他定了定神,自失的一笑,关上窗,转身的刹那间,已恢复了先前的刚毅神色,大踏步走回书桌前,濡了墨,铺开纸,开始写信。
远处传来更漏之声,已是三更时分。
就在嵬名昧勒关上窗子的时候,程天任从树影中走了出来。他机警的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纵身攀上一棵树,双脚轻轻一点,借着树枝的弹力已跃上屋顶。他展开轻功沿着屋脊奔行了约有一柱香的时辰,纵身一跳,已到了大街上。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酒馆,点了点头,寻着记忆向玄花剑流藏身处走去。
来到门前,刚要敲门,忽听里面隐隐传来兵器撞击之声。他吃了一惊,不敢鲁莽,绕到后面,纵身掠上房顶,俯身向下望去。这是个前后两进的院子,此刻第二进院子中影影绰绰站了几十个人,原本就不大的院子显得更小了。这几十个人中只有几人举着兵刃捉对厮杀,但奇怪的是无论是观战的或打斗的绝没有人大声喧哗,间或有人出声指点几句,也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程天任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玄花剑流此刻正在亡命途中,自然不愿被人知道,而他们的对头,绝不是官兵,也怕被别人知晓,所以才会有这么奇怪的场面。但他们的对头是谁,程天任就猜不出来了,非但听不出来,甚至连那些说话声也听不太清楚。他不由自主的想到的百合,心想若是香儿在就好了,她的耳力非凡,一定能听出这些人在说什么,甚至能听出这些人是谁。
他想了想,便蹑手蹑脚的绕到屋顶一边,从屋顶下来,顺着矮墙下到院子中。此刻,院中诸人都聚精会神的观战,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院中多了一个人。程天任本想找到玄花剑流的人,但黑暗中又分辨不清,只得走到一帮人后面。这是一群青衣大汉,程天任一个也不认识,却瞅着有点面熟,细想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正在纳闷,只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五哥,看不出来,丁剑广年纪轻轻的,剑法竟如此老到。”
程天任听到“丁剑广”三个字,一下子想起十二年前金国一行,原以为他们都在金国丧命了,没想到丁剑广竟然还活着,那陆剑芸陆姊姊也一定还在人世了,只是不知道陆姊姊今天来没来?知道陆剑芸没死,心中大喜,长身向战团中望去,黑暗中只见刀光剑影,各人面目却又看不分明。他心中忽然着起急来,心想陆姊姊和玄花剑派的人都是好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才使他们打起来的,可千万别伤了人。正在担心,只听另外一个汉子道:“九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想,丁剑广是陆老头的上门女婿,自然倾心传授,加意指点。自从陆老头死了之后,丁剑广做了嵩山的掌门,嵩山派的武功秘笈还不尽他习用,剑法自然纯熟。”
程天任心想:原来陆姊姊已经跟他师哥成亲了,他师哥已经当了嵩山派的掌门。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只听那汉子又接着道:“不过,吕定山老头的一把金刀纵横江湖几十年,也不是易相与的,我看这胜负还未可知。”
这下程天任更是奇怪,他心想原来陆姊姊的师哥不是与玄花剑流有误会,倒是与吕定山有恩怨了。想着吕定山对宁丽华惟命是从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正胡思乱想,忽听一个人沉声道:“吕老前辈,承让了。”虽隔了十几年,声音已有些变化,但程天任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是丁剑广。此刻,院中打斗的一对已经分了开来,面目虽仍看不十分真切,但隐约已可分辨出是一老一少,少的当然便是丁剑广了。
正文 第十五章 夺图
吕定山金刀横在胸前,银髯随风飘舞,静默半晌,长叹一声,道:“后生可畏,老夫输了。”
“哟,那可未必!”随着一声娇笑,另外一对人影也倏然分开。宁丽华把两柄柳叶刀交到一只手中,掠了掠鬓角的头发,道:“一胜一负,顶多算打个平手。”
“芸妹!”丁剑广飞身掠到陆剑芸身边,一脸关切的道,“她有没有伤着你?”
陆剑芸把一条胳膊藏到身后,温柔的望着丁剑广,道:“师哥,我没事。”
宁丽华咯咯笑道:“丁掌门,还是好好回家看媳妇吧,若动了胎气,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丁剑广一脸懵懂的道:“胎气?什么胎气?”
陆剑芸满脸娇羞,低了头偎在丁剑广身上,轻声道:“师哥……”
青衣大汉中有人道:“丁掌门,老婆怀了孕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做下的?”这话引的院中诸人哄的一笑,丁剑广这才回过味来,又惊又喜,问陆剑芸道:“芸妹,你当真怀了我的孩子?”
这句话问得陆剑芸哭笑不得,她拉长了脸道:“不是你的难道还是别人的不成?”
丁剑广得了确信,兴奋莫名,欢呼道:“我丁家有后了,我丁剑广要做父亲了。”说着转过身来,向众人道,“一会我请大家吃喜酒。”
宁丽华看了一眼吕定山,眼神中明显充满着妒忌,冷冷道:“喜酒就免了,只要不与我金门刀凑这场热闹就好了。”
“宁女侠好大的口气。”一阵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宁丽华脸色一变,望着说话处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峨眉山仪真师太。师太德高望重,一向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怎么,如今也动了凡心?”
仪真师太缓缓走出来,手中擎着长剑,沉声道:“既已身许佛门,岂容轻生妄念?但除魔卫道向来义不容辞,这件东西波及太多无辜,今日贫尼来此,正是不想江湖再起风波。得未必是福,失未必是灾,为了一件身外之物,大家刀剑相向,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更有甚者,举家遭难,阖门受灾,凡此种种已屡见不鲜。就拿玄花剑流一派,若不是因这件东西,又何至于到此地步?即便得了这件东西,成了天下第一,百年之后,回首前尘,未必不会悔痛交加。”
程天任与仪真师太只有一面之晤,还是十几年前,早已记不得她的模样,但此刻朦胧中看来,大袖飘飘,声音朗朗,颇有些仙风道骨。蓦地想起苏倩,不觉有些感伤,心想若是倩儿活着也该有双十年纪了,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正在走神的当儿,忽听一个声音道:“师太果真是世外高人,不如我现在就把这东西烧了,省得大家麻烦。”程天任听出这是钟无仇的声音,心中大喜,绕过众人向着钟无仇走去。
“你敢!”院中发出几声轻斥,立时有七八条黑影向钟无仇方向掠出。那几条人影并未到钟无仇身边便停住身形,互相看了看,都不愿抢先出手。宁丽华也在其中,她指着钟无仇道:“这件东西若有一丁点损伤,就拿你玄花剑流一门的性命来抵!”
钟无仇嘿嘿笑道:“咱们有约在先,你们谁最后胜出,便把这东西交给谁,现在你们打又不打,走又不走,我倒不知道该把东西交给谁了?”
“交给我!”
“交给我!”
院子里立时有十几个声音道。
“玄花剑流的人说没错,现在胜负未分,倒实在是难为他们了。”一人醉熏熏的趿着鞋走过来,冲着宁丽华打了个饱嗝,宁丽华厌恶的偏过头,捏着鼻子道:“叶知秋,你也要淌这趟浑水么?”
叶知秋掏出一把油乎乎的折扇,展开来,摇了两摇,道:“我的鞋子破成这个样子,还能淌水么?我只不过是来瞧瞧热闹而已。”他上下打量了两眼宁丽华,忽然郑重的点着头道:“怪不得宁女侠发火,丁掌门要照顾老婆,仪真师太跳出红尘,我蓬蒿书生又绝非你们夫妇的对手,看来这东西非金刀门莫属了。”
他话音未落,却惹恼了一帮人。程天任方才站立处的那帮青衣大汉中有一人怒道:“放得什么狗臭屁!”随着说话声,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站了出来,他手中擎着一对亮银锤,锤头指点着叶知秋道:“有俺们归云寨在,哪里轮的到别人?有谁不服,对俺刘响这对银锤说话!”
宁丽华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她轻飘飘走了几步,缓缓扬起柳叶刀:“久仰‘穿山豹子’的威名,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俺不用你久仰!”刘响奋身一跃,双锤挟风向宁丽华面门砸来。宁丽华冷冷的望着锤头,并不急着躲闪,直待近到咫尺,方才以左脚为轴,身形半转,左手柳叶刀倏然突出,扎向刘响肋下。刘响双手一压,锤头猛然一沉,身子在半空一翻,避开宁丽华一击,已稳稳落地。
叶知秋借众人聚精会神观战的空,穿过诸人,踉踉跄跄的来到钟无仇面前,竟躬身施了一礼。看着钟无仇诧异的表情,叶知秋嘻嘻笑道:“小弟实在对老兄佩服的紧哪,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好计,好计!”说罢呵呵一笑,也不待钟无仇答话,竟自趿着鞋踢踏踢踏的去了。
程天任迎面走过来,与叶知秋打了个照面,瞧着他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思量间,忽听钟无仇大声道:“东西不见了!”院内诸人听了都是一惊,连正在打斗的宁丽华与刘响也都停下手来。
“是他!”钟无仇指着踢踢踏踏向院外走去的叶知秋急道,“一定是他偷了!”话音未落,已有十几条人影挡住了叶知秋的去路。
叶知秋醉眼朦胧的看着面前诸人,挥了挥手道:“不用送,不用送,你们忙你们的吧,我……”下面的话没有说,却一张嘴吐了起来。
为首的却是玄铁十三骑的老大褚云飞,他先重重的咳了几声,然后抬起头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叶知秋脸上,沉声道:“蓬蒿书生妙手冠绝天下,江湖上谁人不知。若少了这双妙手,岂不可惜?”
蓬蒿书生吐了这半晌,似乎清醒了许多,怔怔的望着褚云飞道:“褚老大,你在说什么,在下实在听不明白。”
“少装蒜,”宁丽华冷笑道,“快把那东西交出来,要么留下东西,要么留下你的命!”
仪真师太诵了声佛号,也道:“叶施主,凡事不可执着,我看你还是交出来吧。”
叶知秋一脸的苦笑:“怎么你们都信了钟无仇的话?明明是他自己不肯交出来,嫁祸与人,偏偏各位就信了,真教人百口莫辩了。”众人听了倒也一时难辨真伪。
正文 第十五章 夺图
吕定山闷了半晌,忽然道:“我来搜搜就知道了。”
叶知秋脸色变了变,低头寻思片刻,抬起头来道:“若是搜不出来怎么说?”
人群中有人道:“搜不出来自然放你走。”
叶知秋无谓的举起手道:“好,搜就搜。君子坦荡荡,叫你们知道叶某人的光明磊落。”
吕定山还没有走近叶知秋就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加上叶知秋嘴里的酒臭气,更令人难以忍受。他扭头长吸了口气,憋住了走到叶知秋身边,搜遍了他全身,只翻出了一只残玉和一只满是油污的破布袋。大家都把目光盯在破布袋上,希望能从里面翻出要找的东西。吕定山退后几步,大口喘着气把破布袋打开,只从里面倒出几枚铜子和一只小木梳。
见没有要找的东西,众人都有些失望。叶知秋面带讥讽的道:“哪位若是稀罕这些东西,叶某决不吝惜,定当奉送。”吕定山松了口气,正要把东西还给叶知秋,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众人循声望去,见峨眉派的一位小尼姑满脸惊奇的盯着那只小木梳。仪真师太皱了皱眉,道:“清远,你认识这枚木梳?”
清远脸蓦地红了,幸好灯光昏暗,她有些扭捏的道:“回禀师父,这件东西是弟子的。”
程天任此时也凑上前来,看见了木梳,恍然大悟,那日吃醉了酒与自己相撞的不正是叶知秋么?及至听了清远的话,立时醒悟过来,原来清远便是当年的苏倩。不由得心里懊悔,怪不得在酒楼上清远的表情如此奇怪,只恨自己愚钝,竟然连这点也看不出来。但清远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呢?正胡思乱想,只听吴月生叫道:“蓬蒿书生果真品味不同,佩服啊佩服。”
叶知秋听了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