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人-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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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步一步后退,一边低声道:“真的没了大哥,你怎么就不信呢?你非要逼我,就把命拿去吧!”
一刚一手掐在他脖子上:“他妈的少废话!拿来!”
光头眼睛四处瞄:“大哥,你这点钱抽一口都不够啊,你这不是断我财路吗?”
一刚突然摘下他的帽子,翻找半天,没有。一刚不甘心,把他身上都翻了遍,还是没有。一刚气得把他的脸扭转过来顶在巷壁上,低声吼道:“快给老子交出来!”
光头磨蹭半天,从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很不情愿地样子。一刚一把夺过来,哼了声就走了。光头狠狠盯着他,朝地上吐了一口。
就这样,一刚跑出小巷,飞速开动车子。他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买白粉了,每次他都要思想斗争半天,直到看着甘小蕙忍受不了痛苦得不行,这才从她本子上打出号码,然后一边骂自己一边出去跟人接头拿货。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一刚也像中了魔。他现在只想甘小蕙别发作,别闹腾。他知道这样是没止境的,不光总有一天会被甘小蕙吃得连骨头都没有,他自己也可能会被发现,被抓进去。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想过许多办法了,包括给甘小蕙吃安定什么的,但都没用。而要把她送去戒毒,一想到离开她,他就受不了。
一身雨人似的回来,一刚径直上楼,把小纸包朝甘小蕙一扔。甘小蕙马上扑过来,像一只饿狗抓起来。没多久,一团烟雾就在房间飘起来,甘小蕙的脸整个埋在那团烟雾中。一刚不想再看,头也没回走出房间,走出这个让他沉闷得不堪想象的画面,走出甘小蕙那双迷离失神的眼睛。但他知道,他注定无法走出这样的噩梦。在二楼平台上,他伸展双臂,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后来,甘小蕙光着脚出来,只穿了薄薄的睡衣,轻柔地贴到他后背上,手环着他的腰,有些怯怯地叫道:“一刚哥”。
一刚嗯了下。
甘小蕙说:“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是不是让你非常伤心了?一刚哥,请别这样,我最怕的就是你不理我呀!”
一刚无力地仰着脖子,双手垂着:“是吗?我现在已经成了你跑腿的了,就像一把助你达到极乐的扶梯。”
甘小蕙细白的手臂绕在他胸前,环绕到他短须的下巴坚硬的脸颊和那双痛苦的眼睛:“一刚哥,你在说什么呀?你是我最亲爱的人呀。我不想看你这么忧郁伤心的样子,我们应该开心起来才对呀。”
一刚转过身来,望着她,端详着她,她脸上又浮现了令他温暖而舒展的笑容,而此时,他却感觉万分凄凉:“唉,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你的美丽,我们就像过一个短暂的节日啊。”
而刚刚恢复过来的甘小蕙还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却非常光亮清明,她的神情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一刚扭过脸去,说:“你别这样看我,我受不了!谁知什么时候你这眼睛又会变得疯狂起来呢?”他望着漆黑粘稠的夜空,心里一阵阵苦笑。他把甘小蕙搂进怀里,紧紧贴着她温热光滑的身体:“小蕙,我不能看着你呆在地狱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得赶快逃离出来啊!……小蕙,我带你去乡下好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帮你把毒戒了。……这是我们惟一不分开的办法了,知道吗?”
甘小蕙似懂非懂点着头。
一刚长叹一声:“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出路了!”
所以在那段时间,一刚曾打过电话回江西老家,他打到他伯伯家里,老人家已经去世,现在是他儿子,也就是一刚的堂兄住在那个老屋。一刚先只想问问情况,毕竟他有许多年没回去,那些亲戚们也差不多快把他忘了。不过他堂兄倒是很高兴,一再提出要他有时间就回去看看,现在日子过得好了,鸡鸭鱼肉都有的吃。堂兄这么说,一刚心里就真的活泛起来。再通了几次电话,他就把想回去定居的想法告诉堂兄,他说他们两个人,只要有间房住就可以了,越清静越好。堂兄说好啊,儿女都出去做事了,家里也冷清得很,你来房子有的住,住几间都行啊!
一刚便来和闵子商量,他没说回老家长住,而是说陪甘小蕙去散散心,咖啡店就全交给她了。闵子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她怕一刚回去要用钱,提出不行就把店子盘出去。一刚当然不肯,他说手上还有笔钱,不需她操心。然后,他向台里打了辞职报告,因为他是正式员工,如果买断可以得一笔钱,不然就要找关系跟上头去说,争取办个内退,提前拿退休金。这时一刚也没那精力去跑,他想买断算了,得的钱可以留给闵子当嫁妆,或者留作急用。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顺利,可是当他向甘小蕙说明后,她就变卦了。表面上她没说什么,听他把未来的安排一条条摆出来,虽然不是很开心样子,至少也没表示反对。这天一刚去台里办手续,回来时甘小蕙就不见了,她还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好像是不打算再回来了。这下一刚真是急疯了,他开着车四处找,她以前住过的地方,她所熟悉的朋友熟人那里,都问过找过了。后来没办法,一刚还打过那几个毒贩子电话,问他们知不知道甘小蕙的行踪。人家听他不是要货,二话不说就挂了。
那两天一刚真是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本来他是很爱整洁的,现在是头发不梳脸不洗,衣服也两天没换,嘴上的胡子疯了似的长出来,乱糟糟一圈。对他来说,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后悔不该先告诉她,等到临走时拉上她就没事了。到了第三天,他强迫自己不找了,不管她了,她这么冷酷无情,这么不把他当回事,还有什么意思呢?想过了,恨过了,两腿还是不由迈了出去,就算开着车在街上盲目的逛,心里也要踏实些。
没想到的是,甘小蕙竟然是颜紫给找回来的。当时颜紫刚从医院出来,她是自己办的出院手续,谁也没告诉。她站在路边犹豫着,不知该去哪?这时正好碰到几个朋友,他们是以前在热舞吧认识的,在车里朝她招手。她觉得自己好久没喝酒没跳舞了,她在医院也实在是闷坏了,便上了他们的车。
几个人先在西餐厅填饱肚子,然后就去了宝庆路百富勤广场三楼的M…Box,这里的地下音乐很火,每晚都有半场的歌手演出。在震耳的重金属音乐中,颜紫好像找到点感觉,在座位上先就扭动起来。几段爵士乐奏过,场内气氛达到高潮。当一名貌似李泉的歌手登场时,颜紫跟着挥臂呼了几下,又觉得他嗓音实在不值得吹捧。于是她去了洗手间,在那窄长的过道上,昏暗处蹲着一些吸丸的男女。在他们中间,颜紫还是一眼认出了甘小蕙。她没上去打招呼,在快散场时,她才好玩地打了咖啡店的电话。等侍应生叫来一刚,她就假着嗓子问,你还要你老婆吗?一刚听不出是她声音,就问她是谁?她烦了,大声道:你调查我干什么呀?要是还要老婆你就赶紧来M…Box吧。说完把电话一挂。
不到二十分钟,一刚就出现了。他很快找到甘小蕙,把她拖起来,又恨又疼地架起她,走了出去。颜紫在一旁看着,冷冷一笑。这时刘念打来电话,她看一眼,轻轻按掉了。她什么也不愿想,只想痛痛快快疯一场。那几个朋友都是很会玩的,他们说起衡山路上又新开了一家小酒吧,里面的藏族服饰如何抢眼;说外滩“色诱”的牡蛎和肥鹅肝多么美味;还说起去斐济和欧洲五国游玩的经过……颜紫越听越难受,这些去处曾是她最熟悉的,许多节目都少不了她。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落伍了,觉得自己真是亏大了。她这段过的什么日子啊,躲三躲四,心里有话也无法畅快地说,而且,每天素面朝天,毫无新意,有什么意思呢。当她无意间碰到自己肚子时,她差点要笑出声来,自己真是太像个妇人了,让人要笑掉大牙了嘛。
所以到了第二天,颜紫不再犹豫,去医院准备做流产。当她刚挂号坐在走道上等时,却见宋志坚和云儿也来了。从他们样子看,像是云儿也有了身孕,来作检查的。三个人一时都觉得巧,宋志坚只打个招呼,就忙着去排队了。一问云儿,果然是有了,妊娠反应太大,于是来看看。云儿问颜紫是怎么了,她也不隐瞒,笑了说,我没你那么幸福,我是来拿掉的。于是云儿就劝,说了半天。等云儿进去检查,宋志坚过来坐下,两人没说得几句,就看到刘念从一头匆匆跑来。
第九部分第十八章 最后的心声(3)
刘念刚去了颜紫家,从颜母嘴里听到情况赶过来的。他首先看颜紫身上,见她还完好,就放了大半个心。这时宋志坚起身要走,他挡了下,说:教授先生,怎么就急着走呀?宋志坚不看他,转身对颜紫说,过段时间我们要结婚了,到时请来喝喜酒。等他走后,颜紫不理刘念,起身往诊室走。刘念连忙拦住她,说你这是干什么,疯了吗?颜紫用很大劲甩开他,却又被他抓住。刘念说:紫紫,不管我对你怎么样,你不能伤害孩子啊!颜紫说,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刘念说,那怎么行,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血嘛。
两人这么争来斗去,医生叫颜紫名字了,颜紫应着,刘念却死死拖住她。闹到后来,颜紫干脆转身离开这里。上了车,两人情绪都不好,谁也没再说话。颜紫啪一下打开CD盒,那激烈的摇滚立刻充满车内,车子像一头躁动不安的猛兽朝前面跑去。
在心情不好时,颜紫有时一口不吃,有时就大吃特吃。这天她就在吴江路大吃一通,顺着那一溜店面边走边吃下去。什么罐奶油,PONY蛋糕,芒果布丁,椰汁西米露,外加一大碗酸豆角肉末粉,把这些甜的酸的辣的统统灌进嘴,直至再也吃不下。
刘念跟在后面买单,此时他像极了又体贴又怕老婆的小男人,陪着谨慎小心。他现在拥有的似乎就只有她,和她肚里的孩子了。他不是玩不起,他玩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呀。他现在是玩够了,再不想虚来虚去。在听到自己有孩子的那一刻,他是真的非常惊喜的。他第一次感到肩上多了一份责任,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既新鲜又踏实。是的,对他来说,现在需要的是踏实的一种生活,包括娶妻生子那样传统的日子。
吃了逛了,他们在街边长椅上坐下。前方是绿草茵茵的绿化草坪,不知谁放的一些鸽子在吃食和飞翔。渐渐地,夕阳如期而至地显现在楼宇之间,几片斜影投过来,眼前的景物黯淡不少,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对颜紫来说,这降临的黄昏让她心平气和下来,如同黄昏只是白昼与黑夜的衔接与转折一样,她现在就处在这样的转折中,有些事不必太看清楚,有时过分的栩栩如生却会刺伤眼睛。
她听刘念在说,“别傻了好吗?流掉会伤身体的。”他还说,“你需要什么就讲,讲出来好商量嘛。”然后,她非常清晰听到他在说,“我不想再玩下去了,我劝你也别玩了。我们结婚怎么样?”
她耳里一阵轰鸣,然后第一反应就是笑,觉得他真土气,跟个老头似的提这个事。但她发现错了,刘念确实是认真的,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动作细腻,手指从发梢滑到发尾,好像他是在用那手指述说他的心声。他跟许多上海男人一样,用天生就有的柔情目光看着她,看她白皙的脖颈,看她精致小巧的五官,既有爱怜呵护,又怀有一点点畏惧,就这么久久看着她。
她终于说:“你看够没有。”
他很快地说:“不会够的。从现在开始,我要看你一直到老!”
虽然知道是嘴边的话,颜紫还是心怦怦跳了几下。他近在咫尺,身后是最后一缕夺目的夕阳,他仿佛就顶着那轮光环,一点点靠近来,将他们之间隔着的那道朦胧的屏障化解了……
这一夜对颜紫来说,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她第一次意识到,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是自己的先生了,她身体里有他的骨血,她的意念和情感也将依附到他身上。他依然是那般温柔,他的怀抱充满热情,他吻她头发、鼻子、耳朵、嘴,他还特别地吻了她的小肚子,像在对里面的小生命述说……于是,她也回吻了他,用她湿热的嘴唇吻着他。在这样的吻中,她觉得不再虚华,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在半夜,颜紫悄然起来,她什么也没穿,就赤着身子盘腿坐在大理石窗台上,看着外面依然车灯闪烁的街道,近旁的高楼里也是点点灯光亮如星火。她给自己倒了杯稍烈的科涅克白兰地加冰,一边啜饮,一边把头枕靠在窗檐上。她就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