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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瓦莉娅的故事-第8节

小说: 瓦莉娅的故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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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撒谎,他们会相信我的。因为我祈祷了,圣·尼古拉也会相信我的。”她单纯地相信诚实的力量,也真诚地相信上帝。可是,她的诚实并没有减轻她的“罪过”,她要付出十年的代价。她的性格是温存的。当她对我描述那些往事的时候,仍然是平静的,甚至带着戏谑的神态,用手在脖子上一抹说:“我学着王维嘉的样子,自杀吧。”时光在铁窗前流逝,一个温柔的女人在这里将改造成什么样子呢?瓦莉娅常常站在那个不大的铁窗前,白云和蓝天在变化,她单调的监狱生活却永远不变。她成了一个号码,56号。她穿着深蓝色的狱服,成了蓝色的56号。她的美丽和高贵,她的风雅和气派,都在她变成56号的那天消失了。院子里走动着一些犯人,瓦莉娅每天数着他们的人数,猜想着他们犯了什么罪。后来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在那些放风的人中,她惊讶地看见了省长李范伍、副省长欧阳钦也在那些人当中。那么高级别的领导怎么也被关进了监狱?她有些不明白了。她被关着的那个监号也发生了变化。有一天,这里突然被关进了一些学生,都是军工学院的。她们穿的是军装,这更让瓦莉娅越发地莫明其妙,军人怎么被关在这里面?而且,姑娘们被关进来,深夜里被提出去审问,不久就会放出去。然后,又有一些姑娘被关了进来。十几平方米的监号里,床撤了,瓦莉娅和她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地板上。  那时已经是“文化大革命”了,是1966年。瓦莉娅是永远摸不准中国政治形势脉搏的。她是个局外人,是个一直游离在另一世界里的人。她把政治当作一个怪兽,而且是远离女人的怪兽。所以,对于她熟悉的人和那些女军人为什么同她一样进了牢房,在一阵唏嘘之后,她就不去想了。


第十一部分:她开始学说中国话了狱中那顿饺子

  一年春节,有个公安干警亲自给犯人送饺子。瓦莉娅记得当时配有大蒜、醋、酱油等调料。她说:“过去我很能喝酒,能喝半瓶伏特加,不醉。那天闻到了醋味,我喝了起来。醋有些像酒,很刺激。”很久没有喝酒的瓦莉娅,端起碗,一口就把醋汁灌进嘴里。“太好喝了!”瓦莉娅自言自语地说。她不停地喝,喝完了还要。那天她兴奋之极,一种莫明的兴奋,独自一个人兴奋着。她扭过头,眯起眼睛,冲着看守用不熟练的中文怪腔怪调地说:“好喝,你们真好,非常感谢你们能这样对待犯人,希望你们继续为犯人……”她突然感到自己过于兴奋而失言了,立刻把下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狂欢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想起了小时候她们全家一起过复活节的日子,想起了“巴斯赫”点心,想起了复活节的蛋,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朝圣一般走在大街上的俄罗斯人。    不知什么原因,一顿美餐之后,她还是意犹未尽。带着唐突的热情,提笔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监狱里许多人愿意写这样的信,以表示自己认罪得彻底,改造得认真。第二天,一位干警提审了她,并对她说:“你的感谢信写得很好,看来你的思想有了很大的转变。如果你真心地感谢我们,希望你能如实地交待问题,彻底地改变自己。”瓦莉娅又有些发急了,她把手放在胸前,像祈祷那样,说:“我真诚地,实在地交待了问题,可是你们不相信。这是你们的事,我有什么办法呢!”  她又回到了牢房,她不明白,她的感谢信和改造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那顿饺子,那顿如伏特加酒一般的醋,让她一直不能忘怀。在监狱里,瓦莉娅仍然像个局外人,她不会像中国人那样,审时度势,恰到好处地处理事情。她只是本能,情绪和冲动。文化上的差异,使她的行为变得很怪异。  对瓦莉娅的审讯是件头痛的事,每次审讯都颇费一番折腾。她不懂汉语,审讯员和她交流全靠翻译,每一句提问、她回答的每一句,都要靠翻译来回重复。审讯进行像蜗牛爬行一样。  一次提审她时,一位处长突然不耐烦地说:“哎呀,提审你太麻烦了,你干脆学汉语吧。”翻译立刻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她。  瓦莉娅愉快地点着头说:“行!我家里就有辞典,俄汉的、英汉的都有。”  第二天,两本辞典就从她家里取来了。看守给她一张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写的是焦裕禄的事迹。她拿起辞典一边查找,一边记。那是一篇非常生动的文章,她很感兴趣。她想尽快知道里面的故事,急着把它读懂。所以,每天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她就一头扎进了辞典里。已经能读懂了焦裕禄的故事,她感动极了。  这两本辞典,给她狱中的生活带来了丰盛的营养和快乐。她有很好的记忆力,也具备自学的能力。她抓紧一切时间记忆单词,很快她就把那篇焦裕禄的故事读完了。她说:“我从来没有读过这么感人的故事。在中国,还有这么好的人呢!”她还阅读了毛主席的“老三篇”。  有一天,门打开了。进来几个人,有些是领导。就听有人说:“站起来!老三篇背会了没有?”  “背下来了!”  瓦莉娅起劲地答应着,站在那里,精神抖擞地大声地背起“老三篇”来。她叽里哇啦的声音非常认真,背得很起劲儿。那些人却听得你看我,我看你。他们绷着的脸松弛了下来。就听有人说:“行了,行了!一句也听不懂。背的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领导们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见有人摇头笑得利害,她知道自己可能出了洋相。  虽然瓦莉娅能读懂那些文字的意思,但是发音不准,字也写得不好看,没人能听懂看懂。她却仍然这样学下去了。  8月份到了,气候宜人。这是哈尔滨的黄金时节。监狱里不大的窗子没有阳光,她只能看见外面的天,是那样的蓝。有一只花大姐(瓢虫)飞了进来,让她心存一份感激。她非常珍惜它的到来,瓦莉娅把妈妈送进来的白糖冲成糖水放在窗台上。这办法真灵。花大姐没走,还飞来另外的几只。她长时间站在窗前看着它们,看着它们红色的硬壳,硬壳上面是黑色的斑点。看着它们打架,欢爱。假如不在监狱,她怎能静心下来,观赏几只花大姐呢?她依然会忙着跳舞,忙着约会,忙着各种交际中;没有目的,没有功利,只是参与,快乐地参与。  监狱里安装着大喇叭,每天定时播放新闻和评论。瓦莉娅大部分听不懂,但是,她清楚地听到了一首激动人心的钢琴独奏曲,殷承宗的:《黄河颂》。  音乐刚刚响起来的时候,瓦莉娅立刻安静下来。全神贯注。音乐像语言,如泣如诉和她交流,心灵被撞响了。多年来死水般沉寂的日子,终于有了能够使她激动的回声。温泉般的水流,逐渐融化一颗已经冰冻的心……    

  音乐唤起了她的记忆,家乡的往事又浮出了水面……哈尔滨的黄昏,正卷着褐色的风沙,在神秘的树林和灌木丛中穿行,发出忧郁的沉吟,那是压抑的,也是快乐的。她想起自己曾坐在聚光灯下,用花瓣一样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然后是掌声,还有奖励。那时她欢快地从舞台上走下来,衣裙在摆动中飘起,恋人热烈的目光迎面而来。  她陶醉着,为这首钢琴曲《黄河颂》陶醉!她不能再平静了,那呆滞的思维,木讷的情感,又被激活了。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多想舒展那郁闷许久的内心,在音乐的感召下,她的心又变得神圣起来。  回忆到这时,瓦莉娅眼里的泪水,像湖面一样闪动着光。她在我面前站了起来。只有音乐,才能把她那沥血的心掀起来。她带着沙哑的声音哽咽地说:“哎呀,中国能有这么好听的音乐,真是太好了。我听得什么都忘记了。”  监狱发给她一套四本毛泽东选集。她查阅辞典,她不会写,发音也不准确。但这并没有打消她学汉语的热情。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毛选通读了四遍。  如今她微笑着,有些得意地对别人说:“汉语,我是在监狱里学的。”


第十二部分:瓦莉娅,你怎么矮了18公分?母女相见

  须知,人们的幸福观将引向对历史意义和历史价值的否定,因为历史价值要以高于幸福和利益以及他们的现实生活的名义,来牺牲人们的幸福与利益,牺牲他们的家族。创造价值的历史实际上是悲剧性的,不允许在人们的利益面前作任何停留。历史中的民族性价值,正如一切价值,需要以牺牲证明。它高于人们的利益。它与作为最高标准的民族的利益之特殊的证明相抵触。民族的尊严高于人们的利益。从当今一代人的观点来看可以容忍这个无耻的世界,但从民族性的价值和他的历史命运的观点来看,是不能容忍的。    

                           ——别尔嘉耶夫《俄罗斯的命运》    

  在监狱里,一晃八年过去了。  八年的时光,可以重新打造一个人。她的内在气质,连同她的身体外形都被硬性改变。瓦莉娅已经不存在了,在监狱里人们称呼她的朝鲜名字,她是韩明禧,是大特务,它是新中国的害虫。    1972年初春,瓦莉娅又被提审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提审她了。韩明禧不再是挺拔的。她的背驼了下来,门牙脱落,丁香花瓣一样的手指,能在钢琴上飞快跳跃的手指,能把巴赫、李斯特的音乐飞扬起来的手指,已经枯萎,粗大的关节使它们不能伸直。她的身体每个关节都被疾病严重损伤,身高从1米68变成了1米50,整整缩短了18公分。  美丽的双腿再不能用脚尖立起了。她的水兵舞,她的冰上芭蕾,她那疯狂的旋转、轻盈的大跳,她那美妙的提升、舒缓的高抬,都像梦幻一般渐渐逝去。  她患上了类风湿,疼痛日夜地折磨着她,使她不能正常地行走。几年过去了,走路时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蹭。八年监狱生活,阳光不属于她。站在窗口能看见蓝天,一些被打倒的省长和其他级别的干部在院子里放风。但是,她没有资格到院子里走动。她是赫赫有名的大特务。她坐在审讯室里,四处张望。她的脸多了几分世故,也多了几分狡黠。她看见一位姑娘坐在提审干部身边。那姑娘是他的女儿。瓦莉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孩,她来干什么?是来看看特务长得什么样子?可我不是特务!但我现在门牙也掉了,像个魔鬼。  瓦莉娅白了他们一眼。  那时对她的审讯已不那么频繁,也不像过去那样没完没了地质问。在“文革”中,更多的人被关进了监狱,有更多的大案要案亟待解决。  但那天是对她罪名的宣判。提审干部是一位法官,他说:“案子已经定了,你是苏修特务,判有期徒刑十年。你同不同意?”  这个宣判轻描淡写。没有庄严的法庭,没有审判长,没有公诉人,也没有辩护人。公、检、法都被“砸烂”,法官深知这又是一桩证据不足的案子。他见得多了,比瓦莉娅更冤更惨的他都见过了。所以,他身边坐着自己的女儿,他像聊天一样,冷不丁地告诉瓦莉娅——她被判了十年。生命中漫长的一段空白就这么简单轻松,随便地划上了不明不白的一笔。  瓦莉娅也没有正身端坐。八年多的监狱生活,让她有些玩世不恭。眼皮翻了一下,不屑一顾:“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一年半就出狱了。”  那位法官再也没说什么。他可能在想,也许瓦莉娅还算是幸运的,没被拉出去批斗,没挨打,没看见周围熟悉的人一夜之间就死去——他的脸不会因为想到这些而有丝毫变化。他已经习惯于隐于乱世之中,机械地操纵着手中的业务。出门时瓦莉娅说:“我不是特务!”  她走路的样子有些可笑,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蹭。那个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似的,那个轻盈、飘逸、美丽的女人哪里去了?  以后,一位干警通知她:“准备准备,让你和你母亲见一面。”干警的脸阴沉着,“见面时不能哭。如果不遵守纪律,立刻让你们分开。”  瓦莉娅真想扑进妈妈怀里大哭一场。  这么多年妈妈和爸爸靠什么生活?许多个夜晚里,瓦莉娅祈祷上帝,能让她见到爸爸妈妈。他们大概都老了,身边没有儿女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妈妈忧郁,爸爸喜欢跳舞,想起自己和伊万出去跳舞时,没答应爸爸的请求。出狱后一定带爸爸去跳华尔兹。可是,爸爸已经70多岁了。  1973年5月的一天,哈尔滨的丁香花开了,带着一种淡淡的苦涩,伴着春风悄悄地散着香气。  瓦莉娅跟随看守来到会客室。她只能站着,坐下去就站不起来了。她要在这里等待妈妈。那一天,她突然地消失了,再也没有了音讯。当局是怎样告诉家人的?大概在某一天,他们突然去了她们家,通过翻译,对爸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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