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人-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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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地加冰,一边啜饮,一边把头枕靠在窗檐上。她就那么坐着,坐了许久,看着刘念熟睡的样子,看着夜灯笼罩的卧室,这一切,让她对即将来临的黎明充满了渴望!
同样,对未来怀有希望的还有一刚。自从甘小蕙回来后,他就抓紧了办理买断的手续,对咖啡店的事务也做了必要的安排。他未雨绸缪地安排着一切事务,心里对未来充满了一种新鲜和渴望。他现在懂了,快乐的生活主要来自精神,是需要一种目标来作强有力支撑的。他现在变得心特别细,每天他在出门时都会叮嘱闵子看好甘小蕙,实在不行,他就把房间门从外面锁死。等到一切都办得差不多,剩下的事就是采购一些上海特产和生活用品,特产准备送给堂兄和亲戚们。
这天一刚开车到南京路上的新一百,他带着甘小蕙逛街,买了许多日用品和衣物,又沿着南京路买了不少特产。甘小蕙难得出来一趟,非常高兴,看到这个想买那个也想要,跟孩子似的。只要不过分,一刚都会满足她要求。两人像一对采买结婚用品的年轻夫妇,提着一大堆东西,很甜蜜地逛着。逛累了,他们就到上岛咖啡厅休息。甘小蕙点了双色桔片冰激凌,拿勺喂给一刚吃,然后嘻嘻笑。
这实在是难得的景象,虽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一刚还是被感动了。他们坐了好久,天南地北乱聊,聊到后来,一刚突然说起一个故事来:“……那是前年我去采访,在雅鲁藏布江看到大量的鱼从下游向上游迁移,那样的迁移真是异常地壮观,整个江面都是波光粼粼的一片,有点像繁星,真美啊!”
甘小蕙举着冰激凌忘了吃,一副倾听故事的表情:“你捉这些鱼了吗?”
“没有。当地的居民称它们为‘圣鱼’,因为这些鱼是不满意下游水的肮脏影响它们后代的生存,所以知道迁移到上游要顶着严寒逆流而上,而且可能会被冻死,它们也义无反顾。”
看着罗一刚凝重的表情,甘小蕙眼里慢慢透出怯色:“一刚哥,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一刚凄然一笑:“我是想到了自己。……我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去成为一条‘圣鱼’!”
回到咖啡店,看到一大堆东西从车上搬下来,闵子心里也不好受。她特意买了不少菜,在厨房忙碌着。令一刚没想到的是,甘小蕙仿佛又回到从前,主动下来帮闵子的忙,还去打扫了房间的卫生,把衣服也拿到洗衣机洗了。一刚看着她身影,突然心里酸涩得不行。甘小蕙问他:这样清理了好看吗?他点点头,压抑着喉管那股涌动的暖流。他说不出声来,他怕一张嘴会跑出更多的伤悲。无数的努力,无数的拯救,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份安宁甜蜜吗?但他不得不告诉自己,甘小蕙这是昙花一现,她只是一时的清醒。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心里那深深的无奈,冲她笑道:很好,……真的很漂亮!
晚上,他给她吃了安定,看她沉沉睡去。这张非常熟悉的脸,顷刻霸占了他的视野,让他总也看不够,让他甘愿迷惑其中。确实,这张脸太过完美,丰腴的脸颊,饱满的嘴唇,清澈的眼睛,显得是多么惊人的美艳啊!这张脸会让每个男人喜欢得发疯,让每个女人忌妒,它像上帝之手雕凿修饰出来,使所有的表情都熠熠生辉,使所有的面孔都黯然失色了。他轻轻挨着她躺下,感受着那么一点肌肤厮磨的惬意。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满足,或者说是因为太爱甘小蕙而让他的某些感觉退化了。他一眨不眨地望她熟睡,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对他来说,和自己所恋的人这么无遮掩地躺在一块,他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爱意。
第九部分第十八章 最后的心声(4)
在离开之前,一刚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来到“三看”,给我送进几盒食品和一千块钱。最重要的是,他将一封信交给干部,托他们一定转交我。他走后,我就看到了那封信,那薄薄的纸片在我手里倏地变得重如千斤。
他写道:“子豪,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的人品,你绝不会做出丝毫有损道德和良心的事情。……一直没来看你,实在是不好说什么。一句话,我想离开上海,离开这个我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城市。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这样,我才可能拥有她,拥有我的爱情。这是我全部的希望了,我要带她离开,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用爱情来驱散她心中的毒魔,和她一起走出地狱!……子豪,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现在,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闵子,她太善良、纯真,在这个物欲的世界里,她太弱小了,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我知道你和许小姐在相好,我祝福你们的同时,我想把闵子托付给你,你是这世上惟一能够让我信任的朋友。我知道,在闵子心中,你一直是她的一个梦想,我求你保护她、关心她,请答应我吧!”
我坐在床铺上,靠着墙,手里摊着那封信,眼睛呆呆地定在那高高在上的小窗口。此时窗外的夜色格外清亮,能看到一幢高楼的屋角,在它面前,我感觉自己极其渺小。一刚的一声重托,将我本来紧锁着的孤单的心打开,从里面跳出往昔我那些道貌岸然的生活。我知道从此我不再是一个人,我可能将会为某种责任而活。闵子那双胆怯的眼睛在放大,许若欣那柔情万种的眼睛也在放大,它们交叠起来,将我陷入浓浓的忧虑中。
走出“三看”,一刚在一轮血红的残阳下走着,看着自己身影被越拉越长,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这条破败的小巷此时非常宁静,非常幽深,使他仿佛走在一种幻境里。他把该做的都做过了,最不放心的闵子也有了个结实的交待,现在他没有什么遗憾了。他感到了轻松,感到了一种彻底的放开。然后剩下的,就是对未来抑扬顿挫的展望,就是一直往前,再不回头的远行!
车子缓缓停靠在咖啡店前面,一刚轻快地跳下车,一边脱着外衣。走到门口时,突然发现闵子站在门边。他一怔,刚要问,意识到什么,眼光徐徐抬起,望向楼上甘小蕙的房间。那里依然灯光柔和。但从闵子的眼光里,一刚全明白了。他心里轰轰作响,下意识地就甩开步子朝里跑。闵子马上拖他手臂,说:“哥,她、她出去了。”
“出去了?”一刚一惊:“去哪儿了?”
闵子欲哭地摇摇头。一刚回身赶紧往车那跑,脸阴得可怕,一边把外衣卷成一团,往车里一扔。闵子跟在车后追了几步,站定,一脸焦虑地望着。
一刚眼光不停扫视着街道两旁,汗水从额头脸颊淌下,他懒得擦,皱着眉头寻找着。他想甘小蕙不会走远,她肯定是犯瘾受不了。想到这,一刚一打方向盘,车子往新客站方向开去。不一会儿,一刚开到那条接头的小巷。这时又下雨了,先是细密地下,然后就越下越大。纷纷的雨点打在凹凸不平的路面、湿亮的管道、和巷边浓密的树叶上。一刚迈腿往里走,两眼盯着前方。很快,他擦过危墙断壁,看到在一个低矮的屋檐下,甘小蕙正从那个光头年轻人手上拿过一个小纸包,她飞快把纸包塞进胸前内衣,转身欲走。光头身边还站有两个人,他把钱别进腰,朝他们一扬头,那两人马上一左一右夹住甘小蕙。
一刚听到甘小蕙对光头一笑:“亮哥,嫌钱不硬吗?”光头凑近她:“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找人来敲我的货!说,那人是什么来路。”甘小蕙说:“我马上要走了,这是最后一次拿货,你放心吧。”“少他妈装神弄鬼,看来不教训你你不知我阿亮的厉害!”一边手一挥,两人把甘小蕙狠地往墙上一推,就要动身撕扯她的衣服。
“住手!”一刚大吼一声。
光头一见一刚,吓了一跳。一刚从他那双邪恶的眼里看出一丝胆怯,不过只是一瞬,他看见一刚只是一个人,胆便大了,把眼一瞪:“你他妈又来搅局,给我打!”
三个人立时围了上来,手里拿着带铁钉的板子和棍子。甘小蕙连忙跑过来,一刚把她挡在身后,一手摸起地上一块砖头,随时准备对付他们的袭击。光头眼一亮,挥着板子就砍过来,一刚用手臂架开他的板子,立刻被铁钉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甘小蕙大叫:“一刚哥!”
一刚催她:“别管我,快跑!”
就这样,一刚掩护甘小蕙跑,在后面拦挡着三个人的猛砍猛杀……到底是一拳难敌众手,一刚挨了好几下后,他与甘小蕙渐渐拉开一段距离。甘小蕙已跑到巷口,跑到小车前,她回身急切地叫着一刚:“快,一刚哥!……呀,小心!”
随着甘小蕙的叫声,光头手上多了一把刀,猛地刺向一刚的肋部。一刚身子一软,支撑了几步,倒在车门口,一手紧紧抓着甘小蕙的腿。三个人发现见了红,也不敢久留,转身跑走了。
甘小蕙吓得脸色苍白,在那瞬间,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大张着嘴,瞪着那双美丽而惊愕无比的眼睛。她的身子不住地抖颤,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底涌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哀鸣!好一会儿,她才拚出全部力气惨烈地叫起来:“一刚哥!你起来呀!你快起来呀!”
一刚一句话也说不出,外衣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嘴角也渗着血,不住地在抽搐。他最后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小蕙……我、我不能……陪你……你了。”
黑夜茫茫,三个凶手不见了踪影,雨这时却开始越下越大,如注的雨水从夜幕倾倒下来,将甘小蕙淋得全身透湿,那哗哗的雨声盖住了她仰天的嚎哭。她抱着一刚,不断地摇晃着他,她拍打他的脸,那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笑,这使她觉得他没有死去,还有生命。所不同的是,他脸上继续流淌着赤红的鲜血,那血注奔突着,像无数条汹涌的河流。她不停给他抹着擦着,用自己单薄的身子遮挡着雨水……
在这个上海近年来少有的大雨滂沱的夜晚,一刚就这么离开了,离开了他深爱着的甘小蕙,他把他的爱情带走了。那轰鸣般的雨声似乎是他最后的倾述,是他那永远热烈且无限喷薄的心声!
第十部分第十九章 请你忘了我(1)
在她那纤细柔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硕大无朋的心,如山似海。多数时候,她是不起眼的流云,投下那稍纵即逝的目光。她又是多么天真烂漫啊,默默地喜欢,静静地爱着。她实在更像个圣女,使一切的邪恶、猥琐、奸滑无地自容,使所有的纯朴、善良、宽容熠熠生辉!
一刚走了,带着他无尽的遗憾走了,同时,也把他那爱情给带走了。他终于没能实现他的理想,和甘小蕙在世外一隅赏菊观鱼,过那仙人般的单纯日子。他不光没能让甘小蕙解脱出来,而且他自己还掉落那个可怖的深渊,永无生还。
那个少有的倾盆雨夜过后,世界一下变得干净清楚起来。由于一刚是被谋杀,他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公安人员进行一番调查,也很快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甘小蕙被带回警局接受询问,她一点不配合,不是拿头撞墙就是大喊大叫。她神智不清,满嘴胡话,接着就是抽搐发颤打哆嗦。实在问不出什么,公安人员也只好把她送去戒毒所强制戒毒。后来还是通过闵子,调出一刚的手机通话记录,从那几个号码追查下去,总算把那名主要的光头嫌疑人抓获了。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闵子才接到通知,一刚的法医鉴定已经完成,可以送去火葬场开追悼会了。
开追悼会那天许若欣去了,她和另外一位一刚以前的女同事搀着闵子,帮她擦眼泪,架着几乎无法行走的她向来宾一一拜谢。除了一刚电视台的领导同事们,他那位堂兄也来了,是由他一个儿子陪着来的。在主持人念到一刚死亡经过时,下面的人全都哭了,在哭的同时,又都为一刚感到不值,他这样爱法太悲惨了。
追悼会之后,那位堂兄在店里住了两天,他本来还想再多住些日子,但看到闵子每天不说一句话,店门也不开,他也就只好跟儿子走了。临走他一再嘱咐闵子,如果这里过不下去,就别硬撑着,他那随时欢迎她的。闵子似听非听着,面无表情。堂兄走时,她也就站到店门口,望他们上了车,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这样,整个店子就剩了闵子一个人,两层几百平米,再也没了往日的气氛,静得让人心慌。没了客人,没了音乐,整个咖啡店凄凉无比,空旷无比。闵子常常坐在空无一人的吧台旁,墙上的月历美人默默地看着她,身后那台老式留声机静然无声。窗上没有水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