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2-天唱-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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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这么说,当然还是因为怀有一份自信。其实换个角度,我们这样搭配,也可以说把“少年夫妻老来伴”两头都占了。
眼下珠拉在我们团当舞蹈演员,长项自然还是蒙古舞。跳舞是门吃“青春饭”的行当,但我丝毫也不为她的日后担心。既然说她是命运对我的奖赏,可见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怀着这种近于感恩的心情和她生活在一起,每天都是永远,我还担哪门子心呢?
我父母对珠拉挺满意。对他们来说,我和珠拉的结合算是了了他们的一桩大心事。老人不在乎你在事业上有多么成功,他们在乎的是你是否生活得幸福安宁。
我们的婚礼举办了两次,都相当隆重。在家乡的那次完全遵从传统的蒙古习俗,也不容易呢——别的不说,到了珠拉家那边,见到年纪长于她的,我得一律磕头、敬酒,那叫个多,记都记不清。长辈也就罢了,那些年纪介于我俩之间的,哪怕只长她一岁,我也得磕,也得敬,也得“哥”呀“姐”呀地叫。有什么呀,不就图大家开心吗?我说“大家”,也包括乡亲们在内。他们对我有点溺爱,当然也就有权共享我的喜气。
回到北京,在国家民委的多功能厅又举办了一次,是我们团出面操持的。那天真是热闹,盛装、放鞭炮、踩气球、跳舞。国家民委李主任为我们主婚,团里的历届领导、许多著名的艺术家都出席了。各界朋友也来了很多,但最令我高兴的来宾还是北京林业大学的校长,他借此正式邀请我做他们学校的“绿色形象大使”。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祝福,而珠拉比我更有理由站在这祝福的中心。
艺术界的不少朋友都即兴表演助兴,我和珠拉也跳了日本舞。下来我悄悄地对她说,珠拉,我们应该尽快生一孩子。名字我早已想好了,不论男女,都叫“嘎吉尔”:嘎达梅林的嘎,成吉思汗的吉,腾格尔的尔,特来劲儿。
真的,这名字我早在十多年前就起好了。它很快就将找到自己的主人。① 在蒙语中,“嘎吉尔”的意思是“地”。这将是我和珠拉共同的大地。我们三个,一天一地一神灯,还有比这更美妙的组合吗?
① 现在它确实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2004年11月24日,我亲爱的小女儿呱呱坠地。大喜之际我也不免叹息:唉,怎么写一本书比生个孩子还难!
第一部分我是个敢于并善于改行的人
我是个敢于并善于改行的人。回顾一下:初入艺校,我学的是舞蹈,三个月后改学三弦,第二年又迷上了作曲;毕业留校,我教的是三弦,可到中国音乐学院进修的却是指挥;我考取的是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板儿正的五年本科,毕业后进中央民族歌舞团,职务是指挥,却以唱歌成名,并最终成了一名专业歌唱演员。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虽说总不离艺术圈子,但听起来还是有点过份。有人说我净“不务正业”,我认;不过你也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断寻找自己,寻找非己莫属的“正业”的过程。
那么现在我算是寻找到了吗?好像是找到了,但也不敢说死。世界也好,人自身也好,都有太多未知的东西,难以预料的东西。比如退回去三五年,我就不知道我会写这本书。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说到这个不断寻找自己,寻找非己莫属的“正业”的过程,就不能不说到我的老师。我写下这句话时,内心充满的是一种莫名的感激。
我不想虚言他们在专业上给了我多么大的指导,我所要感激的比这更加宝贵,即对我精神上的理解和支持。说来这也是一种缘分,有时不免就想:我怎么净碰上了些好老师!
内中我特别感激的有两位,分别是我在内蒙艺校和天津音乐学院的主课老师,一位叫呼力亚其,一位叫冯国林。他们的共通之处在于:都给了我足够大的自由空间。
在艺术院校里学习会遇到一个问题,就是个性特强的老师,往往会有比较深的门户之见。我在天津音乐学院时教复调的老师就是这样。他在这方面也许是国内最强的,但特别霸道。你必须照他所说的那样写,否则马上给你改掉。
从专业培养的角度说,我赞成严格,但限制过死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样一来容易窒息灵性,二来会影响学生潜能的发挥。
我在内蒙艺校,改学三弦已经是给了我面子,结果时间不长,我又迷上了作曲。照说呼力亚其老师完全有能力制止我:你三弦还没学好,学什么作曲啊,而且是自己在那儿瞎琢磨?但是他没有。不但没有,还很支持我,要不然我恐怕也写不出那首《节日的鄂尔多斯》。
那时对作曲感兴趣的同学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在一起相互比,较劲儿啊,包括一个学笛子的,也迷得很,但他的主课教师就是不让。真不让还真不行,你总犟不过老师,慢慢你就没了脾气。后来那位同学就只好成了个吹笛子的。
冯国林老师对我也是宽厚。比如他有次布置作业,让写一首云南风格的曲子,可一个星期后,我交上去的却是一首新疆风格的曲子。这事儿要换了其他的老师,很可能就不干了,至少你这是无视师道尊严嘛,再说他那里早已为云南风格的特点总结出了一二三,正等着你来印证呢。
但冯老师就是冯老师,他不会这么想。他会想我之所以要写一首新疆风格的曲子肯定有我的道理(当然也可能什么道理都没有,就是想捣捣乱),而从根本上说,这道理并不是哪个人的道理,是音乐本身的道理;只要对领会音乐本身的道理有好处,就可以了,其他都在其次。所以他决不会因为我违背了他的布置为难我,相反会就我的曲子谈我的曲子,该表扬的表扬,该批评的批评,当然,该给什么分数,就给什么分数。
我没有和冯老师交换过这方面的意见。我这么猜度他,更多是表达了对他的理解,也可以说是作为艺术同道的看法。
谁都会说搞艺术最重要的是自由,没有自由就不会有个性;但要落实到人际关系、尤其是师生关系上,真能做到既珍重自己的自由也维护他人的自由,既坚持自己的个性,又决不以此来限制、压抑他人的个性,以至欣赏、鼓励他人自由地发展自己的个性,就不那么容易了。
只有那些真能认识到艺术本身比个性和门户(有人说“门户”是被放大了的个性,在我看来恰恰相反,是受限和受困的个性)都大的人才能有这样的胸襟,才能既充分享受自己的自由,也分享他人的自由。
进内蒙艺校时我没想过会学作曲,而直到从天津音乐学院毕业,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唱歌;然而,我终于是以唱歌出了名,立了身。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一个两度违背师门的人,但现在,我的两个老师都特以我为傲为荣,跟谁都说“腾格尔是我的学生”。
路是我自己趟出来的,但我不会忘记,我曾一次次迈过命运的十字路口,一次次经历那些更多被偶然性支配的时刻。假设呼力亚其老师和那位教笛子的老师一样严苛,我完全可能一辈子都是个教三弦的。
我转来转去转到了唱歌上,或许如前所说是一种“天意”;那么,我总是能碰上好老师,是否也应该归于“天意”呢?不,我宁愿请你们和我一起庆幸。
第一部分他永远都是我的班主任
还有当年我在县一中时的班主任老师。前两年我回老家搞了一次中学同学的联谊会,把他也给请来了。快30年了,搞这样的聚会还是第一次,大家那个高兴。
后来我和班主任老师时不时会通个电话,几乎每次他都会说,哎呀当时真是特别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他是说我当年差一点自杀的事。
其实我那次闹自杀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告发我的人越过了他,而找我的是校长;我的遗书也没有交给他,而是交给了班长,然后班长直接就去找了我哥。看来真往心里去的不是我而是他——这么多年了,还在为一件不该他负责的事内疚不已。
不用说,每当他这么说时我都难过得要命。我一再向他解释说没什么没什么,不要说您,就是校长,就是那个告发我的人,我也早就彻底原谅了。当时就是那么个形势嘛,就是受的那种教育嘛。可他像没听懂似的,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说无论如何,我都是有责任的,弄得我都有点怕了。我想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直到有天乱翻报纸,看到一篇讨论经历过“文革”的知识分子该不该忏悔的文章,我才豁然醒悟:老师并没有老糊涂,他这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作内心忏悔哪!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可以说比当年还要尊敬:多年后他又一次教育了我,他永远都是我的班主任!
第一部分我唱《蒙古人》“格外深情”
最初媒体上有人称我为“蒙古歌王”,我虽说心中愧不敢当,但免不了还是有点窃窃自喜;后来朋友们开玩笑,略去了“歌”字,直呼我“蒙古王”,这就让我惶恐了。
在我心目中,古往今来,这世界上能当得起“蒙古王”称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成吉思汗。这人了不得,雄才大略。书上说他当年建立的大帝国,从中心骑马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奔驰,每一个方向都要一年才能到达边界。这不仅说的是版图,也在说他的心胸。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成吉思汗都是我内心最崇拜的人。
除了成吉思汗,本民族我最服的就是嘎达梅林了。但我不会把他和“王”联系在一起,而愿称他为“英雄”,和人民心连心、因此也让我感到亲切的英雄。每次唱《嘎达梅林》我都忍不住流泪,甚至听到别人唱也流泪。那是在蒙古人心里长流的泪。
成吉思汗和嘎达梅林是我们蒙古人的光荣和骄傲,不过,我不会让他们成为我的幻觉。因为我首先活在现实中,而现实中所有的光荣和骄傲,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
我不会忘记在天津读书时一位同学的话。他说假如不是因为你,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个蒙古族。受刺激啊!好在他接着又说,因为认识了你,现在我翻报纸,只要说到蒙古、内蒙古的什么事儿,就会多溜两眼,不然我非跟他翻了不可。
当然这只是个极端的例子。事后想,他那样说,恐怕也是存心气我,不至于那样无知。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表明了某种偏见,而偏见有时比无知更气人。
有次在广东乘车,我边上坐着一个瘦瘦的女孩,听说我是蒙古人后特惊讶:蒙古人?蒙古人是不是天天吃肉呀?我笑笑。她又问,那你们不吃粮食吗?让我觉得特无聊。蒙古人也是人嘛,对不对?可她似乎就是想不到这一层。许多人都这样,他们只关心身边的故事,从来就不愿费心了解什么少数民族。于是我没好气地答:是,我们不吃粮食,光吃肉,生吃,而且还敢生吃人肉!说着恶作剧地抓起她的一只胳膊,作出要咬的架势,吓得她那叫花容失色。
有人说我唱《蒙古人》“格外深情”,想想有点道理。歌唱自己的民族,歌唱普通的蒙古人,我不深情谁深情?潜意识里恐怕也有回应种种无知和偏见的成分。
但换个角度又不对了。蒙古人唱《蒙古人》,再怎么深情,也不存在“格外”的问题。作为蒙古族的一分子,我就是我的“格”嘛,从哪儿“外”呀?
我的民族是我的母体,是我力量的源泉,也是我的镜子。
我在歌中唱“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但我发现,蒙古人最大的特点其实是以四海为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成吉思汗留下的精神遗产,反正对蒙古人来说,在哪里都是在家的感觉。北京吗?家。东京吗?家。华盛顿吗?家。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的程度如何,到了你家就像到了自己的家,就坐上了,就聊上上,就喝上了,没一点客气的意思。反过来也一样: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来自哪里,只要到了蒙古人家里,就是到了自己家里,就尽管坐,尽管聊,尽管吃喝,没人跟你客气,你也千万不要客气,否则就见外了。
我是早学会客气了,谁给倒杯茶,都要说一声“谢谢”。开始时心里有点犯嘀咕,觉得自己被“汉化”了,尤其是草原老家来人的时候;但慢慢发现他们也在变,你给他倒茶,他也说“谢谢”了。这是怎么回事?也是一种“与时俱进”吗?
蒙古人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反应不够快,凡事慢一拍,同时也不善于表达。