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寻真-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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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感到欣慰。然而冰心在出书前半年永远闭上了眼睛,闻噩耗我一阵惆怅。原指望借出此书,为两位才女的“结怨”作一点化解,从此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王炳根先生是冰心研究专家,可能还是冰心老乡,他读了拙文《林徽因与李健吾》后感到“真有些不舒服”,那么再读本文肯定格外的不舒服。这份感情不难理解。冰心作品慰藉过我寂寞童年,又滋养着我的儿辈。文革时期我曾撞见冰心清扫中国作协大楼厕所,不忍目睹。我也曾数次聆听老人教益,如坐春风。我珍藏的老人手泽、赠书、与我合影,都已化为精神财富。无疑,冰心是我最为敬爱的中国女作家,她晚年的高风亮节尤令人高山仰止。作为读者,我有过许多机会充分表达敬仰之情,然而身为学人,从事研究则是另一码事,累于情感实研究一大忌。应该情感让于理智,勇于正视史实,即使比“结怨”还要严酷的历史事实。
王先生不必敏感,公然指出“结怨”这一事实,毫不意味着原因和过错只在冰心。我的《林徽因与李健吾》已经议及林徽因那一面,但泛泛而论,又仅仅三言两语,未及说到冰心。依我印象,林徽因与冰心“结怨”几乎是必定的,除非她俩毫无交往毫不相识,越是朋友越是同乡,“结怨”概率越高。她俩均为杰出女性,但属于性格、气质乃至处世态度、人生哲学都很不相同的两类。郁达夫这样夸奖冰心:“我以为读了冰心女士的作品,就能够了解中国一切历史上的才女的心情;意在言外,文必己出,哀而不伤,动中法度,是女士的生平,亦即是女士的文章之极致。”(见《〈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一言中的,道出冰心身上的中国传统特征。夏志清表达过相似的观点而别具意味:“即使文学革命没有发生,她仍然会成为一个颇为重要的诗人和散文作家。但在旧的传统下,她可能会更有成就,更为多产。”(见《中国现代小说史》)林徽因与冰心的温和、矜持(梁实秋说冰心“对人有几分矜持”,该是指中年以前)不同,她爽朗、坦诚,常居于她那圈子中心,或可说被宠“坏”了,就不免有点儿高傲,甚至好胜。她落在冰心眼里不是太如意乃意料中事,她看冰心也就不太顺眼,为事出有因了。很能说明问题的还有她俩对徐志摩态度的截然不同。林徽因态度无需绕舌,有兴趣读者可翻翻她的《悼志摩》、《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冰心则有她在徐志摩罹难后的话为证:“他生前我对着他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最后一句话,他对我的:‘我的心肝五脏都坏了,要到你那里圣洁的地方去忏悔!’我没说什么。我和他从来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怜惜他了。”见于梁实秋《忆冰心》。冰心说她与徐志摩从来不是朋友,此话怕与实情有点出入,至于对浪漫诗人的微词是十分鲜明的。若要评论两位女作家“结怨”的是非曲直,需另作文章,本文无暇顾及了。
第二部分林徽因与林微音
题目上的两位作家,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虽然都活跃于30年代文坛,但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北国,性也有别。男作家林微音的作品多一些,起始在《洪水》上发表作品,后来又在《语丝》上登稿,出过小说集子,写了不少散文、杂文,也发表了一些诗,还翻译作品。他的小说多取材于江南都市,表现上不乏心理小说技法,颇见出海派文学风尚。可是,终因作品分量欠厚实,成就有限而少见经传。林徽因则是新月派的知名才女,不论诗、小说乃至散文,皆有精品,在京派作家中也曾名噪一时。可惜的是,作品太少,直到前两年才出过一本薄薄的诗集,早编辑已就的《林徽因集》,搜罗全部作品,尚不足二十万言,且迟迟未能面世。作品既少又散,再加上长期观念上的偏见,这位才女被遗忘了几十年。影响较大的《中国文学家辞典》现代部分,80年代初出的一、二、三册,收作家辞条共一千五六百人之多,却拒林徽因于门外。1985年继出第四册,再增收六七百名,林徽因才有幸纳入。近来大家渐渐意识到,林徽因实在是位不可忽略的作家,可是受资料短缺的限制,每每难以备述。严家炎先生近著《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凡列举的京派代表作家一一予以分析,惟林徽因的分析内容阙如,只空挂了个名字,盖缘于此吧。
我把林徽因和林微音联在一起,是因为读了杨义先生宏著《中国现代小说史》第2卷一条引人注目的注文,注云:林徽因“1928年与梁思成结婚,归国后与朱维基、芳信创办文艺杂志《绿》……”。注文显然混淆了这男女二位。杂志《绿》是1930年初创办于上海,参加创办的是江南的林微音,每期刊有林微音相当数量的作品,其中一首小诗题名《我只要你的嘴唇》。无需引述诗句,只看这题名大体可断定,此作决非诗风优雅的北方林徽因所肯为。杨义先生搅和了不相及的两位作家,所以,《中国现代小说史》正文又有一处失误:“1928年9月,刘呐鸥自日本来沪后,联络震旦大学法文班同学施蛰存、戴望舒创办《无轨列车》半月刊,撰稿人还有冯雪峰、杜衡、徐霞村、姚篷子、林徽因。”此处的林徽因也应是林微音。混淆这二位的不只是杨义先生,于研究者很大方便的《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目录汇编》其作者索引同样“徽”冠“微”戴,把好几首林徽因的诗作引于林微音名下,包括林徽因那首脍炙人口的《山中一个夏夜》。
造成混淆的直接原因是两位作家名字的读音几乎相同,而字形十分相近,林徽因原名林徽音。此外可能还有个心理因素,即因林徽因资料难觅,一有所获,欣喜之中不免忘了辨析。还有,两人的作品曾发表于同一个杂志,甚至同一期刊物上,如1935年出刊的《文艺月刊》第7卷第6号,既刊登林徽因诗歌,又发表了林微音小说,这多少起了点推波助澜作用。
林徽因与林微音名字的混淆,林徽因开始登诗便发生了,排字工人时有误植,为此徐志摩编辑的《诗刊》(季刊)曾专门更正、声明过,混淆仍难以消除。自1935年始,林徽音发表作品一律改署林徽因,以摆脱无谓的误会。
第二部分关于林徽因致胡适信
遭遗忘几十年的林徽因,这几年在媒体上出现的频率相当高了。然而,对这么一位旷世才女,如果仅从报刊去认识她,那么除了她出身名门、容貌出众以及徐志摩与她那份传得有点走样的感情纠葛,还能认识她多少呢?真要走近林徽因,捷径莫过于读她的作品。虽然林徽因的诗歌、小说、散文、剧本均有佳作,但她生前并未结集出版过,直到去世三十年之后陆续出版了几种,而今年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林徽因文集》(分文学、建筑两卷)是最佳的一种。编集者梁从诫先生乃林氏之后,借亲属特有条件,这部文集不仅收集林氏作品最为全备,而且披露了林氏致友人、亲属的信函数十封,为研究林徽因提供了难得的文献。尤令人爱不释手的是附印了百余帧林氏照片,它们大多数是第一次与读者见面。“文集”初版一万册,三个月后又重版六千册,所受欢迎可以想见。然而“文集”的编辑也有微瑕,此仅就集中林徽因致胡适的几封信作一补正。
致胡适第二信(按“文集”编序,下同)的写信日期,不知何故编者定为1927年3月15日,核对此信影印件,所署日期为“二月十五日”。这一年2月6日,留学费城的林徽因为当地教育会邀请正在纽约访问的胡适前去讲演(见集中致胡适第一信),第二信是讲演后林向胡致谢词,又因他乡遇故知“情感激动”,信写得较长,颇多感慨。虽讲演日期原来约得较远,约在中下旬的一个周末,但胡适是短期访美,4月初即离开,他可能提前应约。信中道及演讲的“星五那天”,该是2月21日。那么演讲后几日致谢且大发感慨乃情理中事,若延迟到3月中旬反倒有点不太正常了。
“文集”中此信一处有脱文。“文集”所录是:“旧的志摩我现在真真透彻的明白了,但是过去,现在不必重提了,我只求永远纪念着。”核对1927年2月15日林徽因致胡适信手迹原信,应是“………但是过去的,算过去,现在不必……”,这样行文流畅多了。
致胡适第四信的写信日期编者注为“1931年农历正月1日”更是明显有误。此信内容指责凌叔华不肯交出徐志摩罹难留下的日记,而徐志摩在这一年秋才腾空西去,信只能写在西去之后。“文集”收的此信,落款日期为(民国)“二十年正月一日”,可能是写信人笔误,当为“二十一年”而漏写了“一”字,也可能原信不误,属编者误认所致(第二信即是)。第四信写信日期应是1932年元旦,与落款“二十一年元旦”的第五信系同一日。依据是第四信的开头一段:“下午写了一信,今附上寄呈,想历史家必不以我这种信为怪,我为人直爽性急,最恨人家小气曲折说瞎话(黑点为原信所有)。此次因为叔华瞎说,简直气糊涂了。”下午的信指“文集”中致胡适第五信,全信用近三千言竭力证明凌叔华在志摩日记纠葛中“说瞎话”(第五信语),内容与这一段所言完全吻合。胡适来往书信档案中,这两封信也是连在一起编序的。第五信先写,与第四信一并付邮。胡适编序将第五信置后,是因为把第五信看作第四信“附件”(第五信末仅有日期,未署写信人名)。编者既然作为两封信收录,其编序应依书写时间互换过来。两信实同一内容,又写在同一日,却各有“适之先生”抬头,成两封的格式。所以如此,因为其各有“主题”,第五信全在申辩事实,志摩日记纠葛原委繁复,故罗列十二条,一一分头道来。最后一句“底下的事不必再讲了”,完成“主题”随即结束。林徽因是位诗人,想来她当晚太过气愤于凌叔华的“瞎说”,下午的申辩,虽事实澄清,但感情仍难平伏,或许还难以入眠。于是再予凌叔华笔伐,“主题”在于“明志”,洋洋洒洒又是一封不短的信。为此,这第四信于研究林徽因更具价值。
“文集”共收录林徽因致胡适信函六封,我知尚漏一封,补录于下。
适之先生:
上次我上山以前,你到我们家里来,不凑巧我正出去错过了,没有晤着真可惜。你大忙中跑来我们家,使我疑心到你是有什么特别事情的,可是猜了半天都猜不出,如果真的有事,那就请你给我个信罢。
那一天我答应了胡太太代找房子,似乎对于香山房子还有一点把握,这两天打听的结果,多半是失望,请转达。但是这不是说香山绝对没有可住的地方,租的是说没有了,可惜的却似乎还有很多。双清别墅听说已让□□夫妇暂借了,虽然是短期。
我的姑丈卓君庸的“自青榭”倒也不错,并且他是极欢迎人家借住的,如果愿意,很可以去接洽一下。去年刘子楷太太借住几星期,客人主人都高兴一场的。自青榭在玉泉山对门,虽是平地,却也别饶风趣,有池;有柳;有荷花鲜藕;有小山坡;有田陌;即是游卧佛寺、碧云寺、香山,骑驴洋车皆极方便。
谢谢送来独立周刊。听到这刊出世已久,却尚未得一见,前日那一期还是初次见面。读杨经(今)甫那篇东西颇多感触,志摩已别半载,对他的文集文稿一类的整理尚未有任何头绪,对他文字严格批评的文章也没有人认真做过一篇。国难期中大家没有心绪,沪战烈时更谈不到文章自是大原因,现在过时这么久,集中问题不容易了,奈何!
我今年入山已月余,触景伤怀,对于死友的悲念,几乎成个固定的咽梗牢结在喉间,生活则仍然照旧辗进,这不自然的缄默像个无形的十字架,我奇怪我不曾一次颠仆在那重量底下。
有时也还想说几句话,但是那些说话似乎为了它们命定的原因,绝不会诞生在语言上,虽然它们的幻灭是为了忠诚,不是为了虚伪,但是一样的我感到伤心,不可忍的苦闷。整日在悲思悲感中挣扎,是太没意思的颓废。先生你有什么通达的哲理赐给我没有?
新月的新组织听说已经正式完成,月刊在哪里印、下期预备哪一天付印,可否示知一、二。“独立”容否小文字?有篇书评只怕太长些。(关于“萧翁与爱莲戴莱通讯和戈登克雷写的他母亲的小传作对照的评论,我认为那两本东西是剧界极重要的document不能作浪漫通讯看待。)
思成又跑路去,这次又是一个宋初木建——在宝坻县——比蓟州独乐寺或能更早。这种工作在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